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靖国战神萧辰回朝的日子,整条绣华街人声鼎沸,百姓挤在道路两侧,都想瞧瞧那传闻中的战神将军和他那位年少就可上阵杀敌的儿子。

    “快看,那是不是金十三卫!”

    杂乱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人们纷纷伸长脖子往城门看去,果真看到不远处身穿白银甲的金十三卫进了城。

    “我的娘…”一位老头瞧着骑在马上,为首的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马上的男人神情冷淡,腰侧挂着把刀,身体略微□□,像是在听身侧的少年讲什么事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战神将军看起来不好惹”的气质,于是堵街打算一睹战神容貌的百姓纷纷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给十三卫腾了个宽敞的道,偷偷的抬眼打量着这位将军。

    一旁的少年上前打趣他:“爹,他们看起来挺怕你的。”

    萧辰睨他一眼,不等他开口,身侧的方焕就替他接了这话。

    “将军每次回来,路上都有百姓堵着,只不过不知道怎么,”方焕压低了声音,“他们总觉得将军像话本子里那种冷面战神,十步以内都不敢靠近。”

    萧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方焕打量了萧辰的脸色,悄悄的放慢了自己的速度,绕到萧庭旁边,用比方才还低的声音说:“还记得有一次,将军策马回来的,路上遇到个老翁被这的恶霸欺负,将军还没下马呢,那恶霸就跑了,留下个老翁和他那被砸的破破烂烂的摊子,将军问他,要帮忙吗,你猜那老翁怎么回的?”

    萧庭疑惑道:“不要,多谢将军?”

    方焕摇头:“不是这么说的。”

    萧庭想了一会:“要,多谢将军?”

    方焕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萧庭:“要也不对不要也不对,那老翁还能说什么,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吧?”

    方焕“欸”了一声,说:“说的没错,那老翁就是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

    “方焕。”

    方焕被萧辰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瞬间不敢再讲下去,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被打断而听不到老爹的八卦的萧庭不甘心的追了上去,“爹,后来呢?”

    萧辰头都没回,语气冷淡:“晕了。”

    萧庭愣了一下,疑惑出声:“啊?”

    “被将军吓晕了。”方焕不怕死的补了一句。

    萧庭:“……”

    萧辰面色不改,端坐在马上平淡的走在前面,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方焕嬉笑着和萧庭讲些以前的故事,两人闹腾了有一会,便到了皇宫。

    宫门外早早等待的李总管见着他们后上前行礼,“奴才前来迎接将军入宫,将军请跟我来。”

    萧辰下马,对他略一颔首,李总管让几位小太监去把马领走,便带着萧辰一等人进了宫。不多时,他们由李总管带着到了养心殿,“奴才还有别的事要做,就送将军到这里,奴才先行告退。”李总管行礼,离开了殿门口。

    萧辰眸中微沉。

    往日皇上召他进宫时从不避讳李总管,今日李总管突说有事要做,先行离开,可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应当还用不到一个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去做。

    皇上要跟他说什么?

    萧辰突然转过了头,看向一旁好奇打量皇宫的萧庭,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萧家战功赫赫,皇上怕是要压一压萧家。”方焕走前几步,轻声附在萧辰耳旁说,“此次入宫,公子怕是留不得。”

    萧辰“嗯”了一声,对萧庭说:“在皇宫,不可失礼数,其他的由着你自己来吧。午时在宫门等我。”

    萧庭:“是,父亲。”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转身走了。

    萧辰站在原地看着他无忧无虑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在这一条路的尽头,转身进了殿中。

    “末将萧辰,拜见皇上。”

    “末将方焕,拜见皇上。”

    端坐于殿内高处之上的容殷朗笑了两声:“从起不是说过,你我二人独处时,不必向我行礼么。”

    萧辰:“礼数不可乱。”

    容殷笑着叹了口气:“你和从前一样顽固刻板,”他说着,起身走了下来,“此次一战,我大靖战神可有受伤?”

    萧辰:“小伤罢了,无碍。”

    容殷:“对战神将军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他话锋一转,“那停云呢?可有不慎受伤?”

