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薛子兰那日离家出走一样,薛子梅也留书一封,表示自己要去城里办点事,趁着家里人没起床,偷偷摸摸溜出门。

    她去过县城两回,一次是她大哥要结婚,随着母亲和大哥一起去城里置办物品。一次是同村的周小红去县城打工,她贪玩,跟着去了一趟。

    两次都是走马观花,看了个热闹,谈不上什么了解。

    唯独只记得一点,城里人都洋气,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怕被人瞧不起,特意翻出压箱底的红裙子。又拿红纸抿了抿,一双嘴唇泛出嫣红色的光泽,看上去气色十足。

    手上没有合适的皮包搭配,她提了一只自己绣的小巧藕白色荷包。

    里面装了十几块钱,算是她的全部家当。

    与薛子兰不同,她是不愿意饿着自己的,去镇上先在面馆点了一碗葱油拌面和一碗甜豆花,吃饱喝足才慢悠悠登上去城里的班车。

    班车晃晃悠悠一个多钟头,在城里停靠点停下。

    她走下车,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街道两旁人声鼎沸。

    沿街的商铺令人眼花缭乱,薛子梅并不知道婚介所的位置。

    她无从找起,只得拦住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礼貌询问:“大姐,您知道婚介所在哪里吗?”

    听到是咨询婚介所,大妈带着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几眼,扬手给她指点方向,“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左拐,再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很小的门面。”

    “谢谢大姐。”

    薛子梅拎着荷包沿街向前走,十字路口左转后,她看到那家婚介所。

    门面的确不大,门楣上挂着“天遇海婚介所”几个大字的招牌,门前左右两边各摆一盆金桔。

    金桔挂了花,淡黄色小巧花朵隐在一片片绿叶中,不知情的准以为这是一家卖水果植株的。

    薛子梅心里产生小小的疑惑,她理了理衣领,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朵后,谨慎地迈出步子。

    进店,前台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立即堆上热情的笑容,请她坐到旁边接待区,承诺立即给她安排婚介顾问,并殷勤地给她倒上一杯水。

    薛子梅安静坐在木椅上等待,一双眼不停地打量四周环境。

    周围空间不大,布置得还算整洁干净,洁白的墙面挂着两面醒目的锦旗,一面写着“千里姻缘,一线牵绊”,一面写着“专业服务,口碑之选”。

    两面锦旗中间夹着一扇小门,门后显然是一间包厢。

    包厢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男人殷勤堆着笑容送走顾客,薛子梅静静看着,心想这家店应该挺正规。

    “一个人来的吗?”

    旁边突然传来的一道低沉男声打断薛子梅探索的目光,她回过头,瞧见对面座位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铮亮,端正的五官令他看上去生出一股平易近人的气质。

    这大概是前台为她安排的婚介顾问。

    薛子梅点头应了一声,“当然是一个人过来的,若是有两个人,那也就不需要过来了。”

    “你说话还蛮有趣。”男人轻轻扬起嘴角,自我介绍道:“我叫方天平,是你接下来的专属顾问。”

    他掏出一张表格递给她,又递过去一支笔,“来咱们这里的人都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找对象,找对象也得看个人情况,所以要先麻烦你填写一下基本资料。”

    薛子梅接过表格和笔,埋头填写。

    对面的方天平静静看她填写下第一行的名字后,昂头朝着前台方向使了一下眼色,前台小姐姐会意,拿起柜台里放着的一袋荔枝去清洗。

    他回过头,薛子梅已经填写到表格底部。

    很快,对方放下笔,将填好的表格递给他,他接过,粗略地扫视一眼。

    农村户口,二十四岁,高中学历,1米68的身高……

    对她的基础信息有所了解后,方天平直入主题:“那我能问问你,对另外一半有什么要求吗?”

    薛子梅看了一眼周围来往进出的人,欲言又止。

    “咱们去包厢谈吧。”方天平敏锐地注意到她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想法,主动邀请她进包厢。

    这正随了薛子梅的意。

    她偷摸摸抬眸打量一眼走在前面带路的男人的背影,心想,不亏是做服务业的人,心思真敏锐。

    包厢里光线比较暗,方天平请她入座,自己起身去扯开窗户前的灰色长窗帘。

    前台小姐姐敲门进来,放下一盘洗好的荔枝,离开时趁机在薛子梅面前耳语几句:“你真幸运,我们老板五年前就不亲自服务顾客了。”

    留下这句极具信息量的话,前台小姐姐朝她使了一个羡慕的眼神,转身离开。

    薛子梅心里一惊。

    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时,目光愈发警惕。

    她不在乎什么老板不老板亲自接待,她只在乎一点,这个男人骗了她。

    骗人总归是不好的行为。

    薛子梅憋不住,当面质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方天平扯着窗帘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一脸怒意的女人,心里好笑:“你也没问我啊。怎么,老板不能亲自接待顾客?”

