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忘川的冷可以刺透皮肤和骨头,似乎连血液都能结一层冰霜。

    宿尽舟身上灵罩早就卸了,死气争先恐后涌上来,在碰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就钻了进去,这些死气才进入活人身体,就已经张狂肆虐得到处都是,像是要把血肉都啃食殆尽。

    夜白渡白色的睫毛掀起,他问面前这个毫无血色的男人,“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宿尽舟扯了下嘴角,“天差地别,是吗?”

    和迹棠所承受的比起来,他现在所受的这些不算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看上去很幼稚,可心里的疼无法排解,他只是想找一个宣泄口。可他发现,越感受这些死气和冷意,他就越能想到迹棠在熔炉中受的苦。

    死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像世界上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断肉削骨。

    宿尽舟:“谢……”

    夜白渡:“不用。”他打断他,利落转身,“既然已经说完了,我也该去引渡亡者了。”

    宿尽舟默不作声,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他想问他孤单吗?

    当每天都能看到的人忽然离开,再次见面时也不记得自己时,会觉得孤单吗?

    *

    另一边。

    迹棠运功结束,维持盘腿修炼的姿势,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出神。

    就好像那里本应该有一盏幽冥灯,燃着青幽火焰,长明不灭。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哭声,惊得她回神。那是她的邻居,住在高她半层的小屋里。

    可她耳边听到的却不止这一阵哭声,她生出幻觉,耳边似乎还有很多哭声,有男有女,有古稀老人,也有十来岁的孩童。这些声音交织纠缠,让她很难静心。

    门被敲响,她听见宿尽舟的声音,“迹棠。”

    迹棠耳边各种纷乱的声音顷刻消失,又只余高她半层那位妇人的哭声了。

    “来了。”迹棠见宿尽舟站在门外,“师兄没休息?”

    宿尽舟下意识拽了拽玄色长袍。

    迹棠笑,“不是衣服,是你眼底有些红。”

    她随手合上门,“走吧。”

    他们已经耽搁了些时间,这段时间焕莽三人一直在和摆渡人查看夜忘川亡者聚集的程度,等这边事情了了,他们就该回去了。

    此时焕莽三人正在摆渡人轮值的地方,这里与其说像个屋子,不如说是个放大版的棺材。

    能容纳几百人的长方形房间非常空旷,除了暂时供摆渡人歇脚的地方再无其他。

    迹棠抬头看,纯黑色放平的屋顶把这具棺材盖得严丝合缝,屋里只能靠点燃的幽冥火照亮。

    焕莽三人正站在长桌一头,旁边还有几位摆渡人,桌上半桌子都是图纸,上面被圈出很多地方。

    焕莽见迹棠,笑着叫人过来,“事情解决完了?”

    迹棠点头,眼睛看向图纸圈出的地方,“这些是亡者多有聚集的位置?”

    焕莽颇为头疼道:“要真是亡者聚集的位置还倒好了,这些都是我们发现的魂祭法阵。”

    图上被圈出的地方少说也有几十个,迹棠觉得不可思议,“全都是?”

    “全都是,”褚锦怀,“我看黑衣势力是想把亡者之境的魂灵全都变成祭品。”

    “魂祭法阵要怎么破?”迹棠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抬眼就看见几人一脸难色。

    她心里一咯噔,“不知道?”

    一摆渡人说,“我们确实不知,想要破这法阵,还得问问下面那位。”

    迹棠马上领会,“亡灵域?你说的‘那位’是谁?”

    摆渡人答,“忘川。”

    迹棠发懵,“这不是地名?”

    焕莽也茫然,“忘川是海名吧?”

    九枭:“所以……是人名?”

    摆渡人:“忘川不是人,祂是有灵识的纯净能量,祂掌控夜忘川,是夜忘川的主人。海面漩涡可以看作是祂的眼睛,海面上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祂的眼睛,祂知道夜忘川的一切。”

    迹棠干笑一声,看向宿尽舟。

    那他们之前岂不是直接从人家眼睛里进去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宿尽舟轻咳。

    宿尽舟:“既然这样,还需劳烦各位去问问忘川,看如何尽快破阵。”

    摆渡人颔首,“事关整个夜忘川,我们马上去亡灵域,”他动作僵硬地向几人作揖,“多谢。”

    焕莽摆手笑道:“夜忘川一毁,影响的不止你们。保住这里,最起码我们寿尽还有个去处哈哈……”

    他玩笑一句,却没人笑。

    摆渡人听懂了他的幽默,却依旧一脸霜寒。

    九枭瞥他,“正经点吧。”

    焕莽尴尬地摸摸鼻子,换了副面孔,正色道:“唇亡齿寒,以后我们对上黑衣势力也还需要你们帮忙,如此我们也就回去了。”

    他们离开前,在沙滩入口见到了正引渡亡者的夜白渡。

    焕莽朝他招手。

    夜白渡身后还跟着亡者,不便多说,“回去了?”

    焕莽:“回了,咱们下次见啊!”

    夜白渡轻轻点头,带着亡者向海岸港口走,焕莽一行人向入口去。

    擦肩而过。

    迹棠忽然转身叫住他,“道友!”