    萧辰略垂眸:“那小子皮糙肉厚,若是受了伤磨磨他也好。”

    容殷大笑起来,伸出手拍了拍萧辰的肩膀,“如此也好,朕一人在宫中,倒是不比你们战场厮杀来的快意。”他像是无奈般的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停云呢,怎么不见得他来见朕?”

    “犬子无礼数,怕冲撞了皇上,于是早早在殿外就让他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无礼数也无妨,喊他来见见我吧。”他转过身,“朕设了宴,午时便不用走了,留在宫中吧,朕也有好几年不曾见过你了,有些事朕还要与你讲。”

    方焕恭敬行礼:“那我便去寻一寻公子。”

    方焕转身离开,将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看见萧辰轻轻一点头。

    “白姑娘,这天怕是要下雨。”素衣女子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还是进亭子躲躲为好,不然淋了雨该感风寒了。”

    粉衣女子娇嗔道:“怕是要淋湿了我的新衣服。”随后她拉上素衣女子的手,进了亭中。

    “这次出来没带侍女真是我的一大不幸。”粉衣女子叹气,“早知道会下雨,我就该带上红薯那丫头了,再不济我自己带把伞也行。”

    素衣女子没搭话。

    萧庭正犯愁天要下雨没处躲,正巧转个弯就是一个亭子,他快走几步,却在亭子外前几步停了下来。

    他看见亭子里有位像是画里出来的人。

    美人乌发红唇,肌肤如瓷,一身白衣清雅,发间只单用一根木簪簪起来,却难掩倾城之姿。

    “公子哪位?”

    萧庭被粉衣女子的一唤拉了回来。

    粉衣女子瞧他愣在那,开口问他:“公子可也是要躲雨的?怎么不进来?”

    萧庭刚想答是,又觉亭中两位女子自己进去怕是不太妥当,于是行了礼:“多谢姑娘好意,亭中已有二位,我再进去怕是不妥,只在亭檐处便好。”

    粉衣女子笑他:“瞧你这身打扮,应当是位将军,将军若是淋了雨感上风寒,我们怕是脱不开责任,公子,进来躲雨吧。”

    萧庭犹豫了一下,仍是拒绝,在亭檐下摸了个干净地方坐下。

    见他如此固执,粉衣女子便也不再说这事,转身去了素衣女子身边:“清谣,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下啊,不然我们快点走,没准能在雨下之前回淑妃娘娘那呢。”

    粉衣女子话音刚落,外面便像是瓢泼一般下起了大雨。

    素衣女子:“现在。”

    粉衣女子“啊”了一声,委屈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改天我定要去寻个半仙给我算算这命,我怕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萧庭不由得感叹这位粉衣姑娘的乌鸦嘴是真灵,这天方才还有点要放晴的意味,经她这么一说,天色倒是越来越沉了。

    林清谣垂着眸,看萧庭努力往檐下缩试图躲雨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公子!”

    方焕从远处举着伞跑过来,看萧庭被雨淋湿的袍子,疑惑问他:“公子怎么不进亭子里,偏偏要坐在亭子外?”

    萧庭:“庭里有两位姑娘,我进去怕是不太好。”

    方焕这才注意到亭中有两位姑娘。

    粉衣女子本来好奇的打量着方焕,正好碰上方焕看过来的眼神,连忙收回了视线,脸颊微微发烫。

    萧庭:“你把伞给这两位姑娘吧。”

    方焕应了声,将伞落下,走进亭子里将伞递给那粉衣姑娘。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公子…那我们呢?”

    萧庭瞥他一眼,随后用极为简洁的一句话告诉他:“等我爹来找我们。”

    方焕:“……”

    方焕认命的叹了口气,然后和萧庭一起站在亭檐下躲雨。

    过了一刻,等那雨快淋湿了方焕的袍子时,跑来了几位撑伞的宫女进了亭子。

    “红薯来晚,让姑娘受凉了,还请姑娘责罚。”为首的宫女行礼,将手中的披风递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

    “无事,淑妃娘娘可还在等我们?”

