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逃跑,但双腿犹如石化一般根本不能动弹,而眼前也逐渐被遮天蔽日的阴蓝笼罩,周身仿佛沉入大海,奇怪的是,胸口的疼痛瞬间化为乌有,但取而代之的,是周身中毒一般的麻痹,五感彻底失去任何知觉,一股溺水般的窒息感猛然将她淹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大海吞噬之前,她几乎是崩碎了全身的骨骼,用最后一点意念,在掌心堪堪汇聚出一枚光针,猛然刺向大腿。

    剧烈的疼痛撕开昏暗,眼前裂出一线光亮,但此刻四肢犹如已脱离躯体,完全不听头脑的派遣,想抬手,却毫无反应。她整个人已变成一尊失去自觉的雕像。

    忽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一道寒光犹如利剑,刺向面前掌灯使的身体。

    仿佛即将溺毙时被人救出水面,她只感到天旋地转,脚下不稳,忽然被一个人搂住,眼前稍微褪去朦胧的蓝雾,似乎是两个身影缠斗成一团。

    等视觉终于逐渐恢复时,脑中一片神魂颠倒天旋地转,胸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彻底移位,仿佛在海上颠簸数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终于再次聚焦,视觉第一个回到她的体内。

    远处是沉瑟,她已将剑抵在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颌下。

    虚破和隐侠见她醒转,忙上前道:“你还好吧?”

    弑月只能抬起手,指向那个女人,声音含糊嘶哑:“她……是假的……”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对,她是假的。”

    一双手抚上她的额头。她猛一警觉,偏过脸,是独孤河的脸。

    那是一张光洁明丽,一如既往的脸,见过无数次的脸。但她脑中还是再次闪现刚刚那张腐尸般的惊悚脸庞,一阵犹如跗骨之俎的恐惧在她心中扎根,不顾一切地强行撑起身子,只想逃跑,想离开这里。

    但仍旧双脚一软,还是跌入他的怀里。她瞪大眼睛,不敢再看他,张开嘴,声带似乎四分五裂,再难发出声音,只能发疯一般张扬舞爪地朝隐侠伸出手。

    隐侠面色一惊,只能忙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口中念念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独孤河也站起身,面上晦暗不明,似是失落又似是后悔,但不敢再将手放在她的身上。

    “她到底怎么了?”虚破问。

    隐侠愁眉道:“她这个样子,像是中邪。”

    “中邪?”虚破忧虑更重,“一定是掌灯使干的。”

    独孤河一脸阴郁,大步流星冲向已被缚住手脚的掌灯使,虚破看出他的意图,忙拦住他道:“现在不能杀她。”

    独孤河脸上浮现出压抑混乱的笑容,颤声道:“你以为你能关得住她么?”

    虚破蹙眉,没来得及细想,独孤河已将他一把推开。沉瑟箭步上前,拉住独孤河的手臂。

    隐侠见形势即将失控,怒喝一声:“够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们非要自己先吵一架么?”

    虚破稳定身形,还是上前挡在独孤河面前,道:“我们先回灵隐书院,你看可以么?”

    独孤河在沉瑟的阻挡下,似乎冲动有所消解,听到虚破的话,不禁将目光移过去。

    “我们即将出海,那时她的逃生几率更大,且一路上会遇见什么,目前都不清楚,只能难以分心看守她。”

    “并且,望宇是灵隐书院的相师,或许她能看出弑月现在是怎么回事。”

    独孤河眉宇阴沉,无可奈何地舒出胸中的郁结,只能先行同意虚破的建议。

    路上,虚破告诉弑月,在与她走散之后,本来认为和独孤河在一起,二人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群伪装村名的武林高手,只有毒药厉害,不足为惧,所以他们预备去出海口等待。

    但是沉瑟坚持回去找弑月,只因为——

    “她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虚破对隐侠怀中的弑月柔声道。

    弑月听不太清楚,脑中仍是浑浑噩噩一片,耳边犹自带着泊泊声,像是被关在琉璃瓶中的鱼,隔着水望向他们。

    “那个掌灯使被擒拿后再也不发一言,问不出来她想对你做什么。”

    弑月只颤抖着摇摇头,似乎只是因为寒冷。

    忽然沉瑟定定瞪向独孤河,问:“你去哪里了?”

    独孤河正蹙眉看着弑月,听见沉瑟发问,眼眸微微下垂,道:“往北找那家人时,我和虚破分开过一小会儿,之后伪装成那个老人的另一家蒙骗我,这些我本来也不信,直到出现了一个……”

    “谁?”

