第一章
东梁，元旭三十一年秋。
草生霞色，北雁南归。
往旁再迈二十里便是西地的流云岗上，小沛正撑着脑袋坐在树下发呆。
小沛手里捻着一片半黄半橙的三角枫叶，这是师父从西地带回来给她拿着玩的。东梁没有这种树。
她原来图这叶子新奇，色彩鲜艳灵动，走哪都喜欢揣一片。但此时此刻却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叶子埋了作春泥。
谁叫这三角的枫叶越看越像一把吃胖了的宝刀。
漂亮虽是一分没少，可她现在却不兴见这个。以及，任何能让她联想到刀的事物。
她要铸一把天下第一的刀。
可临到头功夫扎实了图纸也有了，却唯独缺了铸刀的宝材。
毫无目的地翻了翻放在腿上的黄纸册，上面每隔几页就是画着稀奇古怪的刀的图纸。本子翻到一半，剩下的便都是空白的，是未书画的部分。于是小沛撇了撇嘴，哗啦啦倒着继续翻书。
忽然，她的手指顿住，指尖在黄纸上几行慢慢划过。这页记载着一位前辈将块用不完的边角料献给某位皇帝反而给自己换了个爵位的事迹。
这位前辈写着，皇帝如获至宝，拿好玉打了几支手镯，作嫡妻玉赐给了主支各嫡系男子的发妻，小沛心想：“这块玉若是真的名副其实，我说什么也得磨一块下来镶在我的刀上。”
光转水波白纹，雾撞清潭霞光……
这般描述光是想想便给小沛美了个云里雾里，一个激灵跃起来，拖着皮鞋哒哒哒跑上石阶，耳边两撮小辫上系的银铃叮铃叮铃的响，和山上传来悠扬的琴声绕在一起。
山心亭中有她的师父，以机关之术闻名江湖的梨川郎君恭子清。
“师父，我想嫁人。”小沛站在山心亭外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但鼓起勇气说完，她还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弹琴的男人。
身着异族服饰的男人并未抬头，却是勾错了一个音，草草拨了两下，最后停了下来。
只听铃声错落，恭子清转过头，一双琥珀色的浅眸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笑意盈盈，由着他看，却见他端起杯盏喝了一口，嗓音平淡地问道，“看上什么宝物了？”
小沛嘻嘻一笑，道：“我想要袁家的嫡妻玉。”
“大皇子蠢笨如猪，五皇子心术不正，噢，忘了一个招猫逗狗的端王世子。”
恭子清话里没有一句好词，堵的小沛哑口无言，但她想的却是，这三个袁家子中，她嫁给谁比较好跑路。
这可给小沛难住了。
她眉头微蹙，这真是个难题。
“常人多是循规蹈矩，既破财又费力，你可记好了，世人笑傻不笑奸。倘若你想要的是玉，也只有玉，那便只需要得到玉。不论多卑鄙，多无耻，他人不会看到你如何谋求这块玉，他们只看得到你最后得到了玉。”
恭子清说的这番话与从前教她的东西相悖。
小沛有些迷茫，忙追问，“可我这么做，不就成了恶人？”
却听恭子清轻笑一声，抬眼温柔地看着自己，“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趁火打劫三未夺人所爱如何便成了恶人？更不论善恶本由心定。你是藏刀之人，一生所求不过一字‘缘’矣，可袁氏不一样。”恭子清目光幽暗，“他们失了一块玉能以千千万万块顶上。”
听君一席话少掉十回沟，小沛茅塞顿开，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也有了底气，一双圆眼笑的弯弯的，说话几不可察地带着几分俏意，意气风发道：
“师父可等着瞧，我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好的藏刀人。”她恨不得立马杀到那皇帝小儿的藏宝库，转身便走出山心亭。
她见过的宝物无数，想必，就算皇城是片处处有黄金的地，也没有什么东西绊的住她。
早去早回。
可才迈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果然见恭子清正端坐在琴前看她，眼中并无半分不舍，见她回头便朝她笑了一下，倏然抬手袖中暗器却利落精准地击落了她长生辫上的铃铛。
