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令娴都不太清楚,喻澍是什么时候离开店里的,

    直到虞承出声阻止她这一上午即将做错的第四杯咖啡,她才悠悠回神。

    “究竟是怎么了,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你以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店里没客人,虞承递给项令娴一杯温水,不太确定地说,“是不是谢洛宇的事给你影响太多了?要不然你给他约出来,你们好好谈谈。”

    喻澍来时,虞承正忙于后厨的烘焙工作,因此错过一场他会抱憾终身的大戏。

    项令娴接过小小地抿了一口,将水杯捧在手心里:“没什么,我就是没睡好,别担心。”

    “是不是最近两边跑,太累了?不行咱们就把那边辞了,店里最近收益也不错。”虞承擦了擦袖口的干粉,劝道。

    “你说,会有人接受带着欺骗的爱情吗?”项令娴扬起头,很认真地问道。

    虞承恍然大悟:“合着你恍恍惚惚跟没了魂一样,就是在想这件事,你想通要去跟喻澍表白了?”

    项令娴垂下目光,闷着没说话。

    现在的情况不是她要不要主动的问题,而是对方出其不意先告了白。

    虽然她还不是很理解,喻澍怎么会忽然跟她……

    项令娴搪塞过去:“就算是吧,就如果我真的跟他表明心意,但我又迟迟无法对他说清楚,难道我要一直装下去,每天担心他会知道实情,惶惶不可终日?”

    “我先问你个问题……”话被忽然接到的外卖单截断。

    项令娴就要起身干活,虞承眼神示意让她休息,边对着单子夹面包,边继续未完的话题,”你当初骗你妈妈,自己过得很好的原因是什么?”

    项令娴沉默着,而虞承似乎也不是非要问出个说法来,转过身接着说。

    “为了让她放心,告诉她你一个人在绮城过得很好,对不对,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你最开始骗喻澍的原因,是好面子,为了自己的自尊,现在说不出口,是担心你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你会失去跟他站在一起的机会,但如果你们先在一起呢?”

    “虽然这么说,有点渣,但成年人就先上,抓住这个人,还没发生之后再说,我也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他,连段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但如果这就是你摆脱执念的契机,你还要错过吗?试一试,不合适你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虞承絮絮叨叨着,回头一看,项令娴正瞧着某处愣神,目光涣散。

    他就知道自己这长篇大论算是白说了,叹了口气去忙自己的事。

    但其实项令娴听进去了,甚至每个字都翻来覆去的在脑中重播。

    对她来说,初恋是遗憾、是错过、是无法言语的挣扎、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她困住自己太久,她是个太容易被执念所累的人,她一直活在过去。

    虞承以为她这些年都没见过喻澍,其实不是。

    大学那会儿,有好几次寒暑假,她都偷偷跑到喻澍家楼下,远远地瞧见过几眼。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开口呢?

    哪怕说了,被拒绝,也算是给青春画上圆满的句号。

    暗恋似乎就是这样吧,因为遗憾所以难忘。

    可在许久之后的这一天,月亮奔我而来这句话成了真。

    虞承说的没错,这是个机会,将自己从旧日里拉出来,就这一次,只为了自己。

    况且不比几年前,如今的她没有了沉重的担子。

    没错,项令娴,你很早就自由了。

    -

    再往后的将近一周,喻澍都没在出现在项令娴的眼中。

    这种告完白就人间消失的做法是让人有些深恶痛绝的,但也是迫不得已。

    他临时被叫去首都出差几天,这天又说晚上会有个线上的直播活动。

    工作上的事他都在微信上跟项令娴报备了一遍,有种男友汇报行程的感觉。

    让人心动。

    自从下定决心要跟喻澍尝试一次,压制许久的那颗心终究是放飞了。

    每时每刻都好像在期盼着,他快些回来,站到她的面前。

    她能当面说出来,这些年反复在心中演练过的那句——我们在一起吧。

    店里没有客人,项令娴搬过板凳,拿出手机,这算她鲜少的摸鱼时间。

    从昨天,她悄悄潜入喻澍作为Elio的超话,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来了解喻澍另一个身份的一切。

    超话里不少粉丝都转发了今天晚上的直播链接。

    晚上七点半准时,项令娴点了进去,直播刚好开始。

    从抽屉里摸出来了个有线耳机,废半天劲把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解开,等她带上耳机时,刚好听见喻澍清朗的声线。

    “大家好,我是为青沼配音的Elio,晚上好。”

    还好项令娴前期有做些功课,这个直播是一个古风手游的两周年福利直播,请到了许多参与游戏配音的cv们。

    喻澍一开口,屏幕上的弹幕一下活跃起来。

    【呜呜,E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棒,真的快幸福得晕过去了!!】

    【我的天哪,有生之年,终于见到活的Elio了,我哭死。】

    ……

    因为参与的cv人数不少,整场直播,喻澍实际上开口次数并不算多,只是每次开口都很抓耳。

    游戏里青沼的声线比他本人要更清亮些,更像高中时期的喻澍。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杜涵会说是因为听了他的声音,才对配音产生兴趣。

    透过耳机,仿佛声音本人就俯在耳畔低语,直闯进心里。

    嘶,是不是她也应该去补一补他以前的广播剧什么的。

    虽是不舍,八点四十五,直播还是迎来尾声。

    弹幕中的粉丝更是舍不得,纷纷痛斥时长不够!

