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蜿蜒的山路上有五辆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其中一辆马车格外的引人注目,车外有四五个身高体壮的汉子随行看守。

    行进的马车忽被叫停。

    一个婆子上前掀开车帘,扫了眼车厢内蜷缩着的七八个女子,把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被铁链锁住双手的少女身上。

    “人已经送到了,”

    婆子说完,冷眼环视一圈。

    “出了山再往前走就是官道,你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不要想着逃跑。

    一旦被定为逃奴,就是直接打死官府也是不会管的。”

    马车里的少女们听到这话后个个瑟瑟发抖,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婆子临走时又望着一眼那戴着锁链的少女。

    只见那人靠着车厢神色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婆子把话传到了也不管这人听没听,自顾自的下了马车。

    五丫动了动铁链下发麻的双手,又望着马车外看守的人。

    她没想到她这个无名的山里丫头,会被这些人如此重视。

    五丫想到刚才婆子的话,知道三姐已经被送到张叔那里,张叔为人宽厚想来会好好待她。

    醒来后的三姐身体每况愈下越发的不好。

    知道要五丫以死相逼救她后,更是哭着不肯走。

    五丫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住,告诉她只要她把身体养好,将来自己赚了钱赎了身。

    她们姐妹还有相聚的一天。

    说来讽刺的很。

    五丫千辛万苦要找来的铁皮石斛想着改变姐俩命运,没想到最后被盗。

    但又在和三姐临别的那片树林她,发现了另一株铁皮石斛。

    当时的她心情很是复杂。

    以方便为由偷偷采下让不明所以的三姐带到张叔那。

    她想张叔定会安排妥当的。

    五丫幽幽的望着马车外的山间树木,没想到她是以这种方式走出大山。

    当五丫走出大山时,还有三家人也要搬离这深山。

    周家。

    “娘,我这衣服都旧了会被沿河村的小孩儿笑话的!我要穿新衣服!”

    贵宝吃着白糖糕,一边踢着姚氏收拾出来的旧衣服。

    “好,不光是你,到时给全家人都做一套新衣。”

    姚氏满脸的喜悦应着。

    家里的二十五两银子再加上这次卖丫头的二十五两银子,足足五十两。

    刨去买房,买地,落户的钱,还剩下十几两银子。

    她可太开心了。

    不行她也要多做两件新衣裳,省得让沿河村里的人看轻。

    他们虽然是从山里搬来的,但家底殷实着呢。

    “孩他娘办妥了,一会儿车来了,咱们就走。”

    周老三一脸喜气的进门。

    “爹,我想吃香酥肉饼。”

    贵宝看见他爹回来立马凑过去。

    熊小胖搬家的那天和他吹嘘,说他爹娘答应要给买香酥肉饼,是那种山里小孩一辈子都没吃过得好东西。

    “香酥肉饼啊,那可是好东西,听熊家说沿河村紧挨着镇上,那里应该有卖。”

    一听儿子说肉饼周老三也馋了,手一挥说道。

    “到时候咱们搬完家,去镇上逛逛买肉饼去。”

    “我要扯几尺布,给大家做新衣裳。”姚氏放下手的活计也凑了过来。

    周老三连连点头应下,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笑道。

    “看来,咱这小儿子是个有福的。”

    “可不是吗?这还没出生呢,咱就搬新家了,长大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姚氏的手抚摸着肚子脸上笑的越加开怀,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贵宝说道。

    “贵宝,你以后不能只顾着玩儿,家里的做饭洗衣砍柴的活你也要干。”

    她肚子越来越大,以后这洗衣做饭的事她可干不了。

    她不做,当家的更不可能做,家里的丫头没了,只能贵宝做。

    “什么?让我干!!!”

    贵宝没想到姚氏会让他一个男娃去做砍柴洗衣的活。

    他可知道家里几个女娃干这些时有多累。

    他又不傻立马摇头:“我是男娃,我才不做。”

    姚氏一下子被贵宝的话噎住了,她没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儿子这么不体谅人。

    “娘正怀着孕着干不了事?你爹是一家之主是干大事的,只有你一个人闲着,你不干谁干!”

    贵宝张嘴就喊:“不是还有那些女娃吗?”

    可话一出口,他又想起来家里的女娃没了。

    周老三听到这话脸色难看起来。

    “以后不许再提那几个丫头的事,家里的活计你和你娘分着干。”

    周老三和熊家去办户籍的时候,听说山外的人是看不起这种卖女儿的人家。

    一向要面子的周老三听到这种说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他家的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然他的面子往哪搁。

    和早准备好搬家的周家不同,柳家是突然决定要搬走的。

    柳大山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身手不错的三儿子会摔成重伤。

    “老闺女,你和爹说说,当初你和三哥去东山干什么?他怎么会从悬崖摔下去?”

    柳春香眼神闪闪,故作镇静的开口。

    “是三哥说,东山那边有颗没人发现的青果子树,树上挂了好多果子,带我去摘……

    没想到那棵树长在悬崖边,三哥摘果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柳大山想起前几天小儿子还跟他抱怨,说妹妹生病后都不爱吃他摘的青果。

    怎么转头又去摘果子,而且还是东山?

    柳大山眼神微眯:“你不是不爱吃那野果吗?你三哥怎么还给你摘果去!”

    柳春香身子一僵,正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里屋突然传来她娘王氏的哭声。

    柳大山连忙跑进屋,看到王氏正被两个儿媳妇劝慰着。

    大勇二勇也红着眼睛担心弟弟的安危。

    王氏一看柳大山进来,拽着他的胳膊又痛哭起来:

    “孩他爹你想想办法啊!三勇伤得这么重可怎么办啊!”

