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家在冀州的马帮分行近来出了内贼,鲁思莹去清理门户,前前后后折腾半月有余方返回京中,刚至府门,听门房报钟离家小姐来寻过两次,记起灯会那日约定,折身往钟离府去。

    这厢门房恭敬有礼地给鲁思莹吃了一记闭门羹:“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我家小姐侍奉左右,在宫中小住未归。”

    鲁思莹心道扫兴,打马去酒肆,提两壶美酒回府了。

    ***

    半个时辰后,城外私宅内。

    厉云征剑眉紧锁,问道:“可有听错?”

    他鲜少重复回问,前来回话的盯梢之人先是一愣,快速颔首,再次应声:“千真万确,太师府的门房说他家小姐进宫了。”

    闻言厉云征眉梢冷意更甚,复问:“确定从未看到钟离小姐出门吗?”

    自得令监视太师府,十多天过去,毫无异动,盯梢者今日得知小姐不在府内亦十分惶恐,察觉将军怒意,战战兢兢道:“属下们日夜轮流监视,不敢有半分疏漏,确定未见钟离小姐出门。”

    堂外,无边无际的昏暗沉沉压下来,狂风骤起,呼嚎着预警暴雨即将来临。

    厉云征揉着眉心积聚起的浓愁,摆手道:“你去吧,继续盯紧。”

    ***

    入夜,乌云遮住月华,街上行人散尽,各家门窗紧闭,恐被夜雨侵扰好梦。

    树枝在风中狂摆,惊得沙沙声不止。

    如此夜黑风高,有人影从枝丫间跃下,守在院中之人丝毫察觉不出。

    几颗石子先后落下,两颗分别打在守在门前的两名小厮身上,惊得二人左右张望,随即第三颗落下,打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小厮循声而去。

    黑暗中的身影闪身进入屋内,袖风拂灭灯盏,免其将不速之客的身影暴露在门窗上。

    “是我,别怕。”

    这次厉云征先开了口,谨防再被对方当作贼人射出银针防备。

    “大哥哥!”念念认出声音,更加诧异,他竟敢不声不响地夜闯太师府。

    念念那日私闯密室被逮个正着,钟离恩尧为防止她外传阿帕达未死之事,将她禁足闺阁。

    “嘘!”厉云征插紧门闩后蹲身,借下半扇实木门板挡住身体,示意她噤声。

    “小姐?”小厮折回,在门外试探地呼唤。

    “何事。”念念扬声应道。

    “方才有异响,小的恐惊动小姐,小姐无事便好。”得知人还在屋内,小厮松了一口气。

    厉云征吊着步子挪近,毫不客气地跻身到念念软榻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待念念反应过来,人已在厉云征怀中了。

    “你这人……”

    真是愈发厚脸皮了。

    “再大些声可就被外头听见了。”厉云征理直气壮,贴近她耳蜗输送着热气。

    “将军怕不是采花贼托生的,总在夜里偷进姑娘闺房。”

    “拜你所赐。”

    闺房之外便是守卫,如此紧张的氛围下,两人竟然在咬耳朵斗嘴,真是疯了。

    天空划过一道明闪,带出沉闷的雷声阵阵,有零星小雨落下。雷雨声恰好削弱屋内动静。

    念念不与他纠缠,想到方才门外动静,遂问:“你是知道我被禁足才来的?”

    “猜测,看来猜对了。”

    “找我有事?”

    冒这么大风险总不会单纯为见她一面,尽管念念内心期望如此。

    厉云征自不会花言巧语回她,拉过念念双手,郑重道:“我先同你讲,你再决定没有话告诉我。”

    念念预感不祥,仍是点了头。

    他开门见山,道:“我知阿帕达是假死,虽不知目的为何,但断定与出关的商队脱不了关系。商队人货皆无问题,那便是送信了。”

    “信的内容无出其二,要么阿帕达联系乌达有所图谋,要么扣押阿帕达之人和乌达勾连……无论哪一种,阿帕达消息传到乌达,边关都免不了一场大乱。”

    正说着,外头小雨瞬时被豆大的雨点替代,“哗啦啦”倾盆而下,打得屋檐与青砖嗒嗒作响。

    厉云征顿声,牙齿叼着念念的耳垂,轻扯一下又松开,用调情时的语调唤道:“念念。”

    倏然从正经态度软下来,酥麻之感传遍念念全身,体内犹如万虫噬咬般难耐,扭捏着错开他的呼吸。

    厉云征话音未停,只将声音放得更加和软,如同从棉花里发出来的。

    “若事关太师你不说也罢,若只是担心我违抗皇令出关……你知道的,我不想要你的欺骗。”

    说话间,还时不时蹭弄念念的颈窝,撩拨她紧绷的心弦,差点以为他在撒娇。

    然而正是太过反常,使得她难得有一次,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保持清醒,一语戳破对方的伪装:“你在诱供。”

    说什么让她选,明明是设好陷阱,她说与不说都能从中得到答案。

    “学聪明了啊......”厉大将军平生第一次色/诱套话,以失败告终,讪讪地收了神色,恢复一派凛然。

    “坦诚讲,倘使边关起了战乱,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念念担心的正是此事。

    其实父亲没必要将她禁足,因为她压根不会将此事告诉厉云征。

    她相信他,更了解他。以厉云征的性格,一旦知道边关有变,定会抗旨出关驰援军营,到时情况便不可控了。

    踌躇再三,念念抿紧双唇不置一词。

    厉云征神色晦暗,语气却恢复了往日倨傲,坚如玄铁的声音敲击而下时裹挟着冰冷的颤音。

    “一旦生出战乱,若石风和一干将士不敌,边关的百姓又将如何?”

