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帆回城时,崔志强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好不惬意。

    抬眼瞥见张千帆进门的身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语带讥讽:“唉,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你肯定生气不过几天,自个儿先服软,舔着脸回娘家,你看我没猜错吧。”

    张千帆没理会他的嘲讽,只问:“丽珍呢?”

    “她爷爷奶奶带她出去玩了。”崔志强懒洋洋翻了个身,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没在娘家过一夜?”

    “过什么过。”张千帆没好气。

    她和张远洋还怄着气呢,两人互不搭理。真要过夜,岂不是抬头低头都要碰见张远洋,她才不干。

    再说了,她和薛子兰也没什么话聊,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真累人。

    不如早点回家来。

    “家里还有菜吗?”张千帆走进厨房,围上围裙准备做晚饭。

    她扒拉一下菜篮子,里面空空如也,忍不住朝阳台上的人发火:“你怎么在家都不买菜?菜篮子空了都没瞧见?”

    “没钱买。”崔志强悠悠语调从阳台传来,听得张千帆心头愈发烦躁。

    她拎着空篮子走到阳台,往崔志强面前一放,“怎么没钱,你每个月的工资我都给你留一点,没少存私房钱吧。”

    “别跟我装穷,我不信这点买菜钱你都拿不出来。赶紧起来去买点菜回来,我要做晚饭了。”

    崔志强躺着并不起身。

    他缓缓打了个哈欠,伸出双臂枕住脑袋,慢悠悠道:“钱都被你接济娘家去了,哪里还有钱。”

    这话如惊雷轰隆一声在张千帆头顶炸开。

    她火冒三丈,扯着崔志强的胳膊冷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拿钱接济娘家了?”

    “咱们的存款我一分没动,你不信可以去查存折,你这样污蔑我是几个意思?”

    往常带回娘家的一些东西,从来没花过家里的钱,都是她厂里薅羊毛薅来的。

    这些崔志强明明都看在眼里,还要莫名其妙来污蔑她,张千帆不能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不然咱们没完!”

    面对张千帆的怒气腾腾,崔志强不以为意,他漫不经心地提起:“我看你上午出门时提了一件皮夹克,这你没得赖,肯定是拿回娘家了吧。”

    张千帆恍然大悟。

    “你以为我新买了一件皮夹克给娘家人?”

    “不是么。”崔志强瞟过一眼行李袋中皮夹克,认定那是新货。

    现在市面上的皮夹克多贵啊,好几百块钱一件呢。张千帆自己都没舍得买,倒是慷慨大方地送去娘家,这点让崔志强心里很是不爽。

    张千帆嗤笑,“你想什么呢,那件皮夹克是两年前咱俩在大市场里面买的,你忘记了?”

    当初满大街都是皮夹克,掀起一股潮流,她眼馋人家,心里痒痒,硬是拉着崔志强去大市场买了一件,换季时候买的,比平常便宜不少,只要三百块。

    哪知这皮夹克看着好看,穿上是真的不舒服。

    不禁热又不扛冷,天热穿着要热死,天冷穿着要冷死,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天气穿。

    春节过后,她整个人圆润不少,三四月份的时候打算拿出来穿穿,已经穿不下。

    这是她第一件皮夹克,又是花好几百块钱买回来的,她舍不得丢,放在箱子里默默吃了两年的灰。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做了顺水人情。

    “我穿不下才送给子兰的,她骨架比我小,这衣服她穿着正合适。”

    崔志强对买这件皮夹克的事情有印象,只不过这两年张千帆拢共没穿过几次,他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已经记不得皮夹克的款式样子。

    “原来是你那件?”崔志强纳闷,“你拿去送给子兰,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穿剩的?”

