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兮猛地睁开布满血红的双眼,直直盯着帐顶,眸底尽数的害怕另她双手攥紧了被褥。

    桃桃听闻动静赶来床塌边,一张苍白的脸上汗珠涔涔,“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又梦魇了?”

    听闻桃桃的轻唤,慕兮才愣愣回神,紧绷的神情稍缓解了些,讷讷问,“桃桃,现下几时了?”

    “小姐,卯时了。”

    慕兮木纳地应下,撑着身子起身,整个人似被掏空了般,呆呆坐在床塌上。

    梦中之景再次出现,阿砚奉着她的牌位上战场,为夺取军功来...娶她。

    慕兮闭着眼,眼睫微颤,额前细密的汗珠顺着颊边流下,撑在床塌边缘的两手紧攥着。

    阿砚怎么这么傻。

    “小姐.....”

    桃桃不免有些心慌,小姐昨夜气冲冲地回来,今日又梦魇。

    “桃桃,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小姐......”

    桃桃最终还是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慕兮缓缓睁开泛红的双眸,若这真是前世之景,景逸必是知晓的。

    片刻后,帐幕被掀起,景逸沉着脸大步而来。

    “兮儿,听闻你又梦魇了?”

    慕兮愣愣凝着墨色袍角由远而近,直到景逸开口,她垂着的脸颊才缓缓抬起来。

    景逸语气关切,顺势在她身侧坐下,温热的大手牵过她撑在床边的手。

    四目相对,慕兮泛红的眼颤着对上景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手中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似是烫了她一下,不禁让她瑟缩,从他手中抽离。

    景逸手心空空的顿了一瞬,面色却不显,“兮儿......”

    少女双目微红,细细的汗珠将她鬓边的碎发浸湿,无端让人生出许多怜惜。

    却在听到她的话时,心底似被巨石堵上,终令他喘不过气来。

    “景逸,能不让沈砚初上前锋么?把他调去押运粮草都行。”她恳求道。

    景逸心头一滞,凝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沉默了半晌他轻笑出声,“兮儿,为了他,你这是在求我么?”

    慕兮颤着眼睫,梦中之景,她真的不愿变成现实,前世她愧对沈砚初,今生只想尽可能地弥补一二。

    “若是我求你,你能答应么。”

    却换来了景逸低沉沉的笑声,森冷的笑声中尽是悲凉。

    “我不答应......”他字字坠地,也敲打进慕兮心底。

    慕兮强压着心头涩然,“景逸......”

    下一瞬,强劲的双手紧紧箍上她的臂膀,一双幽深的黑眸锁着她,“兮儿,为什么?为什么愿意为他这般。”

    从未在他面前有过软话的她,如今为了沈砚初,甘愿求他,真是可笑。

    慕兮双臂被他禁锢的力道攥得生疼,她闭了闭眼,“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他去赴险。”

    “我不信,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景逸怒吼着,似是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咆哮出来。

    然而手腕的力道更大了,慕兮能隐隐感觉到骨头就要被捏碎。

    起先只是阴沉的他现下却透着几分狠戾可怖,令她心头一颤。

    慕兮脱口而出,“我不愿看到沈砚初血洒疆场,更不愿看到他的头颅被敌军斩下......”

    ......

    帐内一时的寂静,只听彼此间急促厚重的呼吸声。

    而禁锢着她手臂的力道也骤然一卸,慕兮抬起眼入目的便是景逸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怎会知道这些?”

    慕兮心底一怔,梦中景象果真的是前世之景。

    “回答我,谁告诉你的?”

    “我梦到的......”慕兮讷讷回他。

    “这都是真的,对么?你知道沈砚初会战死凉州,为何还要他上前线?”

    景逸皱眉,更加的不可置信,他从床塌上起身,在屏风前来回踱步。

    “梦回前世?”

    他轻哂,只觉得难以相信,“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兮闭着眼,淡淡回他,“在朔州时。”

    景逸在慕兮跟前顿下脚步,原来在朔州的梦魇,一切都是沈砚初,还是沈砚初的前世。

    那他呢?关于他的前世她可有梦到。

    景逸在她身前蹲下,仰起一双猩红的眸,沙哑着声音开口,“关于前世的,还梦到什么?”

    哪怕有他半分,他也无甚怨言。

    却见她摇了摇头。

    景逸狠狠咬着后槽牙,“我呢?梦回前世,就...没有我的一丝一毫么?”

    他似在恳求,甚至是卑微的祈求。

    沈砚初战死,那他呢,他为她做的何止一个沈砚初。

    “没有,前世那般下场,梦中怎会有你。”

    慕兮红着眼,眸底是深深的悲凉,唇边挂起一丝苦笑。

    景逸神色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无声无息。

    他沉默了许久,幽幽站起身往外走,整个人似被掏空了一般。

    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相隔几步,慕兮也真真实实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不看看我呢?......

    前世今生,我求来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而已......”

    ......

