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晨梧州, 溯玄宗山下小镇，客栈内。
迹棠坐在靠窗位置，头戴帷帽，正给自己倒一碗茶。
鲨奇：“你才刚逃出魇族，就又来了人修的地盘，就不怕被人修挫骨扬灰？”
迹棠撩起皂纱，喝茶。“我想打听看看师兄的消息。”
鲨奇急道：“你还有心思喝茶！咱们来这一路听到多少说你的？就连说书人都把你当做每场最热门的话题翻过来覆过去地提，听你比听话本子有意思多了，照这架势，你这个利用溯玄宗、杀害宗门弟子，还残害同族的叛徒可真要经久不衰了。”
鲨奇哀叹，“人修容不得你，魇族也要杀你，我看你真要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迹棠茶喝一半，忙活完另一桌的店小二跑到她身边，“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她放下茶碗，好声好气道：“你们店里卖得好的，都上些。”
店小二笑呵呵说：“好嘞！”
迹棠抛出百姓用的钱币，店小二机灵地接过。
“这是给你的，和你打听点事。”
店小二先是瞄了一眼坐在柜台里的掌柜，才背过身把钱币塞进宽布腰带里，看向迹棠的目光更加讨好，“客官您问！”
迹棠：“最近常听说书人提起溯玄宗讨伐魇族一事，还说门下弟子被魇族少族长所杀，这是真的假的？”
店小二了然，“姑娘也喜欢尽舟真人？”
迹棠忽一听这个称呼，愣了愣。
店小二：“先前修真界的真人们成立绞杀组，除掉很多魇族，我们小镇离溯玄宗最近，一直受溯玄宗保护，其中的尽舟真人深得镇上姑娘喜爱，别说镇上了，就是远些城里的姑娘也有很多倾心真人的。姑娘也是城里人？”
迹棠顺他话说，“啊，嗯。我听说这次被魇族少族长所杀的正是他。”
店小二见她磕巴，笑了笑：“我成天要被好些姑娘问，姑娘莫要害羞。”
他摇头晃脑道：“说书人只说对了一半，尽舟真人确实被魇族魔头刺了一剑，那一剑啊……啧啧啧，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尽舟真人伤势十分严重，那血都能从那么——”他手臂上下摊开，使劲拉长，“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想想就吓人！”
“还有带尽舟真人回来的大能们也是，一个个严肃得很！那天明明天气晴朗，结果大能们一来，大家伙愣是觉得天色都要暗了，那气势，哎呦……这次魇族真是把大能们得罪狠咯！”
迹棠干笑两声，她是不信师兄滴血这事儿的，从魇族回溯玄宗距离遥远，秦长老不可能任他滴血一路，不然别说身上的伤了，就光流这一路血，人都得回不来宗门。
她问：“那真人他？”
店小二给她个安心的眼神，“姑娘放心吧！前会的时候还有溯玄宗的真人来镇上采买，说尽舟真人明明被剑刺穿，还是心脏位置，结果剑拔出来后，竟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伤势不致命的，只要好好修养就没问题了！”
鲨奇懒洋洋道：“你短时间内抽调元神之力就是为了这个？”
鲨奇的话店小二听不见，迹棠不能马上回他，只和店小二说：“你们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店小二嘿嘿笑道：“我们哪能知道这些，都是镇上姑娘跑过去问，这才传到我们耳朵里的。”
迹棠又抛给他几枚钱币，店小二弯腰接过，一看钱币数额，顿时喜笑颜开，“您歇着，我马上就给您上菜啊！”
店小二一走，鲨奇又说：“为了你师兄，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干。元神之力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抽调就抽调，要是再多点，我看你识海就不是地动山摇这么简单，是直接崩溃消弥了，元神之力可没有亏损一说，一旦用尽，损伤根本，你就再也不能修炼了。”
迹棠当时哪来得及想这些，她笑着一语带过，“我这不留了些？”
鲨奇怪声怪气：“哦，原来那么一丝丝也能叫‘些’啊？”
迹棠选择性耳聋，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她留下钱币，起身往外走。
店小二正端着盘子过来，见她要走，忙喊住她：“姑娘，你的菜！”
迹棠摆摆手，“给门外那位老人吃吧。”