铃铛响声清脆地撞在地上，小沛听见恭子清云淡风轻的声音：
“皇城多走狗，铃铛带着怕是容易闯祸，我替你收着，后年回来的时候再给你系回去。”
闻言，小沛心中顿时生出些暖意，朝师父保证道：“一年便够了，我明年就回来。”
恭子清却道：“为师不信嘛。”
小沛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恭子清无声控诉，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啊。
恭子清呵呵笑了笑，道：“过来，拉勾盖章，反悔的小丫头要变成小花猫。”
小沛觉得师父孩子气，鼓着腮帮子道：“流云岗下的三岁小儿都不兴这个！”
想要东梁皇帝死的人太多了，江湖势力当年并不属意这位中宫所出的嫡次子。朝官之中则有许多两朝老臣，这帮人的毕生所愿，便是追随仁君。
可传闻今上登基之时残害手足，更是一把火烧死了一母所出的嫡长兄端王。偌大的王府只活了个世子。
如今皇帝年近六十，该到了怕死的年纪，不仅不愿与后妃同寝而眠，那招揽江湖名士的风云令，也是每年都如同白雪一般纷纷扬扬的下。
从流云岗到东梁皇城足足花了月余，好容易到了皇城，小沛本想先歇息一下顺便见识皇城与边域不同的风土人情，可因着自己胸腔里怎么也止不住的震动，她当晚便几个翻身进到了宫里。
藏宝库筑在养心殿不远处，照理来讲，埋伏的高手暗卫应当不少。可不知为何，她一路猫过来却是如鱼得水。
“明明是个藏宝龙洞，还得装模作样建个书房。”警惕地环顾一圈后，小沛放松下来摇了摇头。
她一眼就看出那桌上砚台，墙上的将军猎鹰图以及花瓶背后的虎娃娃，一共三处地方，便是全部机关所在。
“这工匠水平不行。”依次按下机关，果然见书柜移开，现出一条昏黄地道。
一架火烧的不旺不消，火光里堆着一些海黄色的小球，是为滚烛，往石阶旁的滚烛道口咕噜一滚便由近至远亮堂了整个藏宝阁。
不知几代功劳，金块珠砾堆砌成珠光宝气的小墙挡在外面，小沛走的腰酸腿疼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刚想感慨一番，“这主人家也不怕在里边迷路。”便看到几座架子上边放着的奇珍美玉。
皇帝应该怕自己忘记，是谁献的又是哪里得的，因此放了许多竹片详细写了来路。
盒子里一共有三个玉镯，也不知是不是只剩这么几个，小沛脑中倏地响起来时师父说的话，便再也不做犹豫，拿起支玉镯便套到自己腕上，“袁家子弟这么多，万一有一个是断袖，不就正好用不上这玉了。”
“我不贪心，只拿一个。”
只道是这玉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正准备全身而退却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刮脸，心中顿时只剩下不好的预感，立马头也不回地抓起手边玉如意往身后掷去，闪身躲到架子后。
来人极擅使暗器，她看着自己扔去的玉如意碎成了七零八落的玉渣往柜上狠狠钉去，苍蝇大小的碎片却撞的盈满器物的柜子叮呤桄榔地摇晃。可想而知，此人内力何等暴横。
此时小沛方看清来人所用的武器是一枚半指长的小镖。
镖上若有流水梅花纹，则是东极天的死士。
死士就如东梁皇室的玉，于东极天而言没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使得也是不要命的打法。
对方是个不要命的，可她要啊……
硬刚怕是得两败俱伤，运气差些说不准流血而亡，小沛只能秉持着能跑就跑的念头，抓起离得最近的竹片和袖中软带一起拼成一个简易弹弓，毫无章法的往来人方向射去勉强绊住对方，给自己多撑些时间寻出口跑路。
藏宝库里每隔十步便有一处机关，离的最近的机关触发了冷箭，几百支羽箭携力破空，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影密不透风地往对方发去，却被对方游刃有余的挡下。
看的小沛心里发凉，慌忙按下墙上另一处凸起的暗槽。
