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瞑河显然没打算放弃,又道:“殿下找你到底说了什么?你快和我说说,我心痒痒,抓心挠腮的难受。”

    苏瞿白的思绪被他打断,见他那股执着劲儿冷声说:“聒噪。”

    常瞑河嘶了一声,要不是顾及他身上有伤,这巴掌早就落到他肩上去了。

    整顿一番,众人重新上路,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幽州边界了。

    伴着寒风,苏瞿白渐渐想到今晨殿下对他说的话。

    冬日天总是亮的晚,尤其是今日天阴阴的。

    苏瞿白才睁眼,太子殿下身边的侍从就来了。

    他给伤口换了药后穿上厚厚的裘衣,想了想还是将腰间的刀取下,如此一番才随着侍从去了主院。

    河东节度使府占地辽阔,每处落脚地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摆放的错落有致的花草,贯穿后院的池水,雅致的四角亭和蜿蜒曲折的廊道。

    而李恪所在的主院便是府上最为精致奢华的院子,是常瞑河专门为他留出来的。

    李恪、常瞑河和苏瞿白从小便认识,他们二人都是太子伴读,深受太子器重,称得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主院有一座还算精致的假山,正对着院门口,使人瞧不清里面境况。

    苏瞿白到时无需通报,走进便见李恪半睁着眼,看着池中不太欢快的锦鲤。

    “来了。”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的,苏瞿白知道他这是还没睡醒。

    他见礼后问道:“殿下找臣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睡前想到一别数月,好久没和你下过棋了。也算是所念所梦,今晨早早就醒了,念着你马上又要去幽州数日不能见,便让人将你唤来了。”李恪招招手,身后的人立马将棋盘摆上。

    苏瞿白坐到他对面,他执白子,李恪执黑子。

    无言的下了半局,李恪幽幽叹息:“数月不见,棋艺退步了?”

    苏瞿白看着棋局上被围堵的白子,自是清楚李恪这是在敲打他。

    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一心就是去幽州救人,李恪看出来了。

    “是殿下棋艺精进了。”苏瞿白这话听着像恭维,但是语调平平的。

    李恪笑了下:“你也学会打趣人了。”

    他们三个人,常瞑河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他的棋艺说不上精湛,但也不常输,而苏瞿白的棋艺是最好的。

    他下棋向来是步步紧追,杀的对方丢盔卸甲才好。

    不像是下棋,更像是行兵布阵。毕竟,下棋对盛京那群老酸儒来说是件极其风雅之事,注重修身养性。

    曾有朝中大臣与苏瞿白手谈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差点就晕过去。

    而今日这盘,他不仅不追还处处是破绽,心里没装事是骗鬼的话。

    苏瞿白也不下了,一双狭长的眸就盯着他:“殿下,您不该来。”

    “我得来啊,要不然盛京会有人不痛快啊。”李恪嘴角含笑,眸中发冷。

    他此行一来是如梁温猜测那般为自己添上一笔丰功伟绩,一来是为某些人腾地方,好好让他们威风一把。

    引蛇出洞,待宰而杀。

    “沈巍要反了。”李恪收敛起通身的随和,与苏瞿白说起正事。

    苏瞿白早就有所猜测:“预料到了,这段时日又是戒严又是清理内探的,动静太大了。”

    “你说他会不会和关外勾结?”李恪眼尾上挑,眼角下压,很是有压迫感。

    苏瞿白沉默一瞬:“不知道。但我私心上希望他不会。”

    “我也是。”李恪轻呷了一口茶,眼睫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绪:“苏瞿白,料理了沈巍后,幽州便交给你了。”

    苏瞿白的手一下收紧,没接茬:“那是殿下的,是皇家的。”

    李恪听这话笑了:“你紧张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幽州地处边界,常年外敌来犯,得需要好的将领来镇着。沈巍是天生的将才,可惜啊——”

    “如今朝堂上文盛武衰,实在不是良景。那群废物,都是一群吃干饭的,迟早解决了那群老酸儒。”

    苏瞿白没法接,这不是他能说的。

    他只需做好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就行了,其他的,不归他管。

    李恪见他实在没趣,也失了兴致:“行了,差不多该启程了。你去吧,常瞑河应该在等了。”

    苏瞿白退下后回了一趟院子取刀,往府外走时正好和追风陈虎两人撞上。

    他没带上他们两个,而是留在府上守着梁温。

    正失神着,常瞑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马骑这么快还敢分神。”