店小二应了声，出门看见门外角落阴凉地里的乞丐，笑着把盘子递给他，“老肖，今天你可要大吃一顿了。”
*
一个月后。
迹棠御剑落在一处高耸入云，壁立千仞的山峰之巅。
她满意地看着四周，“这里怎么样？”
鲨奇：“这里？”他顿了顿，“先前那处有灵泉的峡谷不是不错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迹棠走在长满绿草的山巅，深深呼吸，“这里地势险峻，是道天然屏障，又离各方势力较远，不会受到波及。最重要的是，这里视野开阔，登高望远，鲨奇，你说我在这里安家，会不会哪天就一步登天了呢？”
鲨奇忍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以天为被地为席，登不登天的，别一歪摔下去就成！”
迹棠哼道：“说点好的吧，我摔下去你还能活？”
鲨奇忍气吞声，催她：“既然定了这里，你还不快些布置法阵？”
迹棠倒是沉得住气，“不急，咱们先给这里取个名字。”
“你一不建宗，二不立族，取了名字也是形同虚设。”
“那可不一定，等我哪天成了世间大能，谁都得知道我这里叫什么！”
迹棠来到悬崖边向下望，透过云层，她隐约看见墨色河流，“你看下面水流湍急，人要掉下去不得一下子就冲没影了？”
鲨奇对水天生亲近，“我倒是看着不错，等我养好兽灵就寻个身体，在你这也落个家，有事没事小住两天。”
迹棠应：“倒不是不行，你打算交多少灵石？”
鲨奇愤愤不平，“你怎么还要钱？？”
迹棠摊手：“我现在孤家寡人，最缺的就是这个。”
鲨奇这个兽灵哪有钱呢，“到时有钱自然给你，你不是说要给这里取个名字，取什么？”
迹棠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她没有抓着灵石不放，转而想起名字。“我看底下墨色河水十分骇人，干脆就叫九冥渊吧。”
鲨奇：“这名字说出去谁还敢来？”
迹棠转身回去，嘀咕一句：“最好谁都别来。”
鲨奇沉默片刻，又叫起来：“你就孤独到飞升吧！”
迹棠脚步一顿。
鲨奇：“……怎么了？”
迹棠笑着摇了摇头，“我成得什么仙。”
迹棠变得格外忙碌，她从黑市买来的翘瑶五行阵终于派上用场，单给九冥渊布置阵法就用了月余。
此外她亲力亲为，先简易搭起个能住人的茅草屋，又开始山下山上来回跑，买了许多建筑材料，打算建一栋九冥楼。
夜深人静时，迹棠就点起篝火，偶尔和鲨奇聊聊天，之后一夜，一个彻夜修炼，一个休养生息。
鲨奇闲聊时会问迹棠：“你不想去看看宿尽舟吗？”
迹棠摇头，看着火光出神，“我永远都不去找他。”
鲨奇说她缩头乌龟，“你不就捅了他一剑，他还能生你的气不成？”
她主动用那一剑斩断了和宿尽舟的关系，也斩断了和溯玄宗的关系。她这个魇族的‘叛徒’，就不该和名门正道有所牵扯。
迹棠拨弄着柴火不说话。
鲨奇自讨没趣，也就不再问这种问题。
迹棠就更不会主动提了。
长夜漫漫，九冥渊尽是寂寥。
*
清瑜五千九百二十六年。
溯玄宗，千里烟波，丹药洞府。
迹棠猛地睁开眼睛，心脏抽疼几下。她下意识捂住丹田位置，里面空空如也，额角滴下冷汗。
她疗伤途中竟是沉睡过去，走马观花看了一场关于自己的故事。
——这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迹棠抹去滑到下颌的冷汗，撑地而起。
从丹药洞府出来，迹棠神色恹恹，这一觉她不仅没休息好，反而更累。
宿尽舟允她留在千里烟波，却没给她安排休息的地方。千里烟波很大，迹棠便自己从主峰旁寻了处地方不大的小灵峰，上面树木繁茂，一片生机盎然，除了没有洞府，一切都很完美。
迹棠抽抽嘴角。
——除了没有洞府。
她无可奈何，回到住处。
这住处还是她前些时候找到的，在一片巨石堆叠下。
头顶有巨石遮挡，也算是个能挡雨的地方，只是四面透风撒气。
幸而现在是春季，中午还算暖和，就是一早一晚风凉，她开光后期的魇气用来修炼和恢复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遮挡凉风？
惨，实在是惨。
迹棠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苦哈哈地施展土系法术，打算凑合凑合做出个洞府来。
开光前期的魇气有限，她又用来运功疗伤，现在剩下的更少，忙活到晚上她也没能把一面石壁做出来。
迹棠破罐子破摔，席地而坐，背靠在搭了一半的石壁上，已经开始怀念外门的弟子房了。
