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雪停了,但沈家这件偷盗事却没停。

    与此事相关的下人此刻全部站在院子里,手脚冻得发僵。

    王贵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要不是大少爷撤了他的管家之职要发卖一个小丫鬟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何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

    他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小丫鬟,见她一身墨迹脏染的袄裙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见半分慌乱之色。

    “小的见过二少爷,这天寒地冻的二少爷要不要先去屋里歇着。”

    沈家的新管家刘勇姗姗来迟,“小的管家之时,出了这等乱子是小的失职。”

    沈云易摆摆手,他知道这新管家刘勇是大哥特意找来的人。

    别看这老头年纪一把却是个有能力有原则的人,此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

    刘管家来时,已经从下人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心里一叹,这沈家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面都是烂窟窿。

    公账杂乱,明的暗的账本加起来五本之多。

    主家没章法,下人没规矩。

    他来了一个多月才把这点糊涂账弄清楚,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二十万两银子不知道去向。

    要说这位前管家王贵从中一文未贪,打死他也没人信。

    这次倒好自己还没有找他,这王贵又惹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乱子。

    刘管家处理事情也是干净利落:“王贵,这端砚一事你详细说说?”

    王贵对于这个顶替自己上位的小老头恨得要命,没想到这人倒先盘问起自己来。

    “我今天打扫书房时发现老爷桌上的端砚不见了,派人四下寻找。

    后来守门小厮说昨夜看见一个青云院丫鬟鬼鬼祟祟的去了老爷的书房。”

    刘管家指着掌儿问守门小厮。

    “你说昨晚看见一个丫鬟进了老爷的书房,是这个丫鬟吗?”

    守门的小厮看了掌儿一眼不太确定的开口。

    “当时天太黑看不太清,只见那人出来后去了青云院的方向。”

    “所以你根本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也没有看见那人进没进青云院?”

    “……是”

    “昨天你发现有闲杂人进入老爷的书房,你居然不上报?非要等着今天盘问才说,你可真是称职?”

    “小的……小的知罪。”

    刘管家转头问王贵:“你又凭什么认为是掌儿偷的端砚?”

    “我本来带着人去青云院问情况,没想到来的路上正好碰到这个丫鬟在园子里躲躲藏藏,上前一查,果然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赃物。”

    “然后你们就把人带到金禾院让夫人发落。”

    “是。”

    “你王贵能啊,府里贵重的物品丢失,你不派人上报管家我,却私自去问训。

    最后还没把事情问明白问清楚又把这事闹到夫人面前,你就是这样为主人分忧的!”

    “我……”王贵被问得哑口无言。

    刘管家又走到掌儿面前:“端砚是你偷的?”

    “不是我。”

    “那你又如何解释砚台在你身上?”

    “我路过园子时被人撞倒起身后才发现砚台,是那人偷了砚台栽赃嫁祸给我。”

    “那人长什么样?”

    “当时下雪下的急,他又遮着脸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厮。”

    “你说有人撞你栽赃你,这只是你一人说辞,有没有人给你证明。”

    掌儿摇头。

    刘管家:“看来此事,有些麻烦。”

    “不麻烦,要想找出那人不难。”

    掌儿说着,视线落在自己袄裙上浸染的墨汁。

    刘管家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墨痕,忽得想到什么,吩咐下面的人把府里的年轻小厮都找了出来。

    仆人们一排排的站在院子里,知道要查问偷端砚的贼,哪怕冻得浑身发抖也不敢有怨言。

    刘管家让人把院子这些仆人全都检查一遍,果然查出一个可疑的下人。

    前院负责开门的小厮王大拐。

    掌儿走到王大拐近,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就是你在院子里把我撞倒,又把端砚栽赃给我。”

    王大拐瞳孔一缩:“你这个小丫头说什么糊话,我一直好好的在前院当差根本没见过你。”

    “是吗,你不知道这端砚里存留的是上等徽墨黄山松烟。

    而黄山松烟是以墨香持久为名,你闻闻你手上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听到掌儿那言之凿凿的话,王大拐惊慌失措地抬手闻闻。

    “不可能!我都净了好几遍手,怎么可能留下味道。”

    看着王大拐那不打自招的蠢样,王贵气得要死,他怎么找了这么个蠢货办事。

    “报告二少爷,刘管家,在张大拐屋子床底找到一件包裹端砚的衣服。”

    众人的视线看过来,只见那旧衣服上面残留的墨迹正是那黄山松烟

    刘管家看着王大拐,逼问:“说!你是怎么进到老爷书房偷盗端砚的?”

    “我是撞了这丫鬟,但这砚台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那这砚台怎么会在你身上?”

