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年里,世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烨武斨三国首次签订百年和平条约,三国相互间开通一切商贸,文化交流频繁,政治上也在不断借鉴,使得原本各自为政的三个国家,逐渐形成了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良好态势。

    而像与烨武斨三国有着或大或小矛盾的周遭国家和距离更远的蛮夷份子,也竟都慢慢安分了下来,世界难得的呈现出了河清海晏的局面。

    可在这许多事情中,这些还不算是掀起最大浪潮的,掀起最大浪潮的,当属于世间最大伏魔郡——朝和郡的那位年久不露真容的郡主,终于渐食人间烟火。这事一时聚焦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余热直到一年后的今天,还在持续。

    春日的清晨,天地间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的时候,朝和郡高如登天的石子阶下的那片空地上,已挤满了上百的人,空地周边整整齐齐排列着色彩不一的马车,马儿赶了远路而来,此时都在低着头吃草。

    不远处,一辆翠色马车缓缓而至,停在一排马车最后的位置。驾车的是个清俊的小生,他口中叼着一根与马车颜色相似的青草,停了马车,丢下牵绳,将一只脚往车上一放,拿出口中的青草,睨着被云雾缭绕的山巅上的朝和郡大门,懒懒道:“我说,你来凑什么热闹?若是让师父知道了,我可不替你背这锅。”

    语带三分不屑,三分不解,还有四分道不出的淡淡惆怅。宋师姐已经是第三次来这儿看那姓朝的郡主了,别的姑娘倒也罢了,可宋璃作为天鹰阁阁主的首席弟子,怎么也有花痴的病?

    人群突然渐起的嘈杂淹没了他这话的尾音,朝和郡石子阶的云雾里,正走出来几名外套披风,里着蓝色劲装的弟子。可是当看清这些弟子身后并无其它人时,人群便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马车里才清清浅浅的传出回答:“我是师姐,哪回出事不是我受罚,你挨骂?我既挑了大梁,你小子替师姐承受些师父的嘴皮子训导,还这般委屈模样。那好,回去我就跟师父请辞,将这首席弟子的位置让给你,往后我挨骂,你受罚如何?”

    小生一听,慌忙跳下马车,抬起手及时地作了一个揖:“师姐莫气,是清岩口无遮拦。”说着,停了停,又道:“我看这里距离竹石镇极近,不如待会师弟请师姐去吃一顿好的,便算作赔罪了。”

    话音落的同时,车帘被掀开,一张精致如画的脸露出。宋璃侧头向朝和郡望去,眼底如这清晨的雾气一般,朦胧不可测。

    今次是她第三次来这里,可是前两次去拜会朝舒月,郡中弟子都以郡主身体不适以拒。她知道顾清岩怎么想她的,他认为自己是同这些女子一样,是来一窥朝舒月的仙颜的,可如若真是这样,她倒会更坦然一些,毕竟朝和郡在这儿,自己如果日日来,总有一天会见着朝舒月。

    可是事情并非这样,她如此频繁的来,不过是想借着天鹰阁的名声,和朝舒月打个照面,最好能交上个朋友,而后因着这层关系,请其帮着度化一下自己,好让她更快速地迈上修仙路,更块地打开异界之门,去感谢并救出那个因她而被打入异界,终身不得返的琴姓仙尊。

    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十多年,实在不能再多等了。况且如今二十来岁,正是修炼的好时机,待年岁越大,修行就越难,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见到朝舒月,并取得他的信任。

    顾清岩见宋璃跳下马车,已经快步往朝和郡的石子阶走去,赶忙跟上。两人上了阶梯,顾清岩又忍不住开口道:“师姐,这姓朝的着实不礼貌,今日他若还是拒之不见,我就只身打进去,把他拽出来给师姐叩头赔罪!”

    宋璃蓦地停了步子,侧首看了顾清岩一眼,见顾清岩很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心中不由的想:带上这家伙,我与朝舒月别说交友了,指不定还要结仇。她清了清嗓子,负手转回头,看向高处隐隐约约可见的郡门,道:“今日你便在下面去看马,我自己上去好了。”

    顾清岩诶了一声,身子往前方一闪,到宋璃面前愣愣地盯着她看:“这怎么行,孤男寡女,师姐怎么能和朝舒月一个陌生人待在一处?”

