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的心情,张小丽开着破旧的共享灵舟,磨磨蹭蹭,极力拖延,月上树梢头时堪堪到了龙脊山下。

    巡逻弟子御剑飞行,碰到她,纷纷停下行礼,叫她“小师祖”。这样诡异的“恭敬”没让她感觉倍有面子,倒有几分心慌。

    尤其是那几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收件剑修,接过改造好的爱剑时,犹疑地说:“多谢……小师祖?”张小丽抓了抓脸,不知道叫他们什么好,胡乱回答:“额,不客气、不客气。”她全身上下可以称得上是武器的,只有储物袋里那柄包了浆的镰刀,让剑修叫自己“小师祖”,确实很古怪。她在合欢宗管所有人叫师兄师姐,到了剑宗超级加辈,那合欢宗的整体辈分是不是也比剑宗高了一截呢?

    最后一把剑的收件人写着“木子山人”,木子李,人山仙,地址又在龙脊山第七峰,不是李仙师,还能是谁?

    “姐妹。”张小丽拉住正欲跑路的剑修,“向你打听点事。”

    飒爽的高马尾剑修将新鲜出炉的利剑别在腰间,道:“小师祖请问。”

    “玉荣仙君门下,近日如何?”

    “如何如何?”

    “额,比如晚上传来什么惨叫,谁谁谁被逐出师门什么的?”

    “并无。”

    “哦……那玉荣仙君,近日心情如何?”

    “不知。”

    “……”张小丽呆了呆,是啊,这些小弟子如何接触得到玉荣仙君呢。她最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剑尊荣誉弟子,我,是哪一辈的?”

    “小师祖同玉荣仙君一辈。未被收为内门的弟子,都要尊称您为师祖,拜了师傅的,才能论辈分。”

    张小丽点点头,道了谢。剑修一个飞身,走了。

    张小丽挠了挠头,琢磨,有没有可能转入剑宗门下,凭师祖身份养猪,可以多些俸禄。

    诶?这几个买剑大大方方的,难道剑宗只有玉荣门下管的宽?

    论辈分,大头鱼姬公子岂不是小了姜梨一辈?待会儿碰见他,他会怎么叫我?

    张小丽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开着灵舟绕着第七峰飞了两圈,都没敢靠近。峰顶那几间厢房没有亮灯,张小丽不确定玉荣到底是睡了,还是不在。

    要是他不在就好了。

    张小丽打心底怕玉荣。

    张小丽正踌躇不前,厢房后树林里,一位黑衣小弟子拿着把人高的笤帚,低头路过。

    张小丽在高处看的真切,将他叫住,下了灵舟,塞给他五块灵石,“小兄弟,玉荣仙君在里头吗?”

    黑衣小弟子接了灵石,却不开口,只摇了摇头。

    张小丽将信将疑,这人行为怪异,要是玉荣不在,他为何不敢说话?

    小弟子单手扶着笤帚,食指点了点自己嘴唇,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张小丽问。

    小弟子点了点头。

    张小丽放下心来,看他哑了,年纪又小,再添了五块灵石。

    张小丽要走,小弟子却定定看着她。

    张小丽以为他嫌弃自己给少了,心中那点怜爱少了几分,颇有些不耐烦。

    小弟子竖起满是老茧的食指,指着张小丽的手肘,缓缓眨了眨眼睛。

    张小丽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一只蝴蝶扒在她衣服上,蝴蝶翅膀晶莹如玉,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煞是好看。

    张小丽想起几日前,焦景对自己紧追不舍,就是因为龙脊山的蝴蝶扒在了自己肩头。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张小丽瞳孔一缩。

    这蝴蝶居然和那日的长得一样。

    是巧合么?

    小弟子的目光让她想起焦景对她“偷猎”的控诉。

    小时候在何村干农活儿,常看见蝴蝶在屎坛子上扎堆喝水。不会是今天赶路,身上有汗味儿,教它闻见了吧?

    心里纳闷,张小丽拍了拍衣服,将蝴蝶赶走,便转身往厢房走去。

    浮云遮住弯月,落下一大片阴影,罩在小弟子身上,他身形如烟雾恍惚了一秒。森林中,猫头鹰叫如婴孩嚎啕,小弟子撑着人高的笤帚,呕出一团密密麻麻的白虫子。那边张小丽毫无察觉,他慢慢、慢慢蹲下身,将那团东西,捡起来,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知道玉荣不在,张小丽脚步轻快,心情愉悦,站在后厢房门口,正推门的手一顿。

    这房里,万一有人呢?