    夜白渡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来。

    迹棠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夜白渡浅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宿尽舟掩在长袖中的手继而攥紧。

    夜白渡敛眸回身,只留下句话,“不曾见过。”

    迹棠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和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叠。

    她没纠结,对宿尽舟说:“走吧师兄。”

    宿尽舟情愿她忘记以前那段痛苦的回忆,但如果她想……

    宿尽舟不想瞒她,“我知道些。”

    迹棠意外,“师兄知道什么?”话才问出来,她就敏感地察觉到宿尽舟在迟疑。

    “想起来再说,想不起来也就算了。”迹棠先他之前道,“我不喜欢强求。”

    宿尽舟即将要说出的话变成一声极轻的叹息,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好。”

    *

    几人回到溯玄宗时都觉得活了回来,和充斥着死气和冰冷的夜忘川相比,溯玄宗已经完全是仙境了。

    之后的日子,迹棠除了忙黑衣领主的事就是修炼,短短时间修为再有提升,已经来到分神期巅峰。

    与此同时,十年大比正式拉开序幕。

    十年大比每十年举办一次,在小辈之间也算是件盛事。

    这次十年大比就定在晨梧州,单晨梧州参赛的就有十大宗门、九大门派、十三宫和七十二府的弟子,更遑论还有其他州的宗派宫府参与其中,规模可谓庞大。

    晨梧州,星密城与西罗城交接的环犀花园人声鼎沸,在十年大比开始前一个月,这里就住满了各州宗派宫府的带队老师和弟子。

    贯通星密和西罗城的主干道更是车马不断,天上御剑修士络绎不绝,街边全是卖货的吆喝声,他们随意扯块布,卖什么的都有,琳琅满目,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

    里面不乏有城里的老百姓,他们卖的全是些小玩意,这些小玩意在百姓中不是什么稀奇物件,但在修士中却很受欢迎。

    这些远离尘世的修士就喜欢买些小物件来回忆他们几百年前的童年。

    溯玄宗到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

    作为晨梧州第一大宗门,溯玄宗走到哪都是被注意的焦点。

    而这次十年大比人数比往年更多,很大原因都是因为这次溯玄宗跟队前来的人中,有边镜仙尊。

    当溯玄宗出现在环犀花园的那一刻,周围就挤满了各门各派的修士。

    那些年轻的弟子不断往后靠,挤在前面的无一例外全是带队老师。

    这时候和溯玄宗有过来往的宗派就有了凑近的由头,他们众星捧月把溯玄宗团团围在最里面,要不是里面还有边镜仙尊,溯玄宗这一路御剑都御不过去。

    迹棠站在中心位置,离宿尽舟最近。

    她在人声鼎沸中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还年轻的时候去参加桑玉州登天城的霜寒大比,那会登天城少城主驾狮头车一路横冲直撞,可没咱们现在这么客气。”

    迹棠问宿尽舟,“后面说话的是魏少昕师兄?”

    宿尽舟还没说话,迹棠就听后面一小辈的声音传来,“老祖宗,那时候您是不是和边镜仙尊一同参加了大比啊?”

    这下不用宿尽舟说了,迹棠能确认就是魏少昕,她脸上带着笑意,用手肘轻碰了碰他,“师兄,咱们在外面是不是也得被叫一声老祖宗了?”

    几千岁的人了,在这些百余岁的弟子面前可不就是老祖宗吗?

    宿尽舟眼底划过笑意,低道:“他们不敢。 ”

    迹棠瞬间就乐了,“郇槿之师姐她们也来了吗?”

    宿尽舟另一边的顾岩道:“师姐没来,她们多都还在闭关,就算出关也不会跟来十年大比。少昕师兄这次能来,还是因为他刚出关没多久,闲来无事,加上这次参赛的有他那系的拔尖弟子,他便也跟来看看。”

    迹棠若有所思,“岩岩,你那边参赛弟子多吗?”

    顾岩,“也有十多人呢。”

    迹棠转而就对宿尽舟说:“师兄,要说人丁单薄,还是你人丁单薄啊。”

    顾岩飞剑顿时一晃。

    宿尽舟似笑非笑地睨她,“你好意思说我?”

    迹棠耸肩,“我这一身本事只能教给同族,依我现在和同族的关系哪有人教?倒是你,偌大的溯玄宗,你一个看中的弟子都没有?”

    宿尽舟无奈:“先前哪有心思选弟子?”

    顾岩闻言,双眼猛地亮起,“师兄这么说,是有想法收几个弟子入千里烟波了?咱们师父还常念叨,嫌千里烟波人烟稀少,成天都没什么活人气。 ”

    宿尽舟挑眉,都不待他说话,顾岩就缩了缩脖子,“这是师父说的。”

    迹棠忍俊不禁,“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怕你师兄呢?”

    顾岩心里苦,心想除了你和师父,应该没人不怕师兄的。转瞬又不禁想,如果师兄真要收徒,那不止晨梧州的天要变了,其他州都要变。

    嗯……想想还挺兴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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