    宋璃瞥了他一眼,看向前方守门的几个朝和郡弟子,斩钉截铁的说:“够了!什么叫孤男寡女?这些人难道不是人?好了,快下去吧,今日我见不着朝郡主就不下来了,若天黑我未回,你便自己驾车离去。师父问起,你想法帮我敷衍过去就成。”说完抬脚就往上面走。

    顾清岩虽有意跟上,可是又不敢真的拂逆宋璃的意思,只能站在原地,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心中只觉闷闷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压不下去。

    待实在看不见宋璃的背影了,他才萎萎的转身下山。走着走着,余光忽然瞥到一条茬经,伸颈一看,茬径先是垂直向下,然后又蜿蜒向上,一直延申到朝和郡的侧面山中。他心上一喜,踌躇半日,又看了眼小径,发现确实没有弟子坚守,便一狠心,迈进茬径不见了。

    宋璃与山门的弟子说了来由,弟子放行。小半日后,被一弟子引着,到了千寻殿。弟子正要进去通禀,千寻殿的门被打开,出来两个人。两人都是墨色披风外套,区别只是里面的劲装一个是蓝色,一个是红色。着蓝色劲装的是个男子,面容英挺,双目如隼,站在那里,便如石如山,望而生畏。着红色劲装的是个女子,女子面容妖冶,目光潋滟如波,身姿婀娜窈窕,见之难忘。

    殿下广场上千寻台上立着一面几丈高的旗帜,旗帜上笔力雄健的写着一个“朝”字,这是朝和郡的郡旗。一阵风来,旗帜迎风飘动。

    林尝运看眼宋璃,不作他说,露出浅浅地官方笑容,转身朝着走廊另一边而去。虞篁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宋璃,眼中满是敌意。片刻后,哼了一声,也走了。

    弟子作揖送别,继续往千寻殿去。刚到门口,门忽地一下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穿褐色劲装但未着披风的男子跨门而出。楚玉笑看着宋璃,身子往旁边一侧,抬手一邀:“宋姑娘请。”

    宋璃抱拳言谢,跟着楚玉进屋。哪知进来后抬首一看,她当即愣在原地。座上的三人一齐看着宋璃。宋璃有些不知所措。

    下首左侧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看眼宋璃,道:“姑娘师父近来可好?我与你师父认识已有三十余载,眼下也好几年不曾见了。想当初,我和他共敌苍原狼时,我二人不过二十有几。”此人是朝和郡的创办人风黔云,如今早到知命之年,朝舒月即位后,他便退卸一切宠辱,在朝和郡的后山支起了一间小屋子,整日里观花喂鸟修竹,过的是不亦乐乎。

    宋璃亦听师父说起过风黔云,听他这么说,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她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回师伯,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多些师伯关心。”风黔云笑着点点头。

    屋子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半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朝舒月问:“宋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宋璃不敢抬头,也不敢如实说,只道:“朝和郡与天鹰阁的界限处,有个叫柴鹿洞的地方,最近妖邪出没频繁,宋璃于是想来与朝郡主商量商量,这地方是由朝和郡出面解决还是我天鹰阁出面解决?”

    这借口若是面对朝舒月一人说出,或许无伤大雅,朝舒月自从来了郡中,桃花就没断过,来见他的人找的借口比这个更拙劣的也有,他不过以一句“无妨”以置之。

    但是,宋璃的身份于朝和郡而言,实在有些敏感。天鹰阁由武国建立,朝和郡由烨国建立,两者虽都在武国,但名气还是有些差距,为此天鹰阁与朝和郡从来没有统一过战线,两者都在相互较劲。

    这次宋璃向朝舒月抛出这句话,他倒是不在意,可是今次恰好风黔云也在,他的这句无妨便不好说出口。只好看向风黔云。风黔云感受到朝舒月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武国与烨国既是兄弟国,又何须在乎这些小利小得,便由你们天鹰阁派人去解决了吧。”

    宋璃低头道谢。随后又瞥了一眼上首的朝舒月,哪料朝舒月也正好转眸过来,两人视线将好对上。宋璃见自己的偷窥被抓了个正着,仓促地移开视线,朝舒月淡淡垂眸,端着温茶喝了起来。

    宋璃这次没奈何,觉得再不走,真要被当作山下那些痴恋朝舒月的女子了,只得快快拱手请辞:“宋璃此次任务已毕,就不再多打搅几位了。宋璃告退。”说完,低头后退几步,听到后面有开门声,当即转身,出了千寻殿。

    郡旗仍在呼呼飘着,宋璃下了几步阶梯,停在中间的阶梯上,目光远眺。目之所及,是黛青色的连绵山峦,而往山的更远处走,那里是宋璃曾居住过两载时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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