她正想就这么睡一觉，腰间的云海纹令牌忽地一闪，随即便听见宿尽舟清冷的声音传来，内容十分简单，就一个字。
“来。”
迹棠坐在靠窗位置，头戴帷帽，正给自己倒一碗茶。
鲨奇：“你才刚逃出魇族，就又来了人修的地盘，就不怕被人修挫骨扬灰？”
迹棠撩起皂纱，喝茶。“我想打听看看师兄的消息。”
鲨奇急道：“你还有心思喝茶！咱们来这一路听到多少说你的？就连说书人都把你当做每场最热门的话题翻过来覆过去地提，听你比听话本子有意思多了，照这架势，你这个利用溯玄宗、杀害宗门弟子，还残害同族的叛徒可真要经久不衰了。”
鲨奇哀叹，“人修容不得你，魇族也要杀你，我看你真要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迹棠茶喝一半，忙活完另一桌的店小二跑到她身边，“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她放下茶碗，好声好气道：“你们店里卖得好的，都上些。”
店小二笑呵呵说：“好嘞！”
迹棠抛出百姓用的钱币，店小二机灵地接过。
“这是给你的，和你打听点事。”
店小二先是瞄了一眼坐在柜台里的掌柜，才背过身把钱币塞进宽布腰带里，看向迹棠的目光更加讨好，“客官您问！”
迹棠：“最近常听说书人提起溯玄宗讨伐魇族一事，还说门下弟子被魇族少族长所杀，这是真的假的？”
店小二了然，“姑娘也喜欢尽舟真人？”
迹棠忽一听这个称呼，愣了愣。
店小二：“先前修真界的真人们成立绞杀组，除掉很多魇族，我们小镇离溯玄宗最近，一直受溯玄宗保护，其中的尽舟真人深得镇上姑娘喜爱，别说镇上了，就是远些城里的姑娘也有很多倾心真人的。姑娘也是城里人？”
迹棠顺他话说，“啊，嗯。我听说这次被魇族少族长所杀的正是他。”
店小二见她磕巴，笑了笑：“我成天要被好些姑娘问，姑娘莫要害羞。”
他摇头晃脑道：“说书人只说对了一半，尽舟真人确实被魇族魔头刺了一剑，那一剑啊……啧啧啧，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尽舟真人伤势十分严重，那血都能从那么——”他手臂上下摊开，使劲拉长，“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想想就吓人！”
“还有带尽舟真人回来的大能们也是，一个个严肃得很！那天明明天气晴朗，结果大能们一来，大家伙愣是觉得天色都要暗了，那气势，哎呦……这次魇族真是把大能们得罪狠咯！”
迹棠干笑两声，她是不信师兄滴血这事儿的，从魇族回溯玄宗距离遥远，秦长老不可能任他滴血一路，不然别说身上的伤了，就光流这一路血，人都得回不来宗门。
她问：“那真人他？”
店小二给她个安心的眼神，“姑娘放心吧！前会的时候还有溯玄宗的真人来镇上采买，说尽舟真人明明被剑刺穿，还是心脏位置，结果剑拔出来后，竟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伤势不致命的，只要好好修养就没问题了！”
鲨奇懒洋洋道：“你短时间内抽调元神之力就是为了这个？”
鲨奇的话店小二听不见，迹棠不能马上回他，只和店小二说：“你们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店小二嘿嘿笑道：“我们哪能知道这些，都是镇上姑娘跑过去问，这才传到我们耳朵里的。”
迹棠又抛给他几枚钱币，店小二弯腰接过，一看钱币数额，顿时喜笑颜开，“您歇着，我马上就给您上菜啊！”
店小二一走，鲨奇又说：“为了你师兄，你还真是什么都能干。元神之力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抽调就抽调，要是再多点，我看你识海就不是地动山摇这么简单，是直接崩溃消弥了，元神之力可没有亏损一说，一旦用尽，损伤根本，你就再也不能修炼了。”
迹棠当时哪来得及想这些，她笑着一语带过，“我这不留了些？”
鲨奇怪声怪气：“哦，原来那么一丝丝也能叫‘些’啊？”
迹棠选择性耳聋，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她留下钱币，起身往外走。
店小二正端着盘子过来，见她要走，忙喊住她：“姑娘，你的菜！”
迹棠摆摆手，“给门外那位老人吃吧。”
店小二应了声，出门看见门外角落阴凉地里的乞丐，笑着把盘子递给他，“老肖，今天你可要大吃一顿了。”
*
一个月后。
迹棠御剑落在一处高耸入云，壁立千仞的山峰之巅。