    王大拐还想再狡辩,不过一抬眼正对上王贵那警告威逼的眼神,垂下头来。

    “是……是我偷的。”

    沈云易在查出真相后便带着青云院的人回去了,其他的事留给刘管家处理。

    回到青云院后。

    掌儿洗了一个热水澡,一碗热腾腾姜汤下肚,整个人才暖和过来。

    “要不要再喝一碗?”秦嬷嬷接过碗问道。

    “这次多亏了橘子来报信,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你被带到什么地方。”

    大概不是去了庞府,就是卖去牙行,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掌儿想到八岁的沈云易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了大半天。

    “二少爷怎么样,今天多亏了他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

    秦嬷嬷拍拍掌儿的手说道。

    “小少爷喝完姜汤就睡了,掌儿啊!小少爷是个好主子,一听你出事就着急忙慌的跑去救你。”

    秦嬷嬷看了掌儿一眼又接着说。

    “小少爷的命金贵跟咱们下人不一样,为了你差点把自己冻病,你可要记住这份大恩啊!”

    对于二少爷今天护着自己的事,掌儿确实要好好记下这份恩情。

    不过秦嬷嬷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责怪她连累了少爷。

    “秦嬷嬷,你是不是怨我今天连累了二少爷?”

    多少怨点,这些日子以来秦嬷嬷发现掌儿和小少爷的相处,不像主仆倒像是朋友关系。

    他们一起在学堂上课,早上一起学武,连赌钱都是一起。

    小少爷对她很是亲近,这掌儿对着小少爷也没有很强的敬畏感。

    秦嬷嬷很看中掌儿的能力。

    但这人对于小少爷对于沈家,总有种疏离感。

    不像自己和珍婆婆那样对过世的小姐和现在的两位少爷有绝对的忠诚。

    秦嬷嬷年纪大了,又在乡下蹉跎了几年身子也是越发不好。

    她想好好培养掌儿,让她像自己一样全心全意护着小少爷。

    秦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

    “掌儿我知道你这孩子要强,咱们都是下人,不能给主子添麻烦,要时时刻刻为主子着想。”

    看着掌儿沉默不语,秦嬷嬷顿了顿又说道。

    “小少爷出身豪绅之家,外家又是周国公府,属实是一等一的金贵之人。

    而我们这些下人出身卑贱,能遇到这样一个好主子是我们的福份,就应该全心全意的为主子着想。

    说句难听的话,为了主子就是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掌儿现在才知道人和人的想法是那么不同。

    掌儿从不认为自己低贱。

    二少爷对于自己的恩情她会想办法偿还,但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掌控。

    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掌儿拼了命的变强就是为了不让人拿捏,又怎会轻易把主动权交到他人之手。

    而且这沈家也不是她的归宿,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秦嬷嬷看着掌儿露出来的不解和困惑,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秦嬷嬷是周国公府的家生子,她娘唐氏是周国公府的绣娘由主子做主配给了前院跑腿小厮秦槐。

    婚后生下两女,姐姐秦香,妹妹秦娥。

    全家都在周国公府过活,虽然过得简单但很是满足。

    后来一次外出秦槐为救大夫人被贼人当场斩杀。

    虽后来府里补偿了不少银钱,但母女三人日子过得很是不好。

    姐妹俩长大后,因相貌出挑经常被人挤兑。

    说到这时秦嬷嬷有些哽咽。

    “那时,娘和姐姐去绣房,我负责打扫庭院,就有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他们拽我头发,往我身上泼泔水。”

    秦嬷嬷接过掌儿递来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接着说。

    “那可是冬天啊,我整个棉衣都结了冰他们还不肯放过我,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小姐出现了。

    是小姐救了我,把我在调到身边做事。

    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发誓,我秦娥这条命是小姐给的,我要护她一辈子。”

    “可没想到小姐的命这么短啊,我这条老命本就该跟小姐一起走的。

    可是小姐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位少爷,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身体越发不好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看着秦嬷嬷老泪纵横的样子,掌儿握住她的手劝慰。

    “嬷嬷不会的,到时让大夫开些药好好调理调理,也许身子就能好起来。”

    秦嬷嬷摇摇头,紧紧抓住掌儿的手。

    “掌儿,你会像嬷嬷一样全心全意的爱护着小少爷,一辈子尽心尽力伺候他吗?”

    掌儿一愣,对着秦嬷嬷满含期翼的眼神,缓缓说道。

    “秦嬷嬷我能跟你保证的是,二少爷如果遇到危险,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去救他。”

    听到这话,孙婆婆怔愣了好久,才失望的松开她的手:“你早点休息,我先回了。”

    掌儿理解秦嬷嬷这等忠仆的行径,但是她做不到。

    二少爷对她有恩她承认,但报答他的方法有很多。

    她不会选择忠仆这条路。

    而且今天金禾院的事情也在告诉她,卖身契越早拿到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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