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行强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方姑娘别见怪,家兄确实吃不得甜,会要他命。”

    方季雅半信半疑,好在她明白有台阶就下的道理,将糕点顺位转到厉云行跟前,腼腆开口:“那,厉公子请。”

    “多谢,”厉云行率性捏起一块白玉霜方糕,递到念念嘴边,“娘子最喜甜食,将我这份一同吃了吧。”

    念念拧眉,伸出的手再次被人拦下。

    “我喂娘子。”厉云行说着,薄唇微张做了个“啊”的动作。

    大庭广众的亲热堪身体里放了个毒日头,烤得念念从头到脚发烫,另有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烧。

    厉云征明知对方故意在他雷池边缘上蹿下跳,等着看好戏,此时亦忍无可忍,怫然握拳,却见对面的人儿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间,厉云征咽回了未出口的呵斥。

    念念扯了扯嘴角,端着强颜欢笑看向身旁的厉云行,夹着嗓音道:“我并非没有容人之量,你要纳谁入府我应就是,不必事事讨好的。”

    趁厉云行愣神的一瞬,抽出手拿走他手里的方糕,含一口在嘴里,低垂着眼睑继续演她的逆来顺受。

    如今转成厉云征看戏了,心知她话到这份上,自会有人出头,抿一口杯中酒掩饰嘴角的偷笑。

    早说过别招惹她。

    “小妹此言何意?”太子神色微沉,话问的是念念,问责的眼神睨在厉云行身上。

    “太子哥哥,”念念故作惊慌唤一声,不给厉云行辩驳的机会。

    复皱着鼻子吸一口气,委屈改口:“都是小事,殿下别追究了。”

    “有孤在,没人敢欺负你。”太子本就有意同念念恢复亲和,这一声娇滴滴的哥哥唤起旧时替她伸张正义的英勇。

    正要继续对厉云行发难,被太子妃截住话头,念念的把戏太子瞧不出,太子妃可清楚的很,遂笑道:“说的是,若是阿芷不方便同殿下开口,尽管来和本宫说。”

    念念只是气不过厉云行的过分,没打算上纲上线,座上最尊贵的俩人替她站了场子,自是见好就收,眉眼弯弯笑得十分乖巧。

    “有殿下和太子妃的关怀,还有这么好吃的糕点,阿芷哪里还有委屈。”

    说罢拿沾了糕屑的手指拽了拽厉云行衣角,趁机将指尖的油腥抿到云锦缎上,眨巴着杏眼,道:“今日有殿下邀约在前,又有太子妃和方姑娘的心意,别让我们的事扫了大家的兴。”

    得了便宜还卖乖。

    厉云行方才无暇开口,如今又被她用话堵了后招,难得吃瘪一次,唇畔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微微点头应道:“好,回去说。”

    “听闻云行对画扇颇有研究,孤最近新得几把扇子,不妨去鉴赏一二。”

    “本宫有许久未见阿芷了,咱们去说说体己话可好?”

    这边战火平息不久,太子夫妇便一唱一和将二人支开,留厉云征和方季雅在水榭上。

    ***

    念念跟着太子妃走到后湖边上另一座亭子坐下来,回首已瞧不见刚刚落脚的水榭,唯有丛丛疏影随风交错分离,像极了依偎又拉扯的恋人。

    “厉家二郎怎么招惹到你了,值得演这么一出?”

    太子妃端过是桌上的鱼食,撒一把到池子里,数十条肥嘟嘟的鲤鱼摆着尾巴游过来争抢,七彩斑斓的鳞片在阳光里随水波跃动。

    念念一撇嘴道:“他太轻浮。”

    太子妃倒不质疑,反而面露隐忧:“你这样让他下不来台,不怕影响夫妻感情吗?”

    “不怕。”

    她和厉云行空有名分,没什么感情可维系。

    对着太子妃的疑问,念念不能说实话,搪塞道:“小打小闹,哪能那么记仇。”

    厉云行总是故意作弄,到底没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念念才敢大胆反击。

    然而一想到他眸中闪过的寒光,心里又一阵阵发虚,他不会真的很记仇,留着后招报复自己吧。

    他应当……不敢吧……

    太子妃真以为她是不在乎的,语气里藏不住地羡慕:“是本宫多虑了。”

    寻常夫妻间打闹实属正常,哪里如她一般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又一把鱼食下去,太子妃收了忧思,莞尔道:“不过本宫方才说的话是真心的,日后你有什么为难委屈的,尽管来找本宫。无事也可多来,咱们说说话。”

    “恭敬不如从命。”

    大抵是太子妃生得太美,念念与她寥寥数面已觉喜欢,无论对方是不是太子的说客,她都乐意与其往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念念的心思一半在回她的话,一半在视线触及不到的水榭上。

    也不知厉云征面对那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可人儿,会是什么态度。

    就席间的表现看,多半是端着架子不与人亲近的。

    可若是方季雅楚楚可怜向他表明心迹呢……

    若是方季雅哭得梨花带雨呢……

    厉云征会不会像从前对她一般的心软?