    项令娴摘下只在左耳挂着的耳机,因为带得有些久,耳道有些闷闷地胀痛。

    店里只剩她一个人,虞承说要跟朋友喝酒,就将店直接托付给了她。

    临走前看她听得那么专注,还调侃她是不是在听些黄色小语音,被项令娴直接骂走。

    咖啡店通常九点关门,项令娴收起手机,开始晚上关门前的整理清扫工作。

    正擦着桌子,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回响在空荡的店里,她放下抹布,看了一眼手机,来电人是喻澍。

    项令娴不争气地扬起嘴角,打开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能听到吗?”听筒对面,喻澍轻声询问着。

    项令娴压下欣喜,调整好情绪然后回道:“嗯,可以听清。”

    店里又没人,她索性把手机开了公放,继续自己清洁工作。

    “在干嘛?”一瞬间,磁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她接通电话前的那一刻,想了许多的可能性,他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些什么。

    但偏偏就没能猜到这一种,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项令娴攥紧手中的抹布,顿了顿才回:“哦,就是店里快打烊了,做一下最后收尾的工作,你呢在做什么?”

    问太自然了,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刚刚有个直播的工作,刚刚结束,准备下班了。”

    她知道,甚至还听完了全程。

    但这么羞耻的事,项令娴当然是不会主动自投罗网的。

    她假装淡定:“是吗?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手上还不停忙碌着,像是试图通过别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别再想了!

    “是蛮有趣的。”

    听筒两头都沉寂片刻,项令娴也已经将自己的工具由抹布换成了扫把。

    通话一直没有切断。

    她忽然想到,从前虞柚谈恋爱,时不时要挂着微信电话,即便两个人都没说话,但通话不能断,一个电话打五、六个小时不成问题。

    母胎单身狗在一旁,表示十分的不解,这除了浪费手机电量外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吗?

    虞柚故作高深莫测地在一旁,传授着她恋爱秘籍。

    小情侣谈恋爱,就是在这种点滴小事中,感受平淡的幸福。

    现在的项令娴似乎有些懂了。

    即使人不在身边,通话记录也算一种陪在身边的证明。

    不是这还没确定关系呢,搞得她那点小心思这么荡漾。

    项令娴深吸了口气,打断了这安静:“那个,明天需要给你留面包吗?”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明天我会见到你吗?

    自己不是非得见到他啊,项令娴心里还在僵持着。

    只是人再不回来,说不定她就改变主意,不接受他的告白了,嗯,就是这样。

    “你很希望我去吗?”喻澍语气悠悠,一字一句地问,直戳着她的内心。

    项令娴蓦地僵住,身边还在动的,只有洗手池水龙头的哗哗流水。

    “你、你要是来的话,我们店里就又会有一笔进账,是好事。”项令娴嘴硬着,连毛巾都来不及擦,只机械地甩了甩手掌的水。

    “哦,是吗?”喻澍拖着尾音。

    店里基本都收拾差不多,通常早上开门前还会细致地检查一遍,项令娴拿着手机进了换衣间,开始准备回家。

    绮城已经进了春天,只是早晚还是会冷,项令娴脱下围裙,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呢子外套,套在身上。

    喻澍笑得不怀好意:“万一我吃霸王餐,不给钱就跑路怎么办?”

    项令娴关掉了换衣间的灯,背起帆布包朝店外走,将公放关掉,对着听筒很无情地说:“你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不行我就追杀到工作室,或者我直接全网通缉,说知名cv,Elio吃霸王餐不给钱!”

    “那看来还是得乖乖结账了。”他笑出声来。

    项令娴已经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笑得样子,贴住屏幕的耳朵,不禁燥热。

    咖啡店主灯,随着一声清脆地声响后被关闭。

    店门被她上锁,今天的营业正式结束。

    “说起来,”项令娴换了只手拿手机,“Elio这个名字还是当初你帮我取得吧。”

    “是啊。”她转了个身,慢悠悠地往地铁站的方向溜达。

    这边晚上人不算多,路灯昏黄幽暗,人行道上只她一人,冷风拂面,她不由得把领子拽紧些。

    当初是因为什么来着,对了,英语老师要编一个英语小短剧,在他们学校举办的英语活动中表演。

    剧本从零开始,就连名字都要自己想。

    喻澍当然不负众望,一开始就被选成了男一号,而女一号就由口语好的项令娴荣誉当选。

    班里还在踊跃着选着其他角色,已经被定好的男女一号在座位上躲清闲。

    “老师说用自己的英文名字就好,”喻澍侧过身看向她,“可是我没有英文名。”

    项令娴愣了愣,说道:“那我们现取一个?”

    喻澍支着脑袋,笑着说:“那你帮帮我?”

    她顿时感觉心里哪处痒痒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应下。

    他们两人扯了张草稿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写下了一堆备选名字,但项令娴总觉得哪里差了点。

    项令娴只是无意识地偏了头,透过窗户,玻璃外的榆树生长正绿,盛夏的阳光趁机钻进树叶间的缝隙里。

    Elio,一个名字就忽然闯进项令娴的思绪中。

    跟榆树的英文,Elm很像,而且Elio也是太阳的意思,就像喻澍一般,活力又温暖。

    她一笔写成这个单词,微笑着:“就叫Elio吧。”

    回忆就这么忽然播放,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

    她还恍惚着,只听电话那头忽然说:“就这么巧,你现在面前种着一棵榆树。”

    项令娴愣了片刻,下意识抬头,眼前确实是一棵粗壮的树干,路灯下依稀能看出树枝抽了芽。

    她尚来不及去细想,喻澍为什么知道她面前有树。

    清冷磁性的声音又再一次钻进耳朵:“也很巧,你身后也有喻澍。”

    项令娴猛地转过身,高挑清瘦的男人就静静地立在她面前,带着如有似无的笑意。

    视线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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