    独孤河瞥一眼弑月,似乎不愿再说。

    虚破见他神情,已心知肚明,只能道:“等她恢复过来,你自己给她说吧。”

    灵隐书院中,望宇见几人折返,未免神色一惊,连忙询问。

    “既是如此,恐怕一般的关押手段并不能制服她。”望宇蹙眉道。

    “你有什么办法么?”虚破问。

    “我只能试一试了。”

    望宇将他们带入灵隐书院深处一个天井处,地上一个严正对称的图阵。

    在望宇的指使下,沉瑟将掌灯使带入阵内。望宇拿着香灰和井水,一边泼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灰白的阵法竟然隐隐焕发出微红的光芒,在幽暗的天井处显得格外诡异荒诞。

    阵中的掌灯使本来平静得犹如雕塑,但伴随着望宇的咒语,她周身被光染成瑰丽的红色,竟然像是岩浆般沸腾,波浪起伏,整张脸也忽然不断隆起塌陷,像是里面有东西想要冲破身体。

    一声诡异凄厉的叫声响彻灵隐书院,声音并不大,但犹如幽灵一般径直钻进每个人的躯壳之内,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耳道传来一阵刺痛。

    等念完咒语,望宇已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而跪在地上的掌灯使犹如岩浆凝结一般,化为一尊死寂的雕像,好似从未有过生命。

    沉瑟上前扶起她,她淡淡笑道:“我已经竭尽所能了,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也一定会拼命看守住她。”

    刚才凄厉的惨叫让弑月不禁眼中与耳道中都骤然翻腾出剧烈的刺痛,但这段时间的伤痛已经让她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加之不想再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孱弱的一面,硬是强行忍下,一声不吭。

    但隐侠望向她时,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两行红色的液体竟然从她的双眼中划过脸颊。

    望宇箭步上前,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急道:“掌灯使对她做了什么?”

    独孤河焦急中眼眶也不绝已发红,忙道:“只看见掌灯使和她面对面站着,其他的她一直说不出来话。”

    望宇眼中闪出惶恐,声音也愈加颤抖:“是秘术,掌灯使是在给她下咒。”

    “可解么?”虚破忙道。

    “不,不行。”望宇急促摇头,“我连是什么秘术都看不出来,何谈解咒。”

    “那怎么办?”独孤河问。

    “我不知道,此刻看似乎施术并未完成,或许还有救。”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暂缓出海,等她恢复?”

    “不。”说话的是隐侠,“要救她,我们必须尽快出海。”

    ***

    身下似乎是大海,在颠簸起伏,自己如行舟中,载沉载浮,随波逐流。

    她并未见过大海,但大海时常在梦境中与她相会。

    或许是祖祖辈辈流传下的记忆。

    今夕是何年,她似乎又回到大漠的骆驼上,也是这样的颠簸,但那时旭日初升,空气明透如琉璃,眼前有一抹明丽的笑容。

    接着那笑容在日光下融化,碎裂,闪着朔望楼上彩绘玻璃的光芒,是大海上的粼粼波光。

    她猛然惊醒,额上一层细汗。

    船舱中,只剩下她和独孤河的背影。

    “你醒了。”

    距离离开灵隐书院,已过去一天一夜,他们没有再说过话,甚至没有对上一次眼神。

    在望宇嘱咐下,他们只能先准备些安神定心的药物。

    而按隐侠的意思,她是被秘术所伤,只能秘术来解,故此必须尽快找到凝血剑。更关键的是,既然她母亲将这个地名透露给山知野,其中必然隐含某种用意,尽快解开,才能平息这一切。

    并且,弑月也一再坚持,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不可因为自己延误行程。

    弑月望向独孤河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很多话堵在心口,但却终究是词不达意。

    “我们到哪里了?”弑月问。

    “明早之前,应该能抵达嵊泗列岛的最西端。”

    昏暗的船舱中,只有一朵摇曳的烛火。

    “你想去船头透透气么?”

    若如实讲,她想,这里实在低矮憋闷,让她再次陷入溺水的恐慌中,但她还是道:“等等吧……”

    接着是一阵让人更加窒息的沉默,他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你说的,那次和虚破离开,见到了什么?”她不想再忸怩,索性一口气问出来。

    “我……”他转身凝视住她,有些迟疑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抚上她的脸,但还是停在空中。

    “我看见你。”

    就在那只手即将收回时,她抓住它,是温的,真实的,完整的,不会再次化为满地碎片。

    她把手放在自己脸上。大拇指挨着她红泪流过地痕迹。

    “我在转身时看见你,我自然很诧异,为什么你会出现,但你说,你说你想离开,离开这一切,回到关外。”他垂眸,露出一抹苦笑,“我信了,我也很惊讶我竟然信了,因为我一直祈祷,祈祷你能对我说出一番话。”

    “然后,你,不对,她告诉我,在村子里等她,这样拙劣的谎言,我还是信了。”

    她的眼睛透过?幢如波浪的烛光,坠入他的眼中,仿佛夜的深紫与一片沉息的森林交汇,星星点点的光芒,一颗颗悦动在夜空中。

    她凑上前,眼前却骤然笼罩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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