    念念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先前的自私袒露无遗。

    她顾及父亲、顾及厉云征,却对玉门关外待她至亲之人的安危心存侥幸。

    “非得是你去吗?”

    “我这条命,为沙场而生。”

    屋外惊雷炸响,石破天惊般的动静震得念念颤抖不已。

    厉云征将娇弱的身躯拢入怀中,手掌在她背上轻拍安抚:“相信我,别怕。”

    一道闪电劈下,刹那间的白光照着屋内紧紧相拥的二人。

    “乌达王后毒辣善妒,残害其他王子,阿帕达是仅活在世的继承人,他死,阿依慕自有手段夺位。是我爹在帮阿依慕夺权,条件是待她掌控乌达后,归降我朝,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

    念念缩在他怀中瑟瑟,尽力抑制眼眶的湿润滚落。

    “所以应当,应当不会起战乱……你不要去,好不好?”

    厉云征不作声,不经意加深的拥抱力度出卖了他。

    念念嘴角弧度下压,兀自翻身下床,泠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雨越下越大,念念随便找了借口引开门外小厮注意力,掩护厉云征从后窗离开。

    待人走后,重新将他越过的那扇窗子打开,狂风席卷着雨滴拍打近来,她默然伫立良久,承受着彻骨的寒冷,对着无边黑暗低诉心声。

    看吧,我们都没办法完全舍弃自己的使命。

    你为心中的战场而生,我在别人棋盘上挣扎,这样的我们如何坦荡相爱呢?

    ***

    虽听念念如此说,厉云征仍心觉不安,打算瞒着宫中乔装出城,亲自赴一遭边关。为方便暗中与手下安排京中事宜,接连几日他都宿在城外私宅之中。

    这一日刚回厉家主宅,便见府中正堂放置着十数个红绸装点的大箱子,揪着一旁忙碌的小厮问话,回说是准备给钟离府的聘礼。

    此消息如晴天霹雳,厉云征浑身血液在霎时间凝固,半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纳采、问名、纳吉两年前就行过,看来是准备下聘请期了。

    如此大事,单单将他一人蒙在鼓里!

    厉云征气冲冲来到厉云行的鹿鸣院,对方正在由着裁缝量度尺寸,遂霸气落座在一旁太师椅上,道:“还未恭喜云行,婚期定于何时?”

    “下月初。”厉云行答得从容。

    厉云征讥笑道:“我竟信了你的话,以为会拖着娶亲时日。”

    厉云行笑意吟吟接过下头人端来的茶盏,扬手遣退众人,亲自奉到厉云征跟前。

    “不瞒兄长,这次是太师有意同父亲提及的,你也知道父亲,从来觉得是我高攀太师千金,太师有话,可不得张罗起来。”

    厉云征不接茶盏,眼眸森然地盯着眼前人,压抑着怒气质问:“下聘这等大事,阖府上下独瞒我一人,是你授意?”

    厉云行是知他在城外私宅的,却并未派人知会,打小坦诚相待的兄弟二人,如今开始遮瞒了。

    厉云行连客气托词都不寻,直言:“到底未瞒过兄长。”

    “就这般决心娶她?”厉云征藏于袖中的拳头紧握,突出的骨骼似乎要与皮肉剥离。

    “是。”

    厉云征苦笑,“你对她无意,何苦耽误她一生?”

    厉云行从不在乎情爱,本想说有利足够,顾及对方是兄长在乎之人,将手中茶盏放置一旁,叹道:“她和我都没得选,兄长不也无法阻止吗?”

    厉云征仰头阖上双眼,努力按捺胸腔中窜动的躁怒。

    “你怎知我无法?”

    他本想徐徐图之,如今事态紧急,唯有一条路可走。

    厉云行很快猜测到说的办法,试图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兄长如此执着于一人,值得吗?”

    这个问题厉云征自问过无数次,企图以不值得作为答案说服自己,然而每一次为她升起的怒气,和见到她时的不可遏制,无一不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想拥有、保护那个人的欲望,战胜了计较值不值得的理智。

    厉云行未料到兄长如此坚决,唯恐他真踏出那一步再惹来祸端,沉思许久,缓缓道:“兄长三思,陛下断不会同意的。”

    “会与不会总要一试!”

    厉云行看向兄长的目光丝丝缕缕都是不解,如何就为了情爱执着至此?

    “借兄长方才之言,就这般决心娶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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