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绮梦阁有四五日了,孟晚楼每天都会来看云绛,拿过来的药也是极好的,养荣丸、参汤等等,还给云绛准备了合身的男子服装。

    可也奇怪,云绛每夜都在做噩梦,梦里不是白云寺就是扶香苑,总归赵拂晟都在里面,满面冰霜,狠绝冷酷,誓要自己死。夜夜惊醒,叨扰虹舒许多。

    云绛总觉得这绮梦阁自己不能长住。虹舒倒是宽慰她,开解她,一切不急,养好身子一切都可以重来。

    可云绛自己心中不安。之前赶路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不安感,到了绮梦阁就开始了,冥冥之中,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索性白日里都在城里游逛,渐渐熟悉了扬州城。

    看来看去,仁丰里甚好,众多街巷相连,民居也多,这儿鱼龙混杂,来往商贩走卒也多,在这儿不会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云绛看上了一个小院子,在里坊深处,因邻近东关渡口,邻居不多。

    云绛抬手抚住门口的黑铁把手,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婆子拄着拐杖,佝着背,走出来。

    云绛立马上前去扶老婆婆,边扶边问:“婆婆,您一个人住这院子吗?”

    老婆婆佝着背,费力地抬起头,抬起沉重的眼皮褶子,看了看眼前俊秀的小公子,黑黑的,面倒是挺善的,嘴角的皮肉微微颤动,薄薄地嘴唇抿成一条线:“老婆子命硬,老伴走了,得了个儿子去了北境当兵就再未回来,只留我啊,活成了孤寡老人一个,周围邻居啊,都觉得老婆子我命带煞气,克夫克子,避我远远的。”

    云绛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发涩,扶着老婆婆进院去。这院子是一进三合院,正方和东西厢房,院里还晒着衣服。

    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磨难才算完,都说人生有苦有甜,可甜有多少呢?就一点点甜头,支撑平头百姓度过这一生。

    云绛想,要是自己能在这个院子度过这余生,任由外面风吹雨打世事变化,就在这儿安静老去,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条好出路了。

    云绛扶着老婆婆在正厅门前那把老旧得发亮的竹椅上坐下,云绛摸着婆婆那起了斑又薄得发滑的手,注视着眼前的老人:“婆婆,我家人丁稀少,我也无依无靠,可不可以容我这您这儿住下去,我每月给您租金,家里的活我也帮着干。”

    那老婆子眼中突然有些发亮,“你不怕我把你克死?”

    云绛笑着说,“婆婆,我不怕,我命也硬,我孤苦久了,能有人作伴我就满足了。”

    老婆婆说,“那你搬来嘛,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你能住几时住几时吧。”

    云绛十分高兴,一个劲点头,“谢谢婆婆。”

    告别后走出门外,过了一会儿就与虹舒汇合了,虹舒去排队给自己买雪片糕了。

    云绛拉着虹舒说,自己找到了住处,就不回绮梦阁了,让她孟姐姐说一声。

    虹舒听了,哪能答应,硬拉着云绛往回走,因使劲,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公子,莫要胡闹,你要出去住,奴婢不反对,反正公子到哪儿,奴婢到哪儿,只是总得亲自跟孟小姐说清楚,方对得起人家一番心意,也好让侯爷放心。再说了,这么短时间,你去哪儿找了房子,人家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你一看就是好骗的,别被人诓骗了去。”

    云绛本来力气不大,被她用力拉着走,人都歪歪扭扭,旁边的人看着,觉得有些好笑,怎一女子光天化日之下主动与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云绛听得旁边的人说三道四,故意正了正嗓子:“虹舒,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些,等会儿别人都说本公子轻薄你。”

    虹舒看看周遭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了。虹舒立时甩开了手。

    俩人的脸都涨的绯红,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那条巷子。

    云绛觉得虹舒说得在理,还是先回去绮梦阁去亲自和孟晚楼道个别,这样青遥哥哥也好放心。

    孟晚楼一听说云绛要搬出去,脸上起了一丝犹疑之色,忙拉着云绛的手,凝视这云绛的眼睛,眼中微微泛起泪光:“可是我照顾不周,妹妹这身体还没好,就要搬出去,我原想着,我这儿人来来往往,怕脏污了妹妹的眼,所以给安排到后院僻静的地方去,免得扰了妹妹养病,是我怠慢妹妹了。”

    云绛看见眼前女子闪着泪花,一副伤心的样子,急忙解释到:“孟姐姐别误会,你待我是极好的,又陪我聊天解闷,又给我送药,我很感激,只是不知道为何,我夜间总是惊梦而醒,心中不安,我担心给这绮梦阁惹来祸事。这才着急忙慌地搬出去。孟姐姐不要伤心。”

    孟晚楼听了,这才稳住眼中的情绪,拉着云绛往榻上坐,还是没有放开云绛的手:“妹妹,既然这样的话,我再给你安排一处别的住宅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去找住的,这房契买卖都得经官府的手,你现在不宜和官府多打交道。”

    云绛感受着孟晚楼手上的温暖,这种温暖曾经娘亲身上也有,更觉亲近,可那些惊悚的梦境挥之不去,云绛脸上便坚定了些,低着头看着孟晚楼的手,细声细语地说:“孟姐姐,我也知道我现在买院子不方便,所以我只是请那老婆婆收留我。那老婆婆孤苦伶仃,我每日可以帮着做些家务。至于那院子买不买,只有看日后的造化了。”

    孟晚楼听了,知她必是要搬出去的,便顺着说:“既然这样,你容我几天时间去探探你看中的院子,最近你就先去天祥客栈住一住,这家客栈侯爷和我都是极放心的。白日里,你自然也可以去看看老婆婆。”

    云绛听了,这倒是个折衷的法子。便应下来了。

    赵拂晟连夜赶路两日,累了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打盹,眼看着离扬州越来越近,满眼血丝,依旧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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