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于2007年夏天。

    夏日的天空乌云密布,压得人心情沉闷。黑压压的云里带有时不时的电闪雷鸣,也掩盖不了莲城小镇的嘈杂和叫嚣,愤怒的叫喊,委屈的嘀咕声,还有路边爷爷奶奶们的叮咛声。

    随着脚步声一起,铁质生锈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势单力薄的人影一个踉跄,就跌在了门内,还叫一声:“哎呀!”

    当她爬起来时,看到的却是一位穿着军装且完全陌生的男子,随即愣住了。他也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交汇了一会儿后,似有试探,似有忐忑,似有小心翼翼,似有失而复得。不知过了多久,才微笑开口道:“你就是杳杳吧,我是你的……”。

    “杳杳,你怎么摔成这样了 ,疼不疼,有没有流血。”

    杳杳把书包拿下来,拍了拍衣服,“没事的,妈妈,我很结实的,不疼,我饿了,有吃的嘛,我想吃你做了神仙粥了,对了,妈妈,门口穿军装的叔叔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妈妈若有若无地叹气道:“一个远房亲戚,先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粥,是用新鲜的槐花做的,你一直想吃的,不知道以后你还能不能吃到。”

    杳杳似是没有听见,转过身想询问,恰好,一道闪电在天上亮起,那光,照着她那张满是疑问的脸庞,也照着陌生叔叔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庞。雨越下越大,杳杳走进厨房,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的雨滴,顷刻间变得如洪流般一样,似有“很大的事情”要发生,杳杳此刻的心情有点失落和烦躁,妈妈的叹息饱含心事;平常烟瘾不大的爸爸,此刻一根一根抽着烟;姐姐们的一言不发,以及平常都寸步不离的弟弟妹妹,也安静地坐着。

    此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我知道这件事情很突然,但是我找了我女儿12年,当年因为我工作的原因,导致我的女儿被拐卖;也因缘际会被你们收养,我很感激你们,但我真的很想让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我可以付你们酬金……”

    “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再说了,杳杳饿了,凡事等吃完饭再说,这件事情,事关杳杳,选择权在她,我们都没有权利替她做抉择。”爸爸掐断了烟,慢条斯理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好,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一起吃饭吧,乡下人,没有你们城市讲究,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别嫌弃。”

    …

    “杳杳,这是你的亲生爸爸,我和你妈妈是在福利院的门口捡到你的,那时你才4岁。捡到你的时候,我们报过案,派出所也有记录,也DNA采集过,就是为了方便可以找到你的亲生父母。”爸爸很严肃地接着说,“我们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说,但是你临近中考,我不想让你分心,杳杳,我们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但是如今你的家人找到你了,你要自己做选择。”

    “杳杳,为了你自己考虑,你的亲生父母可以为你提供良好的教育,你会有更好的发展,我们没有读过书,但也知道以大局为重。我们舍不得你,但是我们不能要你放弃原本就属于你的生活,杳杳,妈妈我……”

    “姐姐,我不想你走,你不要走,我把好吃的都留给你,我舍不得你。”

    “杳杳,我是你爸爸,爷爷奶奶也在家等你,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爸爸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杳杳,如果你不想走,姐姐会一直疼你,你永远都是我妹妹;如果你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你也一直都是我们的妹妹。”

    “杳杳,能找到你,我们都很开心,你妈妈和外公也都盼着你回家,你还有哥哥和姐姐,还有……”

    杳杳眼睛充斥着泪水,嗓音颤抖,声音低沉,透露出她心中那份刻骨的委屈,“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让我自己想想,事情太突然,我没有办法接受,而且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怎么会呢?”

    杳杳看着那个DNA检测报告,嘴角嗫嚅着,身子在微微发抖。

    “我不相信这个。”

    杳杳愤恨地说着,手一扬,就把检测报告扔在了雨中,坠落在雨地上,瞬间被淹没,仿佛真相就可以被掩藏。

    “杳杳,不可以。”众多声音在耳边穿堂而过。

    杳杳看着屋里所有的人,眼睛通红,脸上带着不安,她凝视了许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脚,转身,走进了卧室,背对着说:“叔叔,你先回去吧,关于你是我父亲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现在就接受,让我想清楚;我在这个家里长到15岁,我不可以因为你是我亲生父亲,就选择放弃他们,既然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我想这是命中注定;让你找到我,也是命中注定;既然都是命中注定,我可不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好,我可以用12年的时间找到你,也可以多等一些时间,杳杳,无论你选不选择跟我回家,你都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不会变,你要是想好了,拨打我电话,我叫程明安,这是北京家里的电话,010—×××××××。”

    …

    京市某大院

    爷爷:“明松,不知道杳杳愿不愿意回家,也不知道明安能不能把杳杳带回来,我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接她。有生之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她喊我一声爷爷。”

    程明松:“爸,您放心吧,老二是杳杳的亲生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想带她回来。我主要是担心老二与杳的亲生母亲离婚了,又再婚,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这时,奶奶端着水果进来,“谁说不是呢,杳杳被拐卖的时候才3岁,如今已是15岁的大人了,12年都不在我们身边,生疏感肯定是有的,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放宽心,以平常心对待,不能让她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只要回家了,多的是时间弥补。”

