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肃州,不如说逃脱了你们阴谋。”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怨怼,瞪向独孤河,“只能回到无量山躲起来,直到阙令飖来传唤我,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她为何让我前往,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她只告诉我,自己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让我为她看守聂家。”

    “你?聂家没有别的人了吗?她为何选中你?”沉瑟蹙眉问。

    “我的疑惑与你一样,对啊,聂家人死绝了么?那我还真的告诉你,除了阙令飖祖孙,捏家人死绝了,而且,我也是道听途说,聂家人这些年无论是主枝还是旁家,一个个要么病死,要么被派去险恶万分的任务,似乎是有人恨不得将他们赶尽杀绝。”

    “难道你是指?”沉瑟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那还能有谁,难道聂予慈刚出生就能害死她的父母么?”阿依莫叹息一声。

    “是阙令飖。”弑月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如此?”独孤河问。

    “那谁能知道呢?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残暴嗜杀。”阿依莫摇头。

    “我想……”弑月道,“当初阙令飖并不想嫁入聂家,但她只是花家养女,也可能是花昼觉察出她的异心,急于让她离开,便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她嫁入聂家。”弑月思索道。

    “所以她是为了报复。”沉瑟也同意她的猜测。

    “于是她在嫁入聂家后,反过来利用聂家将花家灭族,但恨意并未烟消云散,她又用一生的时间让聂家灭族。”

    “可是,她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心血,为何不痛快一点?”阿依莫问。

    独孤河却随口道:“聂家没了,她去那里享荣华富贵。”

    虽语气轻飘飘,但无意道出了真相。

    弑月和沉瑟对视一眼,彼此都对阙令飖的贪婪和狠毒叹为观止。

    “好了,说说她离开之后,你在聂家的事?”独孤河追问。

    “能有什么事?”阿依莫白他一眼,“当时不知为何,整个武林都忙得乱哄哄的,其他门派的人也似乎是消失一般,很久没有一点消息,我在聂家,说是驻守,却和看门狗有什么区别,况且聂家自己,没几个活人,内瓤又已耗尽,白日里都活似个坟地——”

    “——我勉强支撑了几个月,不愿再待了,想偷摸跑回无量山,量她此时也派不出人来追,但我正打算着,阙令飖却突然离奇回来了。”

    “应该就是那次在肃州冲突后,我们躲回独孤家,聂家和烟罗缕宫鞭长莫及,不得不先回去休整。”沉瑟沉吟道,打开酒坛,递给弑月。

    但弑月摇摇头,示意先给阿依莫。沉瑟思索片刻,还是照办。

    阿依莫也不客气,一把接过,一口气灌了近半坛,抹嘴道:“我不知道从哪回来,只知道她带回来几个怪人。”

    “是烟罗缕宫的人。”弑月忙道。

    “她们的确穿的是好漂亮的纱衣,轻飘飘犹如仙子羽衣似的。”阿依莫回忆道,“只是几乎没有说话,整日只在阙令飖身边待着,哪里也不去,也是有次我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宫主的惩罚。”

    弑月蹙眉:“看来聂予慈的死让瀛淮很生气。”

    “瀛淮?就是烟罗缕宫的宫主?”阿依莫咂嘴道,“我也算见过些世面,自问胆子不算小,但是见到那些穿纱衣的人,还是觉得腿肚子发软,好像她们根本就没把你当人看一样。”

    独孤河冷笑道:“原来你也会怕,当初被我们押往肃州时,不照样可以油嘴滑舌。”

    阿依莫只淡淡道:“谁真的能杀我不费吹灰之力,我还是嗅得出来的。”

    “不要打岔。”弑月道,“后来阙令飖怎样了?”

    阿依莫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低沉道:“她们杀了阙令飖。”

    “什么?”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发出惊异的呼喊。

    “对,你们是烟罗缕宫,那应该就是烟罗缕宫的人杀了阙令飖。”

    “为什么?阙令飖虽已年迈,但仍是武学大家,留下她仍供驱使,也是一颗能用的棋子,何必杀了她?”独孤河忿忿道。

    “那我怎么能知道,断断续续听到些什么,‘宫主不满意这次任务’,什么‘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什么‘聂家继承人的背叛需要她的祖母来承担’,所以,就是为了惩罚她吧。”阿依莫并不在意,甚至有些熏熏然地抱着酒坛,心满意足。

