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袭来,凉亭的帘子被吹开半角。

    淮璟阳早已离开,只剩陈时鸢一人在湖中喝茶。

    四周一安静,她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闪过前世的画面。

    那时的她早已嫁入淮府,她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仅勤勤恳恳打理府中一切事务,更是为淮璟阳诞下嫡子。

    父兄被诬陷入狱时,她在家中苦苦哀求淮璟阳,求他协助父兄证明清白。

    可他竟然为了一件小小的案件将父兄的案件搁置,任由父兄活活在狱中被蹉跎而亡,即使他知道父兄不是能做出那番事的人。

    她被陈绾绾灌下毒酒时,她的孩子被活生生摔死时,距离上一次淮璟阳回府已四月有余。

    陈时鸢怎能不怨,若是淮璟在府中,陈绾绾断然不会有潜入府中的机会。

    她至今都还能清晰地想起自己死后,灵魂飘荡在淮府上空时所看到地画面———

    她的孩子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块白布盖住了身子,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无论她怎样在上空呐喊,都没人来救救她的孩子,她亲眼看着他死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忆起上一世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陈时鸢骨子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报仇。

    她端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茶水洒出些许,罗裙被打湿了一块。

    但此事将丞相夫妇都惊动了,虽说他们也在犹豫女主能不能撑起掌家的担子,但总归不好直接把婚事说死。

    行至芙蓉院,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响起女子恶狠狠的咒骂声。

    见她一脸疑惑,采月开口解释道:“二小姐被夫人禁足在院中。”

    因着陈时鸢回来的缘故,如今陈绾绾的身份早已从丞相府独女变成了寄养在陈府的二小姐。

    陈时鸢提起裙摆,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屋里的咒骂。

    一个茶盏被扔出,“滚,都给我滚出去!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占了太傅公子的婚约,她也配?”

    女主脚步顿住,唇角微微勾起,“妹妹如今身子爽利了?”

    听见声音,陈绾绾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说道:“你别太得意,即便你回来了又如何,我可是和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

    她高高扬起头颅,宛如一只战胜的公鸡。

    “嗯,所以呢?”陈时鸢缓缓坐下,重新拿出新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

    世家大族最不重视的便是情感二字,可惜她这好妹妹在京城中养了十几年依旧不懂这个道理。

    陈绾绾看着陈时鸢漠不关心的态度就生气,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没了方才那副气急了的模样,反而也跟着坐下,“你可知这个他们中也包含着你的未婚夫,那位淮大人呢?”

    她观察一番陈时鸢的脸色后接着说道:“若是淮大人执意退亲与我成婚,你怕不是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哦”她捂着嘴巴夸张地说道:“姐姐应该还不知道吧,现在大家都在说丞相府嫡出的姑娘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呢。”

    说完,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时鸢轻呷一口杯中的茶,皱起眉头,没她院中的好喝。

    她一直等到陈绾绾笑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你也知道那是我的未婚夫呢,若是让旁人知道你觊觎自己的姐夫旁人又该怎么看你呢?”

    陈绾绾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即使她再傻,也知道此事一旦传出去,她的名节就毁了。

    走到院门口时,陈时鸢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吩咐道:“将我书桌上的书信给淮大人送过去。”

    淮璟阳接过小厮手中的书信,扫了几眼,眉心一拧,沉吟半天没移开目光。

    他敲敲桌面,唤来小厮,“让你去调查陈府嫡亲小姐,可有眉目?”

    小厮嗫嚅着将女主身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见自家主子耐心听着,忍不住多说一句,“陈家千金的身世真可怜,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她还温和仁善,据说回来这么久,从未对抢了她身世的二小姐红过脸。”

    淮璟明打断他:“无需多言,备车。”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前世女主虽说也与旁人换过庚帖,但她身份是假,庚帖自然也不作数。

    如今竟然信誓旦旦说她曾丧夫,完全将名节置之度外,仿佛完全不在乎他。

    他甚至能感觉到,陈时鸢有些厌恶他。

    这让淮璟明有些陌生,前世自从他向她讲明婚约之事,她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为了能够担起掌家的职责,他看着女主夜里也在看账本,每日晨起都要练字。

