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许清晨一连打了四个喷嚏。

    即使捂住嘴巴还是被司妍听见了,“怎么站在窗口吹风?咳嗽还没好呢,再受凉怎么办?!”

    许清晨默默合上窗户,雾色渐重,黄色双肩包早已在视线中消失。

    “赶紧上床,好好休息。”司妍满腹担心。

    许清晨听话地回到床上,随手摆弄起刚玩到一半的乐高小人仔。

    “叮咚,叮咚”

    门外的声音礼貌又克制,“许清晨,我是崔志平。”

    司妍原本在帮许清晨整理被子,听见门铃声要去开门。

    许清晨拦住司妍,掀开被子跳下床边跑边叫,“来啦。”

    走道内传来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声,司妍顿时宽慰些许,看来儿子并没有搞砸那架友谊的天秤。

    两人说说笑笑走回房间,崔志平礼貌地向司妍问好,两人寒暄几句后司妍正欲喊他留下吃晚饭,许清晨突然抽风似的大叫一声。

    “妈,我的天行者呢?”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床头柜上原本满满当当铺满一桌面的乐高人仔忽然被清理地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只黄色收纳盒。

    “什么天行者?你在说什么?”司妍不悦。

    “就是我刚才玩的那个小人!”许清晨又急又气,“不是叫你不要随便收我东西吗?”

    “许清晨!”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司妍难以控制地沉下脸。

    “每次都乱收!那是我的东西,你收之前都不问一下我吗?”

    “你要想我不收拾,自己把房间清理干净!你看看这个房间,还能看吗?”司妍强压制住心中怒气。

    “不能看就别看!有人来了把门关上!不是一直这样吗?”

    不知道哪儿来的火蹭蹭地往上窜,许清晨扒拉开所有抽屉四处翻找,“我的天行者呢,我的天行者呢?”

    “许清晨,你过分了!崔志平辛辛苦苦来给你补课,你不学习犯什么浑?你看看你们班,还有没有人和你一样幼稚?”

    司妍拼命想要压住脾气,可是许清晨丝毫不给她机会。

    “我怎么幼稚了?我都生病了还喊人来给我补课,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我成绩不好,给你们丢脸了是吧!”

    一股热血直冲上头,司妍一颤,差点儿要倒下。

    崔志平及时伸手扶住她。

    司妍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出去。”

    这样的争吵在许清晨初一初二刚进入青春期时发生过不少次,每次皆以说不出名的鸡毛蒜皮小事为开场,各种大大小小的摆件坠落摔碎为高潮,而最终收场必然是司妍妥协投降。

    司妍曾以为要和儿子做一辈子的敌人,可是没想到这种争吵竟然随着许清晨步入高中逐渐减少了。这让她有些许庆幸,但又不敢冒然接受,心里头忐忐忑忑总觉得不真实,果然啊,直觉不假,这不,又卷土重来了……

    司妍颤微微地穿过客厅,距上一次争吵,清晨摔坏她的白瓷花瓶已经近一年。从那之后,司妍便清空了家里所有摆件及易碎品,因为就算白瓷花瓶碎落一地,她最为担心的依旧是儿子会因不小心踩到花瓶碎片而受伤。

    司妍撑在水池前喘气,厨房有人动过,虽然打扫得挺干净,却达不到她苛刻的清洁标准。

    她习惯性地弯腰开柜门取出小苏打,目光却停留在水池旁那只奶锅上久久不能离去,奶锅里煮了什么,儿子竟然全喝光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线索。

    房间里,许清晨在收纳盒里左右翻腾,着急地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志平,你来帮我一起找找。”

    “找什么?”崔志平故意装傻。

    “天行者,”许清晨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不会没看过《星球大战》吧?”

    “卢克嘛,我认识。”崔志平大笑,“跟你一样,气血方刚。”

    许清晨翻了他一个白眼,手指向床头柜抽屉,指挥道,“你到里面翻翻!快!”

    崔志平只得按他吩咐拉开抽屉仔细地翻找,咳,这抽屉,还真是物产丰富——眼药水,书,牛皮纸信封,彩笔,数据线,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乐高人仔,看得人眼花缭乱。

    正当崔志平愁眉苦脸之际,许清晨一声大笑,“哈哈,找到了!”