    “她能知道个啥。”张千帆不以为意。

    她那件皮夹克至少有九成新,和新买回来的压根没什么区别。

    况且薛子兰一直生活在乡下,衣服都是拉布自己做的,也没机会来城里成衣店买衣服,哪里知道什么新的旧的,还不是任由她编造。

    “再说我那衣服和新的也没什么两样,送给她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自己穿不下,还真舍不得这么白白送人。

    “可是……”崔志强翻身坐起来,“前几天你没去参加行舟的婚礼,我以为你不打算要这门亲戚,怎么今天又要去讨好子兰?”

    张千帆没吭声。

    还不是因为听说张行舟要转正。

    张行舟转正之后是有机会在城里分房的,分了房子那就切切实实地在城里站稳脚跟了。城里多出一户娘家亲戚,她当然应该多走动走动。

    以后万一和崔志强闹矛盾,她还有个地方可以倾诉。

    幸好来城里工作的是张行舟而不是张远洋,张行舟比张远洋好掌控多了,至少不会这么直白地给她甩脸子。

    张千帆心里藏着一点小九九,只说:“总归是亲弟弟,不可能不要。”

    “再说了,我大哥那个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行舟好歹有点出息,我不能一个娘家亲戚都不要吧,那岂不是要断了和娘家的联系。”

    张千帆将地上的菜篮子捡起来,塞到崔志强手中,“现在落心了吧,可以去买菜了吧?”

    “别说送衣物,我以后还想请行舟两口子来家里吃顿饭,多走动走动,你到时候别反对。”

    崔志强之前误会张千帆,这会儿理屈,也不反驳。

    “随你。”他起身提起篮子,换鞋往外走。

    外面的天空镀上一层金光,路上行人熙熙,正是下班高峰期。每张脸都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行色匆匆往家里赶。

    张行舟骑着自行车,归心似箭地奔驰在羊肠小道。

    天色渐晚,他驶到熟悉的路口,透过昏暗的日光,看到家门口熟悉的身影。

    每到这个时刻,薛子兰总要朝路口远目眺望,盼着他回来。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受用,张行舟乐呵呵地加大踏脚踏板的力度,咻地一下停在她面前,从车上跨下来,揽着她的肩往屋子里去。

    一进门他便瞧见椅子背上搭着的一件皮夹克。

    皮夹克很显眼,是女款。

    “这是……”张行舟疑惑,“你去镇里买的?”

    “不是。”薛子兰摇头,“我哪里有闲钱买这个,这是二姐送来的。”

    “哪个二姐?”婆家娘家都有二姐,张行舟得问清楚。

    薛子兰改口:“千帆姐送来的,说是作为结婚礼物,她今天过来还把礼金补上了,50块钱,我在礼账本上补记了一笔。”

    张行舟默默听着,没发表意见,他往椅子上一坐,将搭在椅背的皮夹克提起摊开来仔细观察。

    越看他眉头皱得越深,“这是张千帆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平时张行舟通常都称呼张千帆为二姐,她也就跟着一起称呼,这次张行舟直呼其名,薛子兰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情不自禁放缓声音,“是啊,怎么了?”

    张行舟的脸骤然冷下来,他捏着皮夹克上下打量,语气颇冷:“她是怎么一番说辞?”

    薛子兰如实回答:“她说是她特意为我买的,前几天办婚宴她没来,无论如何要送我一件礼物作为弥补。”

    “她还说这种皮夹克出厂价都要两百,外面通常卖七八百。”薛子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不该要?”

    张行舟阴沉着脸,“你是不该要。”

    这话里多少有些埋怨的意味,薛子兰内心腾升一股委屈,“这么贵重的衣服,我是没打算收,可千帆姐硬要塞给我,还是以结婚礼物的名头,我拒了几次都没用,我……”

    听着薛子兰委委屈屈的争辩,张行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冲了些。

    他起身一把抱住薛子兰,将脑袋埋在她肩颈间,柔声安慰:“抱歉,我刚才在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

    他在气张千帆的所作所为。

    之前擅自做主给他介绍城里姑娘,不顾他的身份立场冲到薛家讨要提亲礼,这些过分的事情他没深究。

    张远洋和张千帆已经为这些事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不打算往上面添一把火。

    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和底线。

    这衣服连个吊牌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新衣服。

    张千帆分明是欺负薛子兰没穿过好衣服,不懂分辨,拿二手货来做人情。

    哪怕她送件便宜的新衣服,他都能高高兴兴领了这个人情,偏偏她拿旧衣充当新衣,还要满嘴巧言地欺骗薛子兰。

    简直欺人太甚!