    苏瞿白定睛一看,快到关山了。

    他们一行人下了马,将马匹系在树上,就这样遮遮掩掩上了山。

    老鼠摆着尾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对面垂涎欲滴盯着它的男子。

    一只手快速掠过,老鼠重重的吱吱两声跑掉了。

    叹息声响起,柳薇抬眼看了眼捉弄老鼠的元岐:“你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元岐愤恨地倒在稻草堆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巍口中的好好伺候竟然不是各样的刑罚而是断水断粮。

    柳薇面色苍白,她见元岐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起身去向一边,元岐没注意,他在幻想各样的吃食。

    想着想着竟觉得鼻尖真有食物的香气,他睁开眼,发黄的馒头出现在他眼前。

    元岐坐起身,舔了舔起皮的唇,讪讪问道:“哪来的?”

    “我用药和别人换的。”地牢常年湿潮,加上进来的人大多都经历过酷刑,身上早就有陈年不好的伤了。

    元岐是真心佩服她了:“你的药还随身携带啊?”

    “医者习性罢了,也就几瓶,都换出去了。”柳薇示意地上盛着水的破碗,几瓶药换来一口水和一个干硬的馒头,真是最不对等的交易了。

    元岐没接:“你自己用吧,反正我身上有毒,早死晚死都是死。”

    柳薇掰了一半给他:“没毒,早解了。你跟在我身边第二年中秋节时,我便将解药混在你吃食里了。”

    元岐一听,也没什么力气跟她掰饬:“之后那几年你都是在诈我啊,早知道我就跑了,省的搁这儿跟你玩命。”

    元岐直接接过那半个馒头啃起来,柳薇笑了一下:“就是诈你啊。”

    “算了,看在这馒头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元岐和柳薇将吃食一分为二,馒头一人一半,水也一人一半。

    就在两人用完后,地牢外传来响动,柳薇就那么打眼一瞧,有些发愣。

    是卫云颍。

    卫云颍身子依旧不大好,地牢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她闷闷的咳着,崔嬷嬷心疼的为她拍着身子。

    “嬷嬷,你先下去吧。”

    崔嬷嬷有些踌躇,最终还是出去了。

    柳薇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你不该来的。”

    卫云颍觉得这话有些好笑:“自身都大难临头了,你竟然还关心我。”

    柳薇不说话了,她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是吗?”

    柳薇不屑说假话:“一开始是。”

    卫云颍又问道:“后来呢?”

    柳薇又不说话了,卫云颍这回没问了。

    “为什么?”卫云颍想不明白,往日她待柳薇如同亲妹,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柳薇依旧沉默。

    卫云颍自嘲道:“也是,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没了利用价值,你自是不想理我。”

    话落,她又闷闷的咳起来,帕子捂着鼻,缓了好一会儿。

    “没有。您若是想知道一切大可以去问沈巍,但我想,您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了吧。”

    “你这步棋走的不好。”卫云颍面色柔,即使冷着脸也不见多少怒意:“你应该连着我一块报复,或者下药将我和沈巍直接毒死才是。”

    柳薇哪里没想过,不过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沈巍身败名裂的死去,她要沈巍付出应有的代价。

    毒死他,太便宜他了。

    “地牢脏污,下次别来了。”柳薇张口就是轰人。

    其实她和卫云颍挺像的,都是孤苦之人。只不过,卫云颍身边还有无条件爱她的沈巍,而她只有她自己。

    “确实不会再来了,我想要的都问到了。”柳薇其实没回她什么,她也没问什么,但是柳薇的沉默就说明了一切。

    卫云颍其实没那么难受,这远不如她丧兄丧子之痛。

    直到,柳薇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来:“这是之前为你新配的药方子,本想给你却没来得及。你拿着吧,自己的身子自己得负责。”

    卫云颍接过,一眼没看,攥成一团。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柳薇并没有那样觉得:“不,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对自己好点。”

    卫云颍终是没有将手中的药方扔掉,沉默的转身离去。

    刚出地牢时,对着门口守着的人道:“给柳薇和元岐放膳,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的意思。”

    卫云颍这次彻底走了。

    地牢里,柳薇坐了回去。

    一直当聋子瞎子的元岐嘟囔了一句:“你还真是多情啊。”

    柳薇听见了,暗自笑了一下。

    只是她们太像了。

    沈巍在她这里被判了斩立决,但卫云颍又没什么错。

    她无罪,她也无罪。

    有罪的到底是谁,柳薇也分不清楚了。

    可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谁都没错。

    如果非要找出祸源,那大概是这个世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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