    弑月没有想到,一心只为自己,不惜灭掉两个家族,献祭自己的孙女,最终还是如此毫不足惜的轻巧逝世。

    想到她和自己祖母的恩怨情仇,现如今也只能由她们在地府重逢了结了。

    “阙令飖竟然死了,现如今武中只剩下隐侠这一位宗师。”独孤河叹道。

    提起隐侠,沉瑟面色一暗,似是伤心事浮上心头,沉默不语。

    弑月明白她是痛心惭愧于自己身为晚辈多次拖累烦扰隐侠,让她年近

    “阙令飖死后,发生了什么?”弑月试探着问。

    “我当时并未亲眼看见阙令飖的死,只是有天清晨,我起来想去看看烟罗缕宫的人走了没,你也知道,我看见她们就浑身不自在。也是聂家该亡,偌大一个院子,一个人影都没有,让我不得不怀疑此前那些金银珠宝怕都已落入烟罗缕宫荷包——”

    “——等走到前厅里,才看见几个纱衣人影鱼贯而出,径直走向大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猜到他们应该走了,连忙跑进去,就看见阙令飖坐在榻上,看着还是腰板笔直,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她见我来了,喊我过去,声音倒非常平稳,就是已经面色死百,眼眶漆黑,就是死亡的前兆无疑。我本来对她,确实一直都有些怨气,这些人屈居人下,谁也不愿意,但现在她要死了,我反倒又有些不舍,人就是这么奇怪。”阿依莫又想喝一口酒,不时把脸埋着酒坛里,声音沉闷,有了几分醉意。

    “我过去,她盯着我,倒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她说了些什么,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絮絮叨叨的,我倒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过去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现在倒和寻常农家老妇没有什么区别,或许那时,她才有了些许温情。”

    “她说了什么?你全不记得了么?”弑月问。

    “我只依稀记得,她抓着我的手,喃喃道,她在哪?”

    “谁?”沉瑟不免疑惑。

    “那我哪里会知道是谁?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名字,就是一句她在哪,但她似乎又想找到那人,又害怕看见她,样子怪可怜的,我也只能随口安慰道:那人就来了。”

    弑月不禁沉默,隐约中已经猜到,那是垂死的阙令飖想到年轻时,自己最后的依恋和执着,她知道自己就要见到她了,但也清楚多少年来的仇怨已让她们远隔万里重山,只是她依旧期待着,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即激动又担忧,这趟不知归路的行程,自己终究要上路,而过去所有种种,只能任由他去。

    “……我见过很多人的死亡。”阿依莫又道,这次她定定看着燃烧的火堆,面容惠明交错,“但现在想到她,还是有些惆怅,像是那不是死,而是……我说不清,她看着很自在,嘴里嘟嘟囔囔一连串的话,应该是神智已经忘记了她现在身处何地,回到了她的过去,像是一直叫着姐姐。”

    “姐姐……”弑月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前仿若看到了曾经繁花似景舞榭歌台的花家深宅中,两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春日里日光如梭,将她们那些琐碎又温馨的日常编织成锦绣,曾经那应该又一段和美过往,但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喜怒哀乐,贪嗔痴恨,都如过眼云烟。

    “……什么都没了。”她独自低声道,说给自己听。

    独孤河开口:“聂家已经没了,齐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阿依莫猛然抬眼,目光如炬:“正想问这个,我看见你们竟然在这里,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已几乎全是烟罗缕宫的人么?”

    “我们自然知道,只是你怎么在这里?”独孤河问。

    “我?聂家倒了,烟罗缕宫的人将我当成聂家的仆人,一并带去杭州,说是为了进攻灵隐书院。”

    “是了,她们离开肃州后,立刻便意图染指灵隐书院。”独孤河对弑月道。

    “你做了什么?”沉瑟眯眼问道。

    “怎么?你们觉得我就得对聂家忠心耿耿么?无量门本就只是个小门派,总要找个靠山依附,管它聂家还是烟罗缕宫,只要给我庇护,我都可以效忠。”阿依莫有些混不吝地嘿嘿一笑。

    沉瑟微微蹙眉,弑月却觉得她格外坦诚,道:“她也说的不错,聂家不能再庇护无量门,只好另寻靠山,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齐桢般刚烈,屈人之下,也是无奈的保命之举。”

    阿依莫苦笑道:“若有的选,谁愿意当人的奴才,烟罗缕宫对我尚不如聂家,聂家好歹供你衣食无忧,跟着烟罗缕宫,便如苦修一般,一路上真正风餐露宿,她们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只睡在泥地上,我就是铁打的也遭不住,便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所以,等到了杭州,她们命令我先放出毒虫,我谎称毒虫需得外人屏蔽,不然就会胡乱进攻,不分敌我,总算让看守我的人避开,我便趁机从小道逃脱,她们忙着应付灵隐书院,也无暇顾及我。”

    “那么,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弑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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