火光逶迤一瞬，石砖上忽然现出一张铺天巨网将对方吊到空中，那人一时间没有了借力的地方竟是困住了。
这杀手穿着一身夜行衣，脸蒙的比自己还严实，露出一双被暗光照的偏棕的眸子，想来也是不大光明的野路子。
小沛只想收回方才对工匠的评价，这机关设计的。
绝，实在是太绝了。
想来在夜黑风高时相见除了狼狈为奸只有杀人灭口。小沛得意地胡乱打了几个手势，比了个狼又指了指自己的背和对方商量：我们狼狈为奸怎么样？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手中却是白刃一闪，吓得小沛再也不敢停留撒腿就跑。
不得不说这藏宝库今日好似捅了盗贼窝，来了一个又一个。
偏偏这位新来的好兄弟走的还是小沛的来时路。
因着不想节外生枝，她临时决定改变路径寻了一处偏僻的的宫墙翻出去。
不知怎地，小沛油然生出一些不安，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刚好目睹这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咔嚓一下裂成了几块，叮铃咣啷掉在地上。
小沛嘴角扯了扯，捡起最钝的一片，抬起脚往剩下几块碎玉上踩了两脚。
还好她需要的玉也不用多大块，还好这比指甲盖大一点的一块镶在刀柄画龙点睛勉强够用。
小沛将玉收进荷包里，与里边几块她顺的金子撞在一起。想来拿这些金子买几匹好马，月内便能回到流云岗，到时候她定要让师父端着麻酱拌面好好夸夸自己。
小沛抿唇，眨了眨眼，连带着步子也几不可察地带着几分轻快。
夜色如水，明月当空，远近之间零星的火光像萤火虫一样渺小。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不远不近处模模糊糊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哭声连带着莫名其妙飘来一股异香。她吸了一口却面色难看地蹙起眉来。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她闻过最难闻的迷药。
许是药下的太重，香味堆的过分刺鼻，小沛虽意识清明，却舌尖酸涩，胸口涌起一阵呕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往底地上一躺。
左右自己不属于皇城，谁也困不住她。
唯一奇了怪了的便是，为何这皇城都在天子脚下了，却好似没有半分王法？天还没亮破事便一桩接一桩。
藏宝库便算了，东梁皇帝藏的宝贝她也见过，的确是一件宝贝就能换得老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价值连城。
可大半夜的在街上强抢民女，尤其瞧这手法还挺熟练，未免也太邪门了吧。
小沛攥紧了拳头，心道若是来人当真图谋不轨，她便让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衣裳料子，瞧着不是显贵人家出来的。”听着是个上年纪的婆子。
“这不废话嘛！你见皇城哪户显贵家的小姐这个点还在街上溜达。”
“你快看看她的模样行不行。”
“这就来了。”
小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模样？什么行不行？
还有，她那衣服料子是西地的火浣布，是传闻中可抵刀戳火烧的好料子，一匹千金，绫罗绸缎都比不上。
下巴忽然被有些粗糙的大手捏住，她听见那婆子对同伴道，“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年纪有些小，瞧着最多及笄。”
小沛不喜欢以貌取人，尤是听到此处更是疑心这些人是否是一些夜半捡尸的好色之徒，正要摸出几根银针却听另外一人接话道：
“就她了，就她了，把她带回去让夫人看看行不行，行的话咱俩也能歇息，过了这村没这店，在这蹲了这么多天，我看貂蝉都得赛母猪了。”
什么夫人？难不成这夫人好女色要强抢民女？
草生霞色，北雁南归。