    张行舟脸色暗沉如墨,他将皮夹克粗暴地塞进塑料袋中,“这衣服我明天拿去还给她,咱不要她的破烂。”

    张行舟鲜少动怒,大多时候他都保持情绪稳定,看上去成熟稳重。现在为了一件皮夹克生气,薛子兰再迟钝也意识到这衣服里面有猫腻。

    张行舟没有明说,她也就没有深究,“好,你拿去还了吧。”

    她说完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催促他:“不早了,你先去冲澡吧。”

    张行舟二话没说,提着木桶往外走。

    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稍稍浇灭他内心的郁闷之气。

    他洗完澡换好衣物,情绪逐渐平缓下来,瞧见薛子兰坐在煤油灯前剪灯芯,轻轻走过去,挨着她一起坐下。

    煤油灯下压着的50块钱落入眼帘,张行舟眯起眼,“这就是她补的礼金?”

    “嗯。”钱压在灯下,薛子兰一直忘了收,她将50块钱放进一条手巾中,手巾中包裹着其他的礼金,“对了,前天大哥过来结算婚宴的其他用度,都算清楚了,我从这里面拿了一部分钱给他。”

    张行舟面色一顿,“什么其他用度?”

    “大概是一些菜钱,烟酒钱,炮竹钱,糖果钱等等。”薛子兰不太能记清所有开支,她从针线篮子里翻出那张烟纸盒,“都在上面记着呢,你自己看。”

    张行舟接烟纸盒,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又变得铁青。

    怎么连买对联的五毛钱也记在上面?

    钱都是他母亲洪喜霞垫的,他大哥估计是受他母亲所托。

    他辛辛苦苦上交了三年的工资,到头来一分钱没落着,他都没计较,他母亲却连五毛钱的对联费用都要给他算得清清楚楚。

    张行舟只觉得悲凉。

    当初他大哥结婚,他母亲哪怕举债都要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现在他结婚,他母亲一分钱都不想掏。

    他大哥婚礼上收到的礼钱和金银首饰全给了新娘子,最后酿成大祸,他母亲这次吸取教训,想要自己收着礼金,他没让。

    因着这一点,他母亲就要和他算总账,好似自己付出了不少,连婚宴的开支都要一分不差地讨回去。

    果真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

    这么多年,他母亲能意识到自己明目张胆的偏心么。

    张行舟一言不发起身,默默躺去床上,面对着墙壁,只留背影朝外。

    望着他萧瑟的背影,薛子兰轻轻在心里叹息一声,吹灭煤油灯,轻手轻脚爬上床。

    以往的时日,张行舟总要将她圈在臂弯中,闷得她满脸憋红,无法呼吸。今天的他情绪格外低落,不知不觉已经生了两回气。

    薛子兰或多或少能猜出一点。

    无非是家庭关系不和睦。

    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她自己家里何尝不是一地鸡毛。

    她缩进被子中,轻轻挪动身子,慢慢贴着他的背,一双手从他腰际伸过去。

    躺在一侧的张行舟独自消化内心里翻涌着的情绪,一只小手突然从他腰间慢慢绕上来,最后轻轻落在他胸膛。

    手上炙热的温度传进胸膛,胸膛里瞬间心跳如雷。

    他翻身将人搂进怀里,眼眶一红。

    心情低落的时候能有个知心人关慰,真好。

    夫妻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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