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棠走上狮头车,在珠帘外叫人:“少城主找我?”

    里面传来座椅轻微的响动,接着是少城主懒散的声音:“进来吧。”

    迹棠看看郇槿之,对方点点头,她才拉开珠帘进去。

    里面布局如同一间小屋般,桌凳座椅一应俱全。脚下是长毛地毯,柔软温暖。空间不大,却放了不少装饰品,和外面的车身一样奢华。

    迹棠一进去就感觉有暖意包裹全身,她看向桌上那枚艳丽的红色法宝,不知是什么,但热源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

    “小玩意,喜欢就拿着。”

    迹棠这才看向登天城少城主。

    少城主靠在座椅里,懒洋洋地撑着下颌看她。

    他身穿暗红长袍,袍尾凌乱地搭在座椅边沿,椅背上还放着一件厚实的白绒披风,脚下趴卧着一只狮子幼崽,看样子刚出生没多久。

    迹棠回头看了一眼。

    拉狮头车的不是两头公狮子吗?

    “喜欢狮子?”

    “啊不是,”迹棠摆手,“少城主找我有什么事?”

    少城主微微坐起,抬下巴示意眼前圆凳,“坐吧。”

    迹棠还站在门口,背后就是珠帘。她没动,只说:“我鞋脏,就站在这吧。”昨晚师姐一直和少城主待在这里,她坐在哪都有些别扭。

    少城主似笑非笑,“那就站那吧。”

    郇槿之走进来,迹棠又往旁边让了让。

    “拘谨什么?”郇槿之坐上圆凳问她,“不坐?”

    迹棠:“不坐了。”

    少城主这时慢悠悠道:“她以为我们昨晚睡在一起。”

    迹棠:“……”

    郇槿之:“什么?”

    迹棠接着就把魏少昕给卖了,“是少昕师兄误导我!”

    郇槿之咬牙切齿,“我过后再找他算账。”

    迹棠干笑,抱歉了少昕师兄,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郇槿之拿出师姐的架子:“过来,坐这。”

    迹棠马上坐好。

    郇槿之这才笑道,“有好地方干吗不睡,他这里又暖和又软和,正好休息。喏,我昨天就睡那,”她指指地毯,“枕头就是它了。”又指指狮子幼崽。

    迹棠:“确实是好地方。”在雪归霜寒岭恶劣的条件下,能有这么舒适的环境太难得了,也就只有登天城少城主才能办到。

    少城主叫她,“迹棠。”

    迹棠:“你知道我?”她看向师姐。

    郇槿之摇头:“不是我说的,他提你的时候我还很惊讶呢。哦,你也不用少城主少城主地叫他,褚锦怀,他的名字。”

    褚锦怀拍拍座椅,幼狮矫健地跳上去,趴在他手边。他边摸狮子边说:“魇族族长,我知道你。”

    迹棠微怔,低下头,“我不是族长。”

    “你就甘心让那些血统不纯的魇族做族长?”

    “没什么甘不甘心,我志不在此,本来也不想当什么族长。”

    “志不在此?”褚锦怀笑了下,“还是难当大任?”

    迹棠蹙眉,“少城主叫我进来就是要说这个?”

    褚锦怀:“当然不是,”他摸着狮子的手一停,从旁边储物箱中取出一物,“这东西我带来雪归霜寒岭两次,现在碰上正主,终于可以交出去了,我反倒犹豫了。”

    迹棠看向浮在他手中的东西,眸色突然变化,“魇牌!”

    褚锦怀确定道:“魇牌。”

    迹棠马上看向他,“你怎么会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

    “两位前辈把魇牌交予我父亲暂为保管,父亲常年闭关,便把这枚魇牌给我,让我等它的主人到来。”褚锦怀叹道,“主人是等来了,却一点意思也没有。”

    迹棠不满,“因为我没有接手魇族的心思?少城主,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我很感激少城主将它带在身边,这份恩情我会报答,但少城主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又要以什么身份扣下魇牌?”

    郇槿之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迹棠,他就这样,说话做事吊儿郎当的,你别和他置气。褚锦怀,你既然拿了迹棠的东西,还耽误什么,赶紧给她!”

    褚锦怀随意一抛,魇牌落在迹棠面前。

    迹棠把魇牌收回识海,没想到这枚魇牌得到的这么容易,她目光复杂地看他,“你想让我接手魇族的目的是什么?”

    褚锦怀笑道:“问得这么直白?”

    迹棠:“原来少城主说话喜欢拐弯抹角。”

    “行了,你也不用在这里明嘲暗讽的,我不就多说了一句,晚给你一会魇牌,至于这么记仇?”

    迹棠稍作收敛。“那少城主还是直截了当点好。”

    褚锦怀在幼狮背上一拍,幼狮马上跳下座椅,他也随之坐直些,一腿落地,一腿曲在椅面。“我很看重魇族的能力,很想和魇族结盟。”

    迹棠:“这座庞大的登天城还满足不了少城主的抱负?”

    褚锦怀没有回答她,只道:“我现在不是城主,你也不是魇族族长,结盟一事本就不急,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他没坐直一会,又没骨头似的椅回靠背,“不过看你对这些不感兴趣,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迹棠起身,对他作了个揖,“少城主,魇牌之事多谢了,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可以传讯给我。”她分出一缕灵力浮在桌上,如果褚锦怀想,就可以把这缕灵力放入传讯石,以后两人便可通过传讯石联络。

    迹棠转身欲走,忽听见身后褚锦怀懒洋洋说:“结盟之事暂且不提,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迹棠侧眸看去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不是没什么好说?”

    褚锦怀抬抬下巴,“坐。”

    迹棠泄气般坐回去。“少城主还要问什么?”

