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夜幕微垂,西平巷沿街店家大多已收整铺面,迎接黑夜的烛光温暖着家人团聚的时光。马车咯咯作响,哒哒向前,云绛的心也最这沉降的夜而沉降,不由地,她回想起十年前随晴云入宫的那个夜幕时分。

    霍晴云是北庆国的霍大将军的小女。

    霍大将军,曾力主流落民间的永泰帝归宫即位,也曾权倾朝野、盛极一时。

    可惜,霍大将军的嫡长女也就是永泰帝最宠爱的妃子霍贵妃因难产而一尸两命,正值知天命之年的霍大将军也因爱女之丧备受打击,竟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将军府自此渐渐势微,应泰帝命北靖王接管由将军府掌管的北府军并辅以北境守卫攻伐诸军务事宜。

    云绛的父亲云皑是霍青遥的老师,后来受霍老将军举荐入朝为官,为御史中丞,官五品,云绛的哥哥云奕自小与霍青遥一起读书习武,是伙伴挚友,亦是长官下僚。

    因与霍家关系密切,俩小女子年华相近,云绛与霍晴云自小一处嬉戏打闹、游玩习礼,二人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霍晴云犹善抚琴,云绛犹善书法。因着霍晴云的宠爱,云绛在将军府亦是常客。

    十年前的初秋时节,霍贵妃即将临盆,太医署已接连准备妥帖,贵妃念及娘家人,有心让母亲和小妹进宫相见,以安等待之时的烦躁心情。

    宫中令到将军府,云绛正与霍晴云一处研习琴谱,云奕不知哪儿弄来的一古琴谱,颇令俩人费解,晴云想着尽快解出谱子来,遂让云绛一同进宫,空闲时一起解出来,看究竟是何古曲。

    霍贵妃住在朝云殿,椒栏玉室于其中,红枫金桂于其外,雕梁画栋相度,曲檐飞瓦相对,水晶帘重重,流苏帐叠叠,金蟾吐长香,玉盏捧灯常。

    云绛第一次进宫,寸寸心醉,步步谨醒,唯恐出错,拜见贵妃之后,晴云留于殿中与姐姐欢谈,云绛被宫人领出殿外的湖心亭小憩。

    云绛望着湖中秋荷,点点滴滴粉嫩,青青黄黄湖叶,不由些许烦闷,却也不知何起。忽闻殿中声音嘈杂,远远看着宫人领着医官入内,云绛想大概她今日不知何时能出宫了。便绕着庭廊转之湖山角落处,闲看云卷云舒,竟在湖山角睡着了。

    待醒来,已是黄昏,渐逼清夜,湖山如灰,粉荷如墨,远远听到朝云殿中还是人声攘攘,云绛有些担心今晚是不是只能在湖心亭歇息了。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渐近。云绛正思考是躲还是见,犹豫之间,只听得“扑通”一声,然后些许水花溅落湖面的声音,脚步声没了。

    云绛没多想,直接跳转入湖,幸好娘说女子还是得会泅水,逼着哥哥教了她。

    可是湖底本就暗黑,加之黄昏,更是难以琢磨,云绛定了定神,睁大眼睛,往之前落水声处看去,好像有一团更黑的东西,她游过去,使劲推着那团黑影向岸边游去,幸好离岸不远,幸好这人不沉。

    竟是个清瘦俊秀的小公子,穿着绸红色缎袍,上面的金丝绣龙爪纹竟比光滑如丝的布料还明亮。云绛一个劲摇晃小公子。

    “咳咳…,你是谁?”小公子皱眉道,“我是朝云殿的小宫女,贵妃生产,大家都去守着待命,我无事在此处小憩”,云绛答说。

    “你可认识我?”赵弗晟冷冷地问。

    “我才入宫不久,不太认得人,一直在朝云殿后院做些杂事,我就是挺想家,所以趁空在这儿一人待着,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去揭发我偷懒吧”。

    赵弗晟扶着自己的身体喘息了一小下,看着眼前的女孩,梳着角髻,粉嫩的耳朵后各垂一小辫,辫上点着小翠钿,髻上钗着玉步摇,身着青烟袖衫、榴色襦群,腰上香囊垂玉环,峨眉微翠,杏眼闪闪,粉面仍有水珠点点,怎么都和小宫女不太像,但又莫名亲近。

    “你为何要救我?”赵弗晟冷着嗓子发问。

    “我娘说过,留得青山在,夕阳几度红,公子何苦着眼于眼前,要向前,苦其心志,必有转圜。”

    “你个小姑娘能懂这些”。

    “我是小姑娘,可我娘也是有阅历的人了,定然不会说没道理的话”。

    云绛想到娘,想起娘亲说莫要在外惹事,要静思慎言,突然担心自己是否行差踏错。借由天黑恐嬷嬷为难,起身离开。赵弗晟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玦,塞到云绛手中即离开。

    云绛偷偷回到朝云殿,正好碰到霍晴云出来寻她。

    霍夫人考虑到贵妃还在生产,自己还是进屋陪产方便照应,便叫嬷嬷领霍家小姐出宫,并让霍晴云回将军府通知朝云殿中情况。

    云绛看霍晴云低垂着头,手紧握着裙摆,兴致不高,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上衣衫湿了,也没多搭话,也没去问哥哥的那本琴谱还解不解,只想着快点回家,这样今天湖山处的事就可以烂在心里。

    想到这儿,云绛不由得在袖中抚摸那块玉玦,维愿小公子能撑过去,多长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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