    门缝处偷窥不得,张小丽立马猫着腰潜行到窗边,在油纸上阴暗地戳了个洞,左眼紧闭,右眼圆睁,偷看。

    焦景平躺在床上。

    他嘴唇苍白如纸,身体不能动弹,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身受重伤,连睡几天,焦景今夜是睡不着了。养护经脉的心决再练两个周天,便能下床走动,明日早上便能练剑了。正看着月华透过窗棂投下的影子发呆,窗外突然有细响——窗纸破了。紧接着出现一坨阴影,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破洞窥视房内。

    好巧不巧地,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焦景呼吸加重,想调出剑来戳瞎这个行迹诡异的人,却强行运功疼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张小丽见这屋里只是焦景,便放下心来,贴心地将自己戳出来的洞糊上,从正门大大方方进了屋。

    焦景直挺挺躺着,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

    张小丽琢磨不到焦景到底是伤太重了不能说话,还是单纯盯着她等她开口。

    出于礼貌,张小丽先开了口:“那个,焦兄弟,我来给你师,啊,不是”

    电光火石之间,张小丽突然想到,为什么李仙师让送到的位置却是焦景睡的厢房?自己的厢房不是更加方便吗?既然要送到焦景的厢房里,怎么能做到不被焦景发现?

    还是说这些都在李仙师的意料之中?

    这其实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小情趣?

    焦景见张小丽话说一半,眉头拧起,不再言语,心中奇怪,正要发问,张小丽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接着说:“你师兄给你定的定制佩剑到了。他让我给你放在床底。想来是怕被你师傅发现吧。”

    剑修最是宝贝自己的爱剑,李仙师能将剑送去合欢宗做成俩人之间的小玩具,甚至在自己下狱后,让人送到焦景床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张小丽在合欢宗浸淫多年,十分包容,看他们兄弟情深,一时间感慨万千。

    只是,看焦景这只有眼珠子能转动的样子,感觉这一段时间是用不上了,还是好好躺着养伤比较好。

    焦景从张小丽口中听到师兄消息,心下一喜。他这几日未见到师兄,心中担心,以为师傅还是对师兄动了手。姬蘅虽然每天都来为他疏通筋脉,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焦景先前替李仙师挡下玉荣一剑,佩剑碎作几段。张小丽说送师兄定的剑来,想来师兄已经无事,还有时间为他重新铸剑,不来见他,想必是师傅还在气头上,不许吧。

    知道师兄平安,焦景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了,感激地对张小丽笑了笑。

    张小丽见他展颜一笑,心想,焦景虽卧病在床,见到这定制的剑还这么高兴,应该是对他师兄买合欢宗的小物件改观了。只是他现在伤势这么严重,把身体养好才是重中之重。

    张小丽拿着装剑的木匣子上前几步,走到焦景床边,好心提醒:“你身子没有恢复,这些事还是节制些比较好,身体好了,才有本钱。”

    焦景心里一暖,这姑娘同我不过萍水相逢,被我师傅一番磋磨,不但不记仇,还劝我练剑节制。她真贴心。

    张小丽说完这话,便弯下腰,摸索着把木匣子塞到焦景床下暗格中。

    张小丽俯身之际,焦景借着月光看见她颈侧一道淡粉色的唇印,晃了神。

    张小丽摸不到他床下的暗格,干脆整个人爬到地上,伸长了手挨个摸,终于摸到一块带着小疙瘩的地板,轻轻一拉,便是一个大暗格。

    张小丽好奇,借着床缝漏下的月光,看了眼,那大暗格里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的小装饰品,猫耳、铃铛、项圈……应有尽有。

    你真该死啊张小丽,你说你好端端地怎么就要偷看别人隐私呢?

    张小丽暗自唾弃自己,把放着剑的木匣子推到暗格里,将地板拉上,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

    焦景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张小丽没来由地感觉他眼神有些说不清的幽怨,以为他介怀自己看到了他和师兄的“小玩意儿”们,心里不舒服,便安慰道:“我不是故意的,这事儿我们那儿也算平常,你别往心里去。”

    张小丽却感觉焦景还有点生气。

    但只是一瞬。

    这也说不得?得说不平常吗?

    张小丽莫名其妙。

    张小丽感觉焦景的目光里还带了指责,但他低下眼睫,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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