    褚锦怀向郇槿之递去一个眼神,郇槿之会意,对迹棠笑了下转身出去。

    迹棠:“什么事还要避着师姐?”

    褚锦怀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意,神色认真起来,“黑衣信徒有没有找过你?”

    迹棠不解:“什么黑衣信徒?”

    褚锦怀:“看来没找过你,但鲟鲨王兽前辈的事情你知道。”

    “黑衣信徒和王兽前辈有关系?”迹棠向前倾了倾身,表情凝重问,“少城主知道王兽前辈的事?”

    “了解一二。”

    迹棠急问:“王兽前辈到底被谁所害?是你说的黑衣信徒?”

    褚锦怀示意她稍安勿躁,“黑衣信徒一定和王兽前辈有关,但是不是他们直接动的手,这我现在还不确定。以王兽前辈的修为,那些人真能把它逼到穷途末路吗?”

    迹棠抓住关键点,“他们?黑衣信徒不是一个人?”

    “不是,很多个。”褚锦怀道,“我怀疑黑衣信徒身后还有更厉害的存在,从我接触的那几个黑衣信徒来看,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可查了这许久,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关他们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这很奇怪。”

    迹棠有些听不明白了,“这些黑衣信徒是哪来的,你又怎么能肯定他们还有幕后主使?”

    “这就是奇怪之处,我查到现在,根本查不到他们来自哪门哪派,除了那些通用法术外,也看不出他们的路数和师承。我只是怀疑他们背后有人,但也不完全肯定,没有查到幕后之人这一点,要么就是没有,要么就是藏得太深了。可我还是更倾向后者,我曾和黑衣信徒交过手,以对方修为,想要把王兽前辈逼到这份上,难。”

    迹棠:“如果他们联手呢,有可能吗?”

    褚锦怀沉默片刻,“说不准。”

    迹棠:“少城主了解黑衣信徒多少?”

    褚锦怀:“我现在只知道他们游走修真界,遍寻顶尖强者,他们想要把这些强者全都聚集起来,王兽前辈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我猜黑衣信徒在王兽前辈元神受控,剧毒入髓前就说服过他,只是前辈刚正不阿,不受他们蛊惑,收服不成,他们这才用了歪门邪道,转而利用王兽前辈在海上作乱,最终王兽前辈自知无法摆脱束缚,只得趁清醒之余选择了自爆。”

    “只是王兽前辈受谁所控,受何剧毒还不明了,但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迹棠深吸一口气,“王兽前辈的事情你全都知道?”

    褚锦怀挑眉,“你不要小看了登天城。”

    迹棠:“不敢,那少城主问我黑衣信徒又是何意,他们会来找我?”

    “王兽前辈的传承之地也是他们的目标。丘润舫,你不是还和她交过手,她就是黑衣信徒之一。”

    迹棠对褚锦怀知道此事并不吃惊,他既然能知道王兽前辈自爆始末,那她和丘润舫交手的事也肯定在他探查范围内。

    她只是惊叹登天城的关系网,遍布得着实太大了。

    迹棠:“他们看中了下一任鲟鲨族族长?”

    褚锦怀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座椅扶手,“比起下一任族长,我觉得他们更想要鲟鲨族血脉里极快跃升修为的秘密,鲨奇是个不错的研究对象。只是可惜,它死了。”

    “我派去的人现在一直在传承之地的小岛上,黑衣信徒没再去过传承之地,这说明王兽前辈的封印依旧有效,他们还没有找到强行突破的办法。”

    迹棠没提沉睡在自己识海里的鲨奇,她对褚锦怀还没放下戒备。“这么说我就成了黑衣信徒们进入传承之地的钥匙了。”

    褚锦怀:“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一旦他们看出你的潜力,你也会从钥匙变成潜在的招揽对象。”

    他打量迹棠说:“你是魇族的核心一脉,名正言顺的魇族族长,魇族传承之地的传承者,只要给你时间让你成长下去,你也会步入王兽前辈那个境界。”

    “魇族名正言顺的族长是我父亲,不是我。”迹棠一直相信她父母还活着,“少城主过誉了,想必在我之前,也会有很多修真界强者步入大乘境界。”

    褚锦怀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比你努力的人,可最好的资源依旧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天生的灵根也只会出现在少数人身上。迹棠,这就是优势。”

    “当然了,也因为这样,我们更容易成为他人的靶子。你本可以晚一些接触到这个层面的,可你这把钥匙是黑衣信徒们进入传承之地的关键,他们调查你、来找你都是早晚的事。”

    迹棠眉头从褚锦怀开始说起黑衣信徒就没有放平过。

    她就像走进了一盘棋,成为棋盘中一枚不受自己控制的棋子。

    褚锦怀:“王兽前辈的事情我还在查,传承之地我也一直派人盯着。如果黑衣信徒找上你,你可以和我通个气。”

    迹棠:“知道了。”

    褚锦怀目光看向珠帘外,“你那位师兄等你很久了,看你们关系不错,打算告诉他吗?”

    迹棠:“少城主连我身边的人都调查吗?”

    褚锦怀笑道:“这需要调查?问你师姐不就知道了。”

    迹棠心知是自己敏感了,她起身,“这些事没必要告诉他,既然钥匙是我,那也不用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

    褚锦怀见她掀开珠帘,声音又恢复成懒散的语调:“我的结盟依旧有效,但我不会和弱者结盟。”所以快点成长起来吧。

    迹棠没有回头,径直下车。

    褚锦怀打个哈欠,他看了一会晃动的珠帘,目光透过珠帘落在向宿尽舟走去的迹棠身上。

    无关紧要?

    褚锦怀收回眸子,玩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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