    红薯:“淑妃娘娘做好了桃花酥,正想着喊姑娘的时候却发现姑娘不见了,便差奴婢出来找二位姑娘。”

    “桃花酥?”

    粉衣女子惊喜道:“那我可要抓紧回去!淑妃娘娘亲自做的桃花酥可是宫里一绝,我好久都不曾吃到了。”说着,她回过头,“清瑶,我们快走。”

    林清谣被她拉着,在路过萧庭二人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轻声吩咐了身侧的侍女什么,便随着粉衣女子走远了。

    侍女走上前,将手中的伞递给萧庭:“林姑娘说,公子若是不嫌弃这伞,便将这伞撑开走吧。”

    萧庭顿了下,接过伞:“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侍女行了礼,撑开伞去追粉衣女子她们了。

    “公子,我们也该回去了。”

    方焕抖了抖伞上的雨珠,把伞撑开:“将军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回哪去?我们不是约好午时在宫门外见吗?”

    方焕:“皇上设宴留了将军,还点名要见公子你。”

    萧庭愣了一下:“皇上要见我?”

    方焕动了动嘴唇,像是要告诉他什么,又觉得那话不好,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看着他身上的湿袍子说:“公子这衣服见皇上可不行,还是随我去换身衣服吧。”

    萧庭刚想说不用,却来了一阵风吹的他打了个喷嚏。

    萧庭:“…走吧。”

    天由灰蒙蒙转为阴沉,雨也越下越大,落在伞面上像是玉算盘掉了珠。

    方焕看着身侧的萧庭,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萧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说:“你有话要跟我说。”

    方焕沉默片刻:“没有。”

    “少骗我了,方焕。”

    萧庭随意道:“皇上要见我,应当是要给我封个将军,然后…”他顿了一下,“把我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送过去当个挂名将军吧?”

    方焕没说话。

    萧庭像是无奈:“方焕,你是不是怕我知道这事之后不舒服,怕我跟皇上说不要奖赏只要上战场?”他笑了起来,少年声音中自带的清润像能安抚人的情绪一般,“我不会的,从前跟着爹上战场是为了保家卫国,如今天下太平,皇上怕武将独大,想要拿我做个要挟罢了。换做往日,我也许会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但现在不同,我可以当个闲人,放下刀剑,这都无所谓。”

    方焕眼眶有些红。

    “左右不过是不能在战场上和你们一起共抗外敌而已,除此之外,我倒是去哪都可以活的潇洒。”萧庭轻松道,“没准你们以后去见我,还得排着队花上一笔万两银呢。”

    方焕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公子,你什么时候值得万两金了?”他将伞略微倾斜,遮住落在萧庭身上的雨丝,“怕不是给自己镀了层金还不告诉将军吧?”

    萧庭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怎么,本公子这张脸不值万两金吗?”

    方焕笑起来,他看着身旁的少年,沉闷的心绪像是被一阵清风抚去,渐渐平和下来。

    萧庭换完衣服进殿时,恰巧听到容殷在讲曾经二人共同在战场抗敌的趣事,正兴致高昂时,他余光瞥见了萧庭,于是便笑着招呼他来这边坐下。

    君臣有别,虽无外人,但他却不能顺皇帝的意与他同座,这算是乱了规矩。于是他安分的站在一边,恭敬行了一礼。

    容殷笑了声,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太监布菜。不过一会儿,各种玉盘珍馐便被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只玉壶。

    容殷端起那玉壶,看向萧辰:“你可还记得这壶酒?”

    萧辰眼神温和些许:“这可是那年出征前我们在树下埋的那两壶?”

    容殷:“不错,今日你我再见,便以此酒为你接风洗尘!”

    萧辰亦笑着开口:“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日不讲君臣之别,不谈礼数,不守规矩,在殿内的只是三皇子和萧家独子。”

    容殷将面前酒杯满上,萧辰接过,一饮而尽。

    杯中酒极烈,烧的二人直咳,待咳声停止,二人看着彼此,大笑出声。

    殿内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殿外雨愈下愈急,像是在预告着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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