往旁再迈二十里便是西地的流云岗上，小沛正撑着脑袋坐在树下发呆。
小沛手里捻着一片半黄半橙的三角枫叶，这是师父从西地带回来给她拿着玩的。东梁没有这种树。
她原来图这叶子新奇，色彩鲜艳灵动，走哪都喜欢揣一片。但此时此刻却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叶子埋了作春泥。
谁叫这三角的枫叶越看越像一把吃胖了的宝刀。
漂亮虽是一分没少，可她现在却不兴见这个。以及，任何能让她联想到刀的事物。
她要铸一把天下第一的刀。
可临到头功夫扎实了图纸也有了，却唯独缺了铸刀的宝材。
毫无目的地翻了翻放在腿上的黄纸册，上面每隔几页就是画着稀奇古怪的刀的图纸。本子翻到一半，剩下的便都是空白的，是未书画的部分。于是小沛撇了撇嘴，哗啦啦倒着继续翻书。
忽然，她的手指顿住，指尖在黄纸上几行慢慢划过。这页记载着一位前辈将块用不完的边角料献给某位皇帝反而给自己换了个爵位的事迹。
这位前辈写着，皇帝如获至宝，拿好玉打了几支手镯，作嫡妻玉赐给了主支各嫡系男子的发妻，小沛心想：“这块玉若是真的名副其实，我说什么也得磨一块下来镶在我的刀上。”
光转水波白纹，雾撞清潭霞光……
这般描述光是想想便给小沛美了个云里雾里，一个激灵跃起来，拖着皮鞋哒哒哒跑上石阶，耳边两撮小辫上系的银铃叮铃叮铃的响，和山上传来悠扬的琴声绕在一起。
山心亭中有她的师父，以机关之术闻名江湖的梨川郎君恭子清。
“师父，我想嫁人。”小沛站在山心亭外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但鼓起勇气说完，她还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弹琴的男人。
身着异族服饰的男人并未抬头，却是勾错了一个音，草草拨了两下，最后停了下来。
只听铃声错落，恭子清转过头，一双琥珀色的浅眸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笑意盈盈，由着他看，却见他端起杯盏喝了一口，嗓音平淡地问道，“看上什么宝物了？”
小沛嘻嘻一笑，道：“我想要袁家的嫡妻玉。”
“大皇子蠢笨如猪，五皇子心术不正，噢，忘了一个招猫逗狗的端王世子。”
恭子清话里没有一句好词，堵的小沛哑口无言，但她想的却是，这三个袁家子中，她嫁给谁比较好跑路。
这可给小沛难住了。
她眉头微蹙，这真是个难题。
“常人多是循规蹈矩，既破财又费力，你可记好了，世人笑傻不笑奸。倘若你想要的是玉，也只有玉，那便只需要得到玉。不论多卑鄙，多无耻，他人不会看到你如何谋求这块玉，他们只看得到你最后得到了玉。”
恭子清说的这番话与从前教她的东西相悖。
小沛有些迷茫，忙追问，“可我这么做，不就成了恶人？”
却听恭子清轻笑一声，抬眼温柔地看着自己，“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趁火打劫三未夺人所爱如何便成了恶人？更不论善恶本由心定。你是藏刀之人，一生所求不过一字‘缘’矣，可袁氏不一样。”恭子清目光幽暗，“他们失了一块玉能以千千万万块顶上。”
听君一席话少掉十回沟，小沛茅塞顿开，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也有了底气，一双圆眼笑的弯弯的，说话几不可察地带着几分俏意，意气风发道：
“师父可等着瞧，我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好的藏刀人。”她恨不得立马杀到那皇帝小儿的藏宝库，转身便走出山心亭。
她见过的宝物无数，想必，就算皇城是片处处有黄金的地，也没有什么东西绊的住她。
早去早回。
可才迈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果然见恭子清正端坐在琴前看她，眼中并无半分不舍，见她回头便朝她笑了一下，倏然抬手袖中暗器却利落精准地击落了她长生辫上的铃铛。
铃铛响声清脆地撞在地上，小沛听见恭子清云淡风轻的声音：