    那时她总会将新写的字帖或者丹青拿给他看,眸子里满是希冀与紧张。

    可如今陈时鸢的眼神很陌生,淮璟明回想起她的眼神,猛然觉得心口一痛。

    那眼神太像前世他与她的最后一面,她心如死灰,眼神古井无波,又带着隐隐的祈求。

    他狠狠闭上眼,心口的痛猛然加重,豆大的汗珠从脸侧滚落。

    小厮连忙上前查看,却被淮璟明制止,“老毛病了,无事。”

    说完便起身,又恢复了之前从容淡定的模样,取了伞朝外面走去。

    小厮纳闷道:“奇怪,公子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怪病。”

    到了酒楼,女主早就等在厢房,瞧见淮璟明时神色复杂,但还是道:"上次在府中我便告诉过大人,我早已成亲,着实是配不上大人,今日前来换回庚帖。"

    说完她掏出庚帖推了过去,淮璟阳眉头紧皱,又将庚帖推了回去。

    "那日之后我便派人去打听过,你与那人的婚约从未履行,哪来的亡夫一说。"

    淮璟阳又接着开口说道:"虽不知陈小姐为何一定想要退回婚约,但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你我二人绝无可能!"陈时鸢厉声打断他。

    淮璟阳薄唇紧抿,无端觉得心头一阵燥意,他道:“陈小姐一人,又能做几分主呢?只要丞相应允此事,你我二人的婚事便无从更改。”

    陈时鸢心头一沉,“哪怕我出身乡野,根本算不得大家闺秀,大人也愿意?”

    淮璟阳顿了顿,从袖中拿出几本书册,“我知你需要这些,不妨看看,婚事从长计议便是。”

    两人在酒楼不欢而散。

    回到府中后,陈时鸢心中考量着,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只能换一条路了。

    傍晚时分,陈时鸢端着一碗汤来到老丞相的书房外。

    待下人通报后才缓步走入书房中。

    “瞧着父亲晚上未曾吃些什么,这是我炖的鸡汤,父亲尝尝。”她双手递上手中的碗。

    老丞相没有接,毛笔落在宣纸上发出沙沙声,“听说你今日去找淮璟阳了。”

    陈时鸢知道父亲这是在责备于自己,毕竟和淮璟阳联姻对于丞相府来说百利无一害。

    陈时鸢跪得笔直,“女儿与亡夫情谊深厚,不愿另嫁,更不愿被旁人耻笑山鸡变凤凰。”

    丞相叹气,“我知你委屈,淮璟明又是温和的性子,你无需担心被人耻笑,太傅府并未催过,你安心跟着嬷嬷学礼仪便是。”

    他拿出一张帖子,“今日淮璟明派人送来这个,青松书院是京城最好的书院,王侯贵女才能去读,你跟着学学,我相信我的女儿一定大有不同。”

    陈时鸢不解,她不记得前世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这自然是极好的,她前世一直想去看看。

    歇息了两日,女主便启程去青松书院,马车颠簸,陈时鸢没有感到不适倒是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马蹄在空中划过弧度,马车停下。

    陈时鸢扶着车壁勉强稳住身子,“前方怎么了?”

    马夫支支吾吾的声音让她感到疑惑,掀开车帘,一女子跪在车前挡住了去路。

    陈时鸢抿着唇,双眉紧蹙,她倒是不知道陈绾绾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从府中偷跑出来。

    陈绾绾头发半散,衣衫上还沾染着泥土,一张小脸煞白,看起来好不可怜。

    一开口,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发麻,“姐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不想在府上禁足。”

    说完她捂着脸哭泣,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陈时鸢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开口:“你在府中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罚你禁足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陈绾绾咬唇,泪水无声滑下,“对不起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不是,姐姐能不能帮我求求情,别让母亲生我的气。”

    “家法在上,你嫡姐便是不帮,也无可厚非。”淮璟明骑着马,吩咐小厮,“将陈二小姐送回府里,不得有闪失。”

    淮璟阳靠近马车车厢,低声道:“顺路,我送陈姑娘过去。”

    陈时鸢隔着车厢答:“那便多谢大人。”

    说完便靠着车厢不作声,脑海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前世淮璟阳何时与青松书院有过瓜葛,还有,这个人最近干嘛老是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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