她满意地看着四周，“这里怎么样？”
鲨奇：“这里？”他顿了顿，“先前那处有灵泉的峡谷不是不错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迹棠走在长满绿草的山巅，深深呼吸，“这里地势险峻，是道天然屏障，又离各方势力较远，不会受到波及。最重要的是，这里视野开阔，登高望远，鲨奇，你说我在这里安家，会不会哪天就一步登天了呢？”
鲨奇忍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以天为被地为席，登不登天的，别一歪摔下去就成！”
迹棠哼道：“说点好的吧，我摔下去你还能活？”
鲨奇忍气吞声，催她：“既然定了这里，你还不快些布置法阵？”
迹棠倒是沉得住气，“不急，咱们先给这里取个名字。”
“你一不建宗，二不立族，取了名字也是形同虚设。”
“那可不一定，等我哪天成了世间大能，谁都得知道我这里叫什么！”
迹棠来到悬崖边向下望，透过云层，她隐约看见墨色河流，“你看下面水流湍急，人要掉下去不得一下子就冲没影了？”
鲨奇对水天生亲近，“我倒是看着不错，等我养好兽灵就寻个身体，在你这也落个家，有事没事小住两天。”
迹棠应：“倒不是不行，你打算交多少灵石？”
鲨奇愤愤不平，“你怎么还要钱？？”
迹棠摊手：“我现在孤家寡人，最缺的就是这个。”
鲨奇这个兽灵哪有钱呢，“到时有钱自然给你，你不是说要给这里取个名字，取什么？”
迹棠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她没有抓着灵石不放，转而想起名字。“我看底下墨色河水十分骇人，干脆就叫九冥渊吧。”
鲨奇：“这名字说出去谁还敢来？”
迹棠转身回去，嘀咕一句：“最好谁都别来。”
鲨奇沉默片刻，又叫起来：“你就孤独到飞升吧！”
迹棠脚步一顿。
鲨奇：“……怎么了？”
迹棠笑着摇了摇头，“我成得什么仙。”
迹棠变得格外忙碌，她从黑市买来的翘瑶五行阵终于派上用场，单给九冥渊布置阵法就用了月余。
此外她亲力亲为，先简易搭起个能住人的茅草屋，又开始山下山上来回跑，买了许多建筑材料，打算建一栋九冥楼。
夜深人静时，迹棠就点起篝火，偶尔和鲨奇聊聊天，之后一夜，一个彻夜修炼，一个休养生息。
鲨奇闲聊时会问迹棠：“你不想去看看宿尽舟吗？”
迹棠摇头，看着火光出神，“我永远都不去找他。”
鲨奇说她缩头乌龟，“你不就捅了他一剑，他还能生你的气不成？”
她主动用那一剑斩断了和宿尽舟的关系，也斩断了和溯玄宗的关系。她这个魇族的‘叛徒’，就不该和名门正道有所牵扯。
迹棠拨弄着柴火不说话。
鲨奇自讨没趣，也就不再问这种问题。
迹棠就更不会主动提了。
长夜漫漫，九冥渊尽是寂寥。
*
清瑜五千九百二十六年。
溯玄宗，千里烟波，丹药洞府。
迹棠猛地睁开眼睛，心脏抽疼几下。她下意识捂住丹田位置，里面空空如也，额角滴下冷汗。
她疗伤途中竟是沉睡过去，走马观花看了一场关于自己的故事。
——这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迹棠抹去滑到下颌的冷汗，撑地而起。
从丹药洞府出来，迹棠神色恹恹，这一觉她不仅没休息好，反而更累。
宿尽舟允她留在千里烟波，却没给她安排休息的地方。千里烟波很大，迹棠便自己从主峰旁寻了处地方不大的小灵峰，上面树木繁茂，一片生机盎然，除了没有洞府，一切都很完美。
迹棠抽抽嘴角。
——除了没有洞府。
她无可奈何，回到住处。
这住处还是她前些时候找到的，在一片巨石堆叠下。
头顶有巨石遮挡，也算是个能挡雨的地方，只是四面透风撒气。
幸而现在是春季，中午还算暖和，就是一早一晚风凉，她开光后期的魇气用来修炼和恢复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遮挡凉风？
惨，实在是惨。
迹棠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苦哈哈地施展土系法术，打算凑合凑合做出个洞府来。
开光前期的魇气有限，她又用来运功疗伤，现在剩下的更少，忙活到晚上她也没能把一面石壁做出来。
迹棠破罐子破摔，席地而坐，背靠在搭了一半的石壁上，已经开始怀念外门的弟子房了。
她正想就这么睡一觉，腰间的云海纹令牌忽地一闪，随即便听见宿尽舟清冷的声音传来，内容十分简单，就一个字。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