“皇城多走狗，铃铛带着怕是容易闯祸，我替你收着，后年回来的时候再给你系回去。”
闻言，小沛心中顿时生出些暖意，朝师父保证道：“一年便够了，我明年就回来。”
恭子清却道：“为师不信嘛。”
小沛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恭子清无声控诉，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啊。
恭子清呵呵笑了笑，道：“过来，拉勾盖章，反悔的小丫头要变成小花猫。”
小沛觉得师父孩子气，鼓着腮帮子道：“流云岗下的三岁小儿都不兴这个！”
想要东梁皇帝死的人太多了，江湖势力当年并不属意这位中宫所出的嫡次子。朝官之中则有许多两朝老臣，这帮人的毕生所愿，便是追随仁君。
可传闻今上登基之时残害手足，更是一把火烧死了一母所出的嫡长兄端王。偌大的王府只活了个世子。
如今皇帝年近六十，该到了怕死的年纪，不仅不愿与后妃同寝而眠，那招揽江湖名士的风云令，也是每年都如同白雪一般纷纷扬扬的下。
从流云岗到东梁皇城足足花了月余，好容易到了皇城，小沛本想先歇息一下顺便见识皇城与边域不同的风土人情，可因着自己胸腔里怎么也止不住的震动，她当晚便几个翻身进到了宫里。
藏宝库筑在养心殿不远处，照理来讲，埋伏的高手暗卫应当不少。可不知为何，她一路猫过来却是如鱼得水。
“明明是个藏宝龙洞，还得装模作样建个书房。”警惕地环顾一圈后，小沛放松下来摇了摇头。
她一眼就看出那桌上砚台，墙上的将军猎鹰图以及花瓶背后的虎娃娃，一共三处地方，便是全部机关所在。
“这工匠水平不行。”依次按下机关，果然见书柜移开，现出一条昏黄地道。
一架火烧的不旺不消，火光里堆着一些海黄色的小球，是为滚烛，往石阶旁的滚烛道口咕噜一滚便由近至远亮堂了整个藏宝阁。
不知几代功劳，金块珠砾堆砌成珠光宝气的小墙挡在外面，小沛走的腰酸腿疼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刚想感慨一番，“这主人家也不怕在里边迷路。”便看到几座架子上边放着的奇珍美玉。
皇帝应该怕自己忘记，是谁献的又是哪里得的，因此放了许多竹片详细写了来路。
盒子里一共有三个玉镯，也不知是不是只剩这么几个，小沛脑中倏地响起来时师父说的话，便再也不做犹豫，拿起支玉镯便套到自己腕上，“袁家子弟这么多，万一有一个是断袖，不就正好用不上这玉了。”
“我不贪心，只拿一个。”
只道是这玉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正准备全身而退却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刮脸，心中顿时只剩下不好的预感，立马头也不回地抓起手边玉如意往身后掷去，闪身躲到架子后。
来人极擅使暗器，她看着自己扔去的玉如意碎成了七零八落的玉渣往柜上狠狠钉去，苍蝇大小的碎片却撞的盈满器物的柜子叮呤桄榔地摇晃。可想而知，此人内力何等暴横。
此时小沛方看清来人所用的武器是一枚半指长的小镖。
镖上若有流水梅花纹，则是东极天的死士。
死士就如东梁皇室的玉，于东极天而言没了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使得也是不要命的打法。
对方是个不要命的，可她要啊……
硬刚怕是得两败俱伤，运气差些说不准流血而亡，小沛只能秉持着能跑就跑的念头，抓起离得最近的竹片和袖中软带一起拼成一个简易弹弓，毫无章法的往来人方向射去勉强绊住对方，给自己多撑些时间寻出口跑路。
藏宝库里每隔十步便有一处机关，离的最近的机关触发了冷箭，几百支羽箭携力破空，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影密不透风地往对方发去，却被对方游刃有余的挡下。
看的小沛心里发凉，慌忙按下墙上另一处凸起的暗槽。
火光逶迤一瞬，石砖上忽然现出一张铺天巨网将对方吊到空中，那人一时间没有了借力的地方竟是困住了。
