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不太想活。

    面对这个糟糕的情况,沈清焰怀疑一件事情:记忆重返的不止她一人。

    由一个符号推导太过草率,目前能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原本她的记忆本就不完全,对很多琐事称得上是毫无印象。

    但唯独这只鬼火,在看见的一瞬,过往有关记忆被瞬间唤醒,直觉般的警示告诉她不弄清这鬼火的来源,日后怕是不会消停。

    所以她把收好的行囊再度放归客栈,傻不拉几的白貂被她从背包中倒出,这次倒是不再昏睡,反而懒洋洋的窝在床榻,等着黑溜溜的眼装乖。

    在沈清焰没忍住戳了它后,抬眸撇了一眼,便伸了个懒腰继续窝。

    沈清焰没打算从貂身上看出什么头绪,强制摸了一通发现确实是个普通貂后,也就由着它继续装睡。

    小家伙儿聪明极了,一手演技跟人相比都不逞多让,见沈清焰对它逐渐放松警惕,便不再像先前般装死。

    此刻正扒着她的手,伸爪敲着空掉的餐盘,暗示,饿饿,饭饭。

    沈清焰拿它无奈,找客栈小二要了些煮肉上来,这边没什么可供它吃的,她打算等夜里再去野外找些肉食供它日后吃。

    好在这貂并不算挑剔,此刻正捧着一块吃着投入,沈清焰没同它抢,正靠在椅背翻出刚才被她压在桌角的信件。

    既然被鬼火吸引,打定主意探清此事,刚才的信件就有必要细读一番。

    宣纸字迹隽秀,方正小楷细细麻麻写了一面,方才她也只是粗略扫去,并未过多在意。

    现在看来顿感头痛,上面写了则简略的民间故事:

    百年前,此地曾遇旱灾,水仙出世赐福求雨于当地百姓,但因人之本性贪字役使,福祸相生共存在此,洞县百姓此后被预为不祥之兆,历经百年真相被逐渐抹去,世人只听闻水仙恩惠在此。

    故,慕名而亡。

    亡字加重了墨迹,沈清焰轻叹了口气,将纸折起放在一旁,这类故事在史书典籍中她曾听闻太多,一时之间竟连半分多余的感慨也无。

    本就如此,人之错事一纸贪念,报应是应得的,宣纸并未过多详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惹怒水仙后遭到报应。

    沈清焰并不信传闻中水仙降世,水仙一词极大可能是在指代百年前这城中有人恩将仇报,才惹来如今下场。虽是百年旧事,可今日现在来看,书生之死多半与之有关。

    寄信之人更亦敌非友,她信不得几分。

    陌生县府调查案件不算容易,沈清焰蹙眉想的入神,白貂吃饱喝足后,很识趣的凑到她垂搭在桌下的手旁,伸尾,蹭——

    哭笑不得的她揉了一把貂头,看向窗外逐渐爬到正中的太阳,若有所思。

    洞县百姓并未被案子影响太多,沈清焰从叫嚷的市集中穿身而过,顺着人群晃到了一间酒楼,小二正热情地招呼来往客人,趁着无人注意,沈清焰坐在茶桌自顾自地倒了杯凉茶。

    繁华巷港,街市熙攘。

    沈清焰轻飘飘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本想润润喉,谁知苦涩入肠,更添愁绪。

    可能是被沈清焰周遭的阴雨所引,小二端了壶新泡的茶热络道:“苦才有滋味,这可是自京城传出的清火荷叶茶,唯有我们家才抢到三分货源。”

    沈清焰却不以为意,单手撑着腮帮子,随意道:“要的人多吗?”

    小二把新茶一倒,嘿嘿笑着:“一壶三日。”

    沈清焰提了些兴致问道:“什么意思?”

    “一壶茶三日都没卖出去,然后就倒在菜地。”小二指了指方才桌面的茶壶,又指了指后院,意味不用言说。

    沈清焰:“……”

    合着她是碰巧赶上要倒的苦茶,怪不得分外苦涩。

    正值饭点不大的店面里挤挤攘攘,四处都有吵闹的声音传开,沈清焰也没多在意,拿着菜单指了两道便望着窗外发呆,直至她顺耳听见一句:“西娘也着实命苦,丈夫刚死没半月,连小女儿也守不住……”

    待她想细听时,那人也已经被旁人提醒这些话可不能再往下说。

    或许是她有点条件反射,听见西字便不自禁想起上辈字没救下的人,那位在她面前自刎离世,但待她格外好的熙娘。

    也是直到这时沈清焰才发现,那些记忆并非彻底消失,只是需要一个线头。

    念及此,她暗自留心,准备得闲去探究一番,若有可能,她仍想护着上一世没救下的人。

    刚准备叫店小二询问时,身后喧闹的大厅传来几道呼喊的声音。

    紧接着方才的小二不好意思地站在她桌前:“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店里快坐满了,不知您可否同旁人拼下桌。”

    沈清焰:“拼桌?”