    原来天行者就在乐高玩具盒内,只不过被压在了扎克大王底下,刚才他没看仔细。

    “开心了?”崔志平合上抽屉笑他。

    “嘿嘿,让你看看笑话了。”许清晨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变脸大王。”崔志平翻开书包,掏出试卷准备给许清晨讲题。

    “你别打开那玩意,我今天一点也不想看到数学试卷,我还在生病,生病!”许清晨义正辞严地申明。

    “要不我明天再来?”

    许清晨小心翼翼地将天行者插在了胡桃夹子肩膀上,“噹噹!”

    “你很喜欢它?”

    “嗯,”许清晨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志平,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珍藏的东西?”

    “珍藏?”崔志平愣住了。

    “就是那种特别喜欢,喜欢到不愿意和人分享的东西。”

    崔志平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不过那些似乎都不满足珍藏的定义。

    若要珍藏,首先,必须拥有。

    崔志平拥有的东西太少了。

    “没有吗?就是那种你拿在手上反复地看也舍不得放手的东西?”

    反复地看,也舍不得放手吗?

    崔志平微眯起双眼,万眷的那个文件夹他似乎翻了无数遍,上面的知识点,明明早就懂了,可他在翻什么呢,以前从来没想过。

    心烦意乱时会不自觉地打开,会去抚摸像国旗一样舒展的彩色便利贴,会小声地读出她写下的笔记,会得到镇定,会被安抚,会有渴望滋生而出。

    那是珍藏吗?

    “有吧,哈哈,你这个表情就是有。”

    心事被戳穿,崔志平尴尬地笑笑,“谁知道呢!”

    幸好许清晨没有往下挖深打探的意图,他趴在床上,又从胡桃夹子上拔起天行者来回摆弄,“这个天行者是我的珍藏,就算我妈也不能碰。”

    “那你知道你妈的珍藏是什么吗?”崔志平忽然问道。

    许清晨怔住了,他毛躁地抓了抓头,手指向自己,“我?”

    “你有什么特别?”崔志平笑出了声。

    “是哦,”许清晨干笑道,成绩不好,不乖不听话,还会乱发脾气,这种儿子有什么宝贝的?

    妈妈的珍藏,是厨房水池下的那瓶小苏打吧?她每天都要用上好多次。她会穿上日式白色麻布围裙,戴上粉红色橡胶手套,擦窗户,擦台盆,擦茶几,擦柜子,好像没有什么是小苏打擦不干净的。早也擦,晚也擦,就算腰酸背疼,也不肯停。很多个清晨,他背上书包出门前总是看见白色麻布围裙背影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来回擦拭。那扇门,连接客厅与阳台之间那扇干净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玻璃门,明明已经让他头破血流好几回了,为什么妈妈还是要擦?

    没准她得了强迫症吧,许清晨仰面倒在床上。

    厨房里传来“哗哗”放水声,刚才余小岛用过厨房,现在妈妈应该在重新清洗吧?

    许清晨顺手抓起一只枕头遮住脸,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生硬地钻进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记忆。

    为什么闭上眼睛只看见妈妈来回擦拭的背影,却完全看不清她究竟在擦什么?

    许清晨翻了个身,“崔志平,我头疼。”

    “你休息吧,我帮你把试卷整理好,你有空就看。”

    许清晨嗯了一声,整个人松弛下来。

    打扫完卫生后,妈妈一定会敷上手膜,在那张硬邦邦的沙发上小憩片刻,算是休息,通常十五分钟。之后她习惯坐到化妆台前擦护手霜,双手在镜前来回反复地揉搓,一层又一层,一道又一道。那双手似乎在护手霜的滋润下确实得到了保护,无斑点,也无褶皱。她用那双手给他递牛奶,给他端米饭,给他洗袜子,给他铺床叠被子,给他整理衬衫衣领,偶尔还会揉揉他的脸,虽然得到的回报是他的百般不情愿。

    他记得那双手靠近时的气味,是一种浓烈的茉莉花香味夹杂一丝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橡胶手套刺鼻气味,两者虽然冲突,却在努力地交汇融合。

    一瞬间,他想起了妈妈在擦拭的东西。

    许清晨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账,他爬起身挠挠头,“志平,把数学试卷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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