这杀手穿着一身夜行衣，脸蒙的比自己还严实，露出一双被暗光照的偏棕的眸子，想来也是不大光明的野路子。
小沛只想收回方才对工匠的评价，这机关设计的。
绝，实在是太绝了。
想来在夜黑风高时相见除了狼狈为奸只有杀人灭口。小沛得意地胡乱打了几个手势，比了个狼又指了指自己的背和对方商量：我们狼狈为奸怎么样？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手中却是白刃一闪，吓得小沛再也不敢停留撒腿就跑。
不得不说这藏宝库今日好似捅了盗贼窝，来了一个又一个。
偏偏这位新来的好兄弟走的还是小沛的来时路。
因着不想节外生枝，她临时决定改变路径寻了一处偏僻的的宫墙翻出去。
不知怎地，小沛油然生出一些不安，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镯子，刚好目睹这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咔嚓一下裂成了几块，叮铃咣啷掉在地上。
小沛嘴角扯了扯，捡起最钝的一片，抬起脚往剩下几块碎玉上踩了两脚。
还好她需要的玉也不用多大块，还好这比指甲盖大一点的一块镶在刀柄画龙点睛勉强够用。
小沛将玉收进荷包里，与里边几块她顺的金子撞在一起。想来拿这些金子买几匹好马，月内便能回到流云岗，到时候她定要让师父端着麻酱拌面好好夸夸自己。
小沛抿唇，眨了眨眼，连带着步子也几不可察地带着几分轻快。
夜色如水，明月当空，远近之间零星的火光像萤火虫一样渺小。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不远不近处模模糊糊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哭声连带着莫名其妙飘来一股异香。她吸了一口却面色难看地蹙起眉来。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她闻过最难闻的迷药。
许是药下的太重，香味堆的过分刺鼻，小沛虽意识清明，却舌尖酸涩，胸口涌起一阵呕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往底地上一躺。
左右自己不属于皇城，谁也困不住她。
唯一奇了怪了的便是，为何这皇城都在天子脚下了，却好似没有半分王法？天还没亮破事便一桩接一桩。
藏宝库便算了，东梁皇帝藏的宝贝她也见过，的确是一件宝贝就能换得老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价值连城。
可大半夜的在街上强抢民女，尤其瞧这手法还挺熟练，未免也太邪门了吧。
小沛攥紧了拳头，心道若是来人当真图谋不轨，她便让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
“衣裳料子，瞧着不是显贵人家出来的。”听着是个上年纪的婆子。
“这不废话嘛！你见皇城哪户显贵家的小姐这个点还在街上溜达。”
“你快看看她的模样行不行。”
“这就来了。”
小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模样？什么行不行？
还有，她那衣服料子是西地的火浣布，是传闻中可抵刀戳火烧的好料子，一匹千金，绫罗绸缎都比不上。
下巴忽然被有些粗糙的大手捏住，她听见那婆子对同伴道，“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年纪有些小，瞧着最多及笄。”
小沛不喜欢以貌取人，尤是听到此处更是疑心这些人是否是一些夜半捡尸的好色之徒，正要摸出几根银针却听另外一人接话道：
“就她了，就她了，把她带回去让夫人看看行不行，行的话咱俩也能歇息，过了这村没这店，在这蹲了这么多天，我看貂蝉都得赛母猪了。”
什么夫人？难不成这夫人好女色要强抢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