    “杳杳内心比较抗拒,也无法割舍掉养父养母的恩情。所以给她一些时间吧。”男生慢慢地走进屋子,他的脚步声轻柔而稳定。他望着屋内的人群,微笑着开口说道:“刚才二叔来电话了,杳杳要参加中考,等她考完试再考虑这些,换谁也不能一下子就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淮燕,我是担心杳杳一直不愿意回来怎么办……”老人掩面哭泣,泪水中流淌着无尽的愧疚和悔恨。

    “奶奶,不会的,她只是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接受,我会想办法的,您不用过于忧虑,我们都等了12年,不介意再多等一阵。”

    …

    此时的莲市,正处于盛夏时节,大地被炙热的阳光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夏日气息,微风轻拂着脸颊,带来一丝清凉。

    杳杳对这种天气情有独钟,仿佛与之有着特殊的联系,她会不自觉地展颜一笑,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刚走到小巷口,便听到四婶大大咧咧的嗓音洪亮而直接,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杳杳,考试都结束了,你咋还没回你亲爸亲妈那边呢,听说你亲爸亲妈可有钱了,你后半辈子不用愁了哦!”

    “四婶,我只有一个爸爸妈妈,你不要瞎胡说了。”

    “哎吆,杳杳,四婶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爸妈可养活不了那么多孩子,你不回你亲爸亲妈那,你还想当个累赘呀!”女人不屑一顾地扬起嘴角,边吐唾沫边冷笑。

    杳杳内心充满了矛盾的不安和愤恨,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恐惧。每一次思考自己的处境,她都感到无力和困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和解决。这种不安和愤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内心沉重而压抑,仿佛无法摆脱困境的束缚。

    …

    车厢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针掉落的声音。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氛围。

    寂静的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压印,让人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安静。

    程淮燕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专心看书,或是沉浸在思考中,久久不语。杳杳低着头,带着稍许不安,仿佛有一种隐秘的忧虑在心头萦绕。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似乎在寻找一种答案或者解脱。

    这时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指尖修长而灵巧,轻轻抚摸着杳杳头,抚摸之间带来一种安抚和舒适的感觉。

    “杳杳,我是你大堂哥,你爸爸是我小叔,他本来要亲自来接你的,但是军人不可以擅离职守,所以委托我前来接你。”

    “好,我理解的。”

    “家里所有人都在盼着你回家,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家,想干嘛就干嘛,也不用特别懂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嗯?”

    “知道了,哥哥。”

    程淮燕低沉一笑,“哥哥,嗯,我也有妹妹喊我哥哥了,感觉不错!放心,作为哥哥,会照顾好妹妹的。”

    “咦,可是我上次那个叔叔说我还有一个姐姐,叫程颂雯,她没有喊过你哥哥吗?”

    “不一样的,雯雯经历跟你比较像,她是被爷爷奶奶收养的,户口登记在你爸爸的户口名下,所以名义上她的确是你姐姐。”

    “哦”

    “杳杳,我们估计要下午14点才能到家,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先睡会,等到家了我喊你。”

    她顺从地点点头,内心的不安在她胸口翻腾着,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向了边缘。她努力压制着这股不安,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和镇定。然而,她知道,只有当她真正回到家中,才能找到答案。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迎接着车辆飞驰而过的景色。

    …

    车子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行驶至程家祖宅,这座典型的江南建筑。红墙绿瓦,曲径通幽,宅内的檐角上挂着垂柳,院子里的荷花开得正盛。

    凝神片刻后,杳杳的余光注意到哥哥开了车门,示意她下车,她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向他微笑道谢。

    “杳杳……”

    一道苍老强劲有力的声音雀跃而起。

    “孩子,你回来了。”爷爷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喜悦和感慨。

    爷爷微笑着,抚摸着杳杳的头发。

    “早上,你哥哥跟我说接到你以后,我就一直在等你,回来就好,总算是把你等到家了。”

    杳杳回以微笑,“城市堵车,路上耽搁了一会。”

    …

    一行人缓步走进院子中间,爷爷接着说:

    “本来你爸爸打算亲自去接你的,因为军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这才拜托你大堂哥淮燕去接你。”

    他又指着一棵巨大的杏树说道:“这棵杏树已经生长了数百年,你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最喜欢让我打杏子给你吃。”

    爷爷又指着院子中央的花坛说:“这个花坛是你奶奶精心打理的,她喜欢种植各种花卉,对了,你奶奶去寺庙祈福了,知道你今天回家,还在急匆匆地往回赶,老婆子还跟我打赌,说你是先叫谁呢!”。

    就在这时,一阵揶揄的笑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爷爷的话。众人转身看去,发现是大堂哥程淮燕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抹调侃的笑容。

    “哈哈,爷爷,杳杳可是先叫的哥哥吆?”大堂哥程淮燕开玩笑道,“这就是一个赌约而已,爷爷可不许生气?”

    杳杳仰起头,露出调皮的笑容,满眼狡黠的目光。

    “可是,我只是叫你哥哥,随便一个男生,我都可以叫哥哥的,按照辈分和称呼,我应该叫你大堂哥,所以哥哥你好像也不用这么得意呀。”

    周围的人相视一笑,杳杳的调皮和幽默,打破了较为严肃的氛围。

    不知不觉走到了北苑,北苑是正房,又紧挨着戏园,园中黄梅戏还在唱着,几十口的程家人,在亭台阁楼闲话家常,生活惬意。

    杳杳停下脚步,凝视着亭台楼榭上的丹楹刻桷,思绪渐渐飘散。

    这亭台楼榭、丹楹刻桷,以及周围的环境,都在提醒女主她此刻所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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