    话落,身后传来温润声音:“姑娘放心,我们并无恶意,吃完便会自行离去。”

    景流白的语调不疾不徐,轻缓和气:“在下景流白,是位……酒商。”

    沈清焰侧头看着为首之人,一袭云锦纱衣,广袖宽袍,面容清隽眉目修长,眼底眸光温和澄澈,有几分云中神仙的感觉。

    怎么看都与商人扯不上什么联系,身后人虽尽量装的寻常,但无意识的动作能看出尊卑有序。

    她倒也没什么拒绝的想法,加了道菜后便让他们随意围坐,气氛还算尚可。

    景流白笑笑:“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沈清焰开口,“沈清焰,目前正在游历江湖。”

    闻言,景流白倒茶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了正大大方方夹菜的她:“可是青崖山一举夺魁的那位?”

    沈清焰适时表现出一丝茫然,而后笑着否认:“景兄说的可是真人的弟子?我可不是,同名罢了。”

    景流白淡笑着道了声歉,“新酿的一批星野,入口可能有些烈,但回味温和长久。”

    说罢,一小壶酒不知他从哪拿了出来放到桌面,沈清焰好奇地抿了一口,甘冽香醇回味微甜,不算烈酒。

    她酒量自认不错,也正值身侧人斯文有礼,待人接物格外温和有理,没再推脱,与景流白很快喝净壶中酒。

    倒尽最后一滴时,她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角,太久没有喝过酒,沈清焰略带醉意,微微眯眼道:“有件事想听闻景公子的见解。”

    景流白耳尖泛红,颇有些不敢直视,轻咳一声道:“沈姑娘所遇何事,若不介意,不妨说来听听。”

    沈清焰摆摆手,试探道:“公子可曾听闻此地的水仙传说”

    景流白微微点头,“有所耳闻。”

    沈清焰挑眉,心里一动,笑道:“那景兄请价吧,关于洞县和昨夜案件的情报我都需要。”

    景流白一愣,沉吟片刻,开口道:“沈姑娘何时知道的。”

    “风云阁阁主,满江湖应无人不知,景兄既然以真名相告,我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有几分愧。”

    风云阁,江湖中最大的情报楼,只要出得起价钱,在这里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上一世二人关系还算不错,尽管是用银子砸出的情谊,沈清焰对他,相比楚令枫也算颇为放心。

    毕竟搞情报的,信誉胜过天。

    一摞书文被人送来,景流白随意翻阅后便递交给她:“沈姑娘要的,至于价格……”他晃了晃空掉的酒杯,轻声笑道:“这些便够了。”

    沈清焰微微一笑,自是知天下免费的是为最贵,刚想拒绝,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追赶什么。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沈清焰警觉回头,正看到白貂飞快地冲进了酒楼,如道白色的闪电般,直奔她的方向,她一愣,随即迅速站起身来,颇为头痛:这白貂怎么又跑出来了。

    白貂跳上她的肩膀,似乎有些惊慌地蹲在那里,不停地发出低鸣。

    沈清焰正要安抚它,忽然感觉到一股冷风袭来,她迅速侧身躲开,紧接着看到几名手持刀剑纵马而来的官兵近了,目光冰冷直盯着她。

    “把貂交出来!”为首那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威胁,“你可知这貂的主人是谁。”

    沈清焰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明白先前对洞县知府判断有误,光天化日之下敢如此抢夺,想必平日也会更加跋扈。

    她抱着貂冷冷回道:“你可知我是谁!”

    官兵被气势镇住,顺势问道:“你是?”

    沈清焰略显委婉,“你是我不太想要的逆子。”

    我是你爹。

    酒楼的人纷纷退避,景流白皱眉站起身来,挡在她身前,刚想动手,就被沈清焰扒拉到一边,“小心点别伤到你。”

    一貂在这时被她扔到景流白头顶,沈清焰侧头眨了下眼,“帮忙照顾一下,半炷香就好。”

    气氛紧张之际,忽然有一人从酒楼外走进,笑意盈盈地探出头来,“好热闹啊,有没有兴趣加我一个?”

    沈清焰回头一看,袖剑脱手而出。

    “喂姐姐!是我别动手。”游卓然不在意四周的紧张气氛,捡起袖剑后慢悠悠地走到沈清焰身旁,盯着抱住白貂的那人,意味不明道:“又有人来了啊。”

    姐姐可真是,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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