    接连半月,俩人再无交集。

    直到这日破晓时分,数万铁骑旌旗蔽天,军临凉州城下。

    慕兮一身银色盔甲立于高大的马匹之上,三千乌发高高竖起以一根红绸系上,隐匿在大军中。

    凉州城墙之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那,是厉渊。

    早闻郢州一战,厉渊迟来的增援让郢州失守,而今凉州,他的出现为稳军心,也加大了此战的困境。

    战鼓震天动地响起,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军中,忽地人潮涌动,兵将列阵,重甲齐齐前进。

    双方人马终是冲杀到一起,数千精锐爆发出的呼喊声,兵刃相接的碰撞声,不过片刻血染兵刃散发出血腥味弥漫周遭。

    慕兮手持银白利剑在鲜红的泥泞中划出一道道血红,身旁的敌军一个个倒下。

    直到一阵飞扬的马蹄践踏过那片鲜红的泥泞,越过重重敌军。

    一人一马,金色的甲胄在阳光下灿然夺目,他挥动着手中长剑,冷芒所到之处,无人可阻。

    他在慕兮身前不远处驻马拉紧缰绳,一双黑眸微挑,透出几分欣赏,居高临下审视着少女。

    他手中银白的剑刃下鲜红一滴滴咋向地面,每每往前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杀在马下。

    打斗中的慕兮错愕回眸,撞进那双好整以暇凝着她,却在不断斩杀她同伴的人眼中。

    厉渊。

    厉渊倾身下马,步履从容地朝着慕兮迈进,抬剑挡下一个个想要攻击他的人。

    慕兮秀眉微拧,紧握着手中利剑,抬步朝厉渊而去。

    长剑滑破浓稠的空气一掠而过,霎时间两人的利剑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相互交错,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

    慕兮攻势凌厉,招招致命,却每一招都被厉渊化解,甚至能看到他唇角边挂着一副玩味的笑意。

    来回数次的搏杀,慕兮被厉渊一挡退后几步。

    却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敌军中一人挥起长剑,几乎同一时间,厉渊反手将手中剑嗖地一声扔出,剑柄击中那男子身前,令他不得以往后退去。

    慕兮回头就见他一脸茫然。

    厉渊被几名侍卫护着靠近慕兮,其中一人拾起适才他扔出的利剑,呈给厉渊。

    桃桃见势不妙,另暗卫也护在慕兮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周遭的打斗声杀伐声似在他们之外,一切都静止了般。

    厉渊一身金甲缓缓靠近,唇边勾着几近疯魔的笑意。

    “终于让我又见到你了,琳琅姑娘,你...是唤琳琅么?”

    伴随他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周遭的气氛越发的凝重。

    “我们谈谈......”

    咻的一声,一枚利箭划破长空,直直落在厉渊身前,钉入泥泞的红土地里。

    隔绝了他与慕兮的距离。

    就如此箭,天生的敌对。

    不远处的山丘上,黑白的景字旗幡被风吹得唰唰作响。

    为首的景逸一身银甲,高高竖起英雄髻的他更显英姿飒爽。

    他一手持长弓,一手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唇边弯着淡淡的弧度。

    一枚白羽箭重重钉入地面,众人皆是一怔。

    慕兮抬眼寻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重重人影后,那熟悉的身影在阳光下,银色甲胄璀璨夺目。

    厉渊也看了过去,却在二人相距甚远的对视中,他粲然一笑,透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笑意。

    也在下一刻,众人都愣怔的情况下,厉渊下令,“鸣金收兵......”

    ......

    两日后,驻扎在凉州外二十余里的大景军营中,迎来了一位信使。

    男子携一封北厉太子厉渊的亲笔书信,还加盖了北厉帝的玉玺。

    信中说愿与大景和谈,邀约在三日后,凉州西十里外的凉山湖畔。

    然谈和使只能是那位名唤琳琅的姑娘。

    景逸神色难辨,捏着信纸的手却在在一点点攥紧,最终沉着脸将信递给了众人。

    众人轮番一看,皆是一惊。

    又想到慕兮之前随景逸去过乐陵城,与厉渊有打过交道,也都并未说什么。

    慕廷之看清信中所述时,又看了看身侧的慕兮,额前无端皱起。

    慕兮亦察觉到父亲的顾虑,只轻轻摇头示意父亲无须担忧。

    厉渊的和谈,恐不是这么容易的。

    三日后的凉州湖畔。

    前一夜被春雨冲刷过的路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不远处的湖畔中有一四四方方的凉亭。

    凉亭四面被瓷白的纱幔围挡,轻盈的纱幔随风摇晃,隐约可见一缕青烟升腾而起。

    裹挟着亭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融入这春日中。

    厉渊一身靛青色锦袍双手背负身后立在凉亭中。

    直至一阵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回眸。

    少女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乌发高高束在一根红绸带中,一身月牙白锦袍,正缓步走下台阶。

    身旁有一着墨色劲装男子为其执伞,手中握着一柄利剑。

    慕兮对上厉渊的盈盈笑意,心底却咯噔一顿,似有不妙。

    待二人走近,被凉亭外一手执利剑的男子抬剑挡住,“只许姑娘一人进去。”

    慕兮身后的沈砚初沉着脸被挡在外面,便小声叮嘱了句,她撩起纱幔走进。

    然在不远处的湖边,景逸立在那似一尊木雕,脸色沉得比这春日湖水还冷,漆黑的眸中如万丈深渊。

    紧紧锁着那一方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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