    想得深了,念念不禁鼻头泛酸,泫然泣下。

    “怎得好好地就哭了?”直到耳边传来焦急的问候声,才反应过来太子妃还在。

    可惜为时已晚,泪水如泄洪般往外涌,肩膀一抽一抽地,呜呜哭道:“突然害怕了,今天这样让他下不来台会影响,影响感情……”

    念念脑子里快速过着各种借口,最终择出这个还算合理的。

    “你呀,”太子妃果然信了她的,安抚道:“本宫一会儿去替你说和几句。”

    “现在便去吧。”念念抽泣着拉起太子妃的衣袖,迫切望着她,眼眶通红得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太子妃当她孩子心性,无奈答应。

    路过水榭时念念特意往里看了一眼,只有方季雅一人呆呆坐着,不见厉云征的身影。

    太子妃自然也注意到了,遂上前询问:“厉将军呢?”

    方季雅语气轻得像叹息,“厉将军有事先离开了。”

    她脸颊上有两道被拭去的泪痕,极为清浅但念念还是注意到了,心跳骤然一颤,忍不住胡思乱想。

    方季雅是当着厉云征面儿哭的么?

    “他可是说什么了?”太子妃一时间被这两个小姑娘整得头都大了,日头晃得她一阵阵发晕。

    “将军说,”方季雅放平呼吸,低声将厉云征留下的话重复出来:“他已在漠北寻到此生唯一,断不会另娶他人。”

    有鱼儿跃出水面又潜回去,消失在层层莲叶之下,留下圈圈涟漪,荡漾不息。

    ***

    暮色西挂时,厉云行与念念出了毓秀山庄,乘马车往城内回。

    厉云行席间与太子对酌,推让不过多饮了几杯,此时被马车颠簸地腹中翻涌,看着倚在车身闭目小憩的念念,少见地生出一丝烦躁。

    明明是他吃了个哑巴亏,偏临行前还被太子妃拉着教导一番,让他多让着些自己的夫人。

    夫人,哪门子夫人?

    冷笑一声:“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就是这般娇滴滴做戏惹兄长爱怜的?”

    念念还在想白日里方季雅的话,揣摩她与厉云征到底说了什么,听见此言,懒得搭理,由着他自言自语,只当自己是睡着了。

    厉云行带着些薄醉,狠厉之色毫不遮掩爬上眼底,他叩着念念的下颌将人挪向自己。

    “兄长再三警告我别动你,连太子太子妃都说让我对你好一些,可我偏不是能听命于人的,怎么办呢?”

    念念心中直打鼓,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疯,紧闭双眼不敢睁开,裙下双手紧攥。

    阖眼的模样使厉云行想起她闹肚子那日,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眼中玩味渐浓:“娘子,你说我现在就要了你如何?”

    感觉呼吸声逐渐逼近,念念再难装下去,矍然睁眼,铆足劲儿掰开他的手,战战兢兢道:“不,不行。”

    “为何不行?”

    “你答应将军,会放我离开的……”

    她期期艾艾的期盼在厉云行看来更觉可笑。

    真单纯啊。

    “哼,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打算放你离开,那不过是拖延兄长的缓兵之计。”

    “你”念念惊得说不出话,“你什么意思。”

    “兄长肯为你舍去半条命,我若不骗他,保不准他能做出什么。”

    厉云行眉宇间戾气深重,讥讽地笑道:“可娘子也不想想,你既然有利用价值,我又如何能轻易放手呢?”

    念念默默摸手腕,捉空时才想起自成婚后就没戴过弓衣银镯,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大着胆子道:“我知道你娶我不止为了太师千金的身份,更不是喜欢我。”

    厉云行没想到她能如此,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等她说下文。

    “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吓唬我。”虽如此说,念念已是汗流浃背了,好在马车内光线昏暗,她暗暗鼓励自己别露怯。

    “你救我祖父,又在他跟前装得人模人样,不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好借机探听朝中暗藏的势力吗?”

    念念上次回门他与祖父深聊过,确认了这股势力的存在后,更加肯定之前猜测,无论是厉云行求娶还是太子示好,都是为此。

    厉云行倒是诧异她如此直接将底牌亮出来,一脸坏笑:“那又如何呢?”

    “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见他表情没有半分松动,念念咬了咬牙继续说:“我帮你招揽祖父门下势力,你照之前说的,放我离开。”

    “我留你在身边,得到内相助力是早晚的,何必多此一举。”他仍笑着,满脸不以为意。

    念念崩在腰间的手臂无意触碰到一枚坚硬,顿时勇气倍增。

    她骄傲地扬唇,将笑意张扬在梨颊之上,道:“只怕在你得到之前,太子已经先知晓了。”

    厉云行啧啧两声,薄唇翕张吐出意味不明的两字:“有趣。”

    随即向后靠上车身,轻阖双眼不再言语。

    留下一头雾水的念念,抿了抿唇瓣又开口:“你到底答不答应?”

    那双桃花眼弯起一道细小的弧度,轻慢道:“我考虑考虑。”

    考虑?两全其美的事他还要考虑什么?

    厉云行虽再无逾越举动,念念却越发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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