    柳大山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儿子。

    脸上被划伤三道血口子,前胸后背都是擦伤,伤的最厉害的是腿和腰腹。

    刚把人抬回来时,那大腿骨都支棱在外面。

    后腰那更是砸了一个碗大的血窟窿,他把家里伤药都用完这才止住血。

    三勇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啊!

    想到这,柳大山眼窝泛着红对上老妻的泪眼,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进来的柳春香看到这情景,眼神微闪说道:

    “爹,咱们去镇上给三哥治伤吧,要是镇上不行就去金都。

    那里是咱们大轩国的都城,

    那里名医多,说不定会有办法的。”

    听到女儿说要出山去给三勇看病,王氏抹了抹眼泪满眼期待着望着孩他爹。

    柳大山望了一眼重伤昏迷的儿子,思索良久后重重点头:“先去镇上让大夫看看。”

    “镇上的药费贵,三哥那也要有人照顾,不如全家都去,到时候也有个照应。”

    听到柳春香的提议。

    柳大山和王氏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次小儿子重伤就是把家底掏干净了都远远不够。

    最近几次进山打到了猎物越来越少,家里根本存不上几两银子。

    要是到了山外,他老两口两儿两媳一闺女,七个人怎么也能多赚些钱给三勇看病。

    柳春香看到爹娘同意,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也没意见,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找了个借口从屋里退出来,柳春香脚步一拐进了赵家。

    赵家母子一见柳春香便忍不住发问。

    “柳姑娘,你说那个神潭谷的老神医真能治好我的腿?”

    赵文俊摸着那条伤腿,神情激动得看着柳春香。

    他没想到他的腿,还有机会站起来!

    “只要找到那老神医,就能治好赵大哥的腿。

    只是那神医性情古怪一般人不给治,不过我有把握说服他为赵大哥治腿。”

    柳春香对上赵文俊那充满灼热的眼神,心中得意,面上却羞红一片。

    她上辈子从嬷嬷那里打听到。

    是五丫用那味铁皮石斛,说服白神医花了半年的时间把赵瘸子腿治好的。

    也是在金都治腿时才发现这赵瘸子居然是伯侯府的公子。

    治好腿的赵瘸子转身入了官场。

    十年的时间,便从新科状元到太子太傅颇得皇帝重用。皇帝爱屋及乌还封赏五丫为一品诰命。

    如今这个封号是她柳春香的了。

    “我已经说服我爹他们后天出发,先到镇上休整两天再去金都。

    我们两家人一起走会安全些。”

    柳春香本来打算拿了那铁皮石斛后,再把家里攒地那点压箱钱一起拿走。

    没想到她娘知道三哥会摔伤便把钱贴身放着,她没机会下手。

    不过想到他们去金都路途遥远,赵文俊腿脚又不便,万一出个意外可不好。

    当时被她爹逼问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到两家一起去金都。

    柳春香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到时候两家人一起走,她的名声不会受损,有爹和哥哥们护着,安全也有了保障。

    赵氏没想到这柳春香居然私下接触俊儿,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现在儿子治腿是关键,可一想到要回金都又有些犹豫。

    要是回到金都后,碰到盛候府的人可如何是好?

    虽然俊儿那事已经过了四年,但要是被人追查下来……

    “一定要去金都吗?不能把神医请到镇上来给俊儿治腿吗?”

    柳春香刚还在幻想着到了金都后风光无限的生活时。

    听到赵氏不想回金都的话,声音立马冷下来。

    “白神医年迈,又颇负盛名是不可能出金都的,要治腿只能去金都啊。”

    不去金都她怎么过上贵夫人的生活,金都必须去。

    柳春香深情望着赵文俊:“赵大哥,如果不去金都,那你的腿……”

    “去金都!”

    赵文俊也有顾虑,可如今这清苦的日子他过够了,不想再躲躲藏藏。

    “娘,你不想去金都吗?”

    听到儿子的问话,赵氏心中一阵难过。

    她当然想回去做她的赵夫人,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何至于在这穷山恶水窝了四年。

    柳春香不懂这对母子什么缘由。

    宁可住在大山里吃苦也不要回那伯侯府过富贵的日子。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后天出发去金都。

    对于要和柳家人一起去金都,赵文俊再同意不过。

    当初逃出金都时要是有人护着。

    他的腿何至于受伤,每每想起那劫匪凶恶的神情,他都夜夜不能寐。

    赵氏也赞同和柳家人一起上路。

    当初母子两人一路从金都逃到这大山里,路上可吃了不少苦头。

    和猎户出身的柳家一起走再好不过了。

    定好后天出发,赵氏也坐不住了转身回屋收拾行李去。

    堂屋里柳春香眉目含情和赵文俊互诉衷肠一番后才回去。

    回到家里她看到爹娘还守在三哥屋里照料着,不以为然的转身回到了自己屋里。

    上辈子爹娘就是这样,嘴上说着疼她护她。

    可上辈子她嫁人时只添五两银子嫁妆。

    后来孙子孙女多了,更是忘了她这个外嫁女。

    三嫂嫁过来后经常嘲笑她回娘家打秋风,给她好一顿奚落。

    柳春香回屋关紧房门,打开柜子。

    从里面拿出一个血迹斑斑的布包,里面是一株翠绿竹节状的草药。

    她小心翼翼把草药拿出来装进木匣,又把匣子塞到装衣裳的包袱里。

    赵文俊可是跟她说了,等他的腿伤一好就娶她进门。

    想到以后的富贵生活柳春香直接笑出了声。

    低头瞟了一眼那血迹斑斑的布,又想到三哥,心中一顿埋怨:

    三哥真没用,连五丫都比不过,不过就是去崖下拿个东西居然摔得这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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