    “可是……”犹豫片刻,薛子梅还是决定出卖前台小姐姐,”前台说你五年没亲自接待顾客了,怎么偏偏要接待我?”

    “因为……”方天平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桌上的荔枝轻轻往她面前推了推,“我是一个商人,面对胜算极大的生意,没理由不心动。”

    薛子梅是个聪明人,听出这里面隐含的夸赞,她心里的防备稍稍放松,目光不自觉落到他身后木架上一瓶红色玫瑰塑料花。

    塑料花做得极其逼真,花瓣上甚至有一滴滴细小的露水。

    “所以,我现在能听听你对另一半的要求吗?”

    方天平的突然出声让薛子梅回过神,她收回视线,不徐不疾道:“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对方是城里人。”

    “还有,对方身体要健康,别缺胳膊少腿。”

    以前听说有人为了嫁进城,专门挑些残疾人相亲,她不屑于干这种事。

    噗呲——

    对面传来轻轻一声笑。

    薛子梅神色立即冷下来,“怎么,我要求太高了吗?”

    “那倒不是,你别误会。”方天平赶紧解释:“我倒是觉得你要求太低,若是你只有这两个条件,想找到合适的对象恐怕并不难。”

    这番话夸得薛子梅心里一阵熨帖,她心里高兴,面上保持一贯的冷静,“话别只说得好听,得做到才算好。”

    她顿了一下,又问:“你们这里怎么收费?”

    “我们不收费。”方天平将桌上的荔枝又往前推了推,“你尝尝,早上刚去水果店买来的,应该挺新鲜。”

    架不住对方的热情,薛子梅剥开一颗尝了尝。

    的确挺新鲜,细腻清甜。

    看着薛子梅吃完一颗,他才继续解释:“来我们这里咨询,提供基础资料是不需要收费的,等事后成了,我们才收取一定的费用。”

    “这样还挺公平。”薛子梅有点吃惊于这套运行规则,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盈利啊?”

    前期投入很多,万一两人没成,那不是白费工夫?

    没成的毕竟比成了的要多,以这套规则玩下去,岂不是要白白浪费很多人力与时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方天平轻轻扬起嘴角,“我不妨给你透个底,咱们这行生意还是不错的。”

    “这个行业算是新兴行业,要刨根究底的话,得追溯到下乡结束、知青大规模返城。那会儿大批大批的单身汉找不到老婆,有人心思活泛,开了一家婚介所,帮助这些人解决婚姻问题。”

    “七八年前我才二十来岁,看到商机,有样学样,带着我的发小许海,也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从包厢里走出去的矮个子男人,一起开办了这家婚介所。”

    “当时市场比较乱,不规范,但也确实容易赚到钱,三年后我就在城里买了房,第二年又买了车。房子挺大,120来平,离这里只隔了两条街,但我不爱回去,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也挺无聊,我喜欢热闹一点。”

    “当时的市场很大,我是趁上风口,赚了点钱,后来开婚介所的人多了,这一行竞争越来越激烈,得花更多的心思进去,我最近计划扩大规模。”

    ……

    一番话展现出自身发家史,个人财务状况,年龄大小,单身情况,未来职业规划……

    薛子梅静静听着,心里泛出一股异样。

    常年的美貌优势,让她对男欢女爱方面的事情格外敏锐通透。

    这些话不知道是不是方天平特意透露给她,她心里不太踏实,问过两句后,起身要离开。

    方天平叫住她,指着表格问:“你上面没写地址,到时候有了合适的人,我该怎么联系你呢?”

    “去四季春餐馆找我。”

    这是周小红工作的地方,薛子梅留了个心眼,没报出自己的真实住址。

    真有什么好消息,让周小红转达给她也行。

    “好的。”方天平在表格上记下地址,转身捧起木架上那瓶塑料玫瑰花,“咱们店里难得迎来这么一位高质量顾客,多少要表示欢迎,这瓶花送给你,希望你以后找到好姻缘。”

    这番祝福听得很顺耳,薛子梅又实在喜欢这瓶花,她犹豫几下,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亲自将人送出门外,方天平回到包厢,推开窗户,倚在窗边点燃一支烟。

    许海推门进来,探着脑袋问:“她走了?”

    这分明是前台给他安排的顾客,他送完上一位顾客,准备接待这位,一瞥眼瞧见方天平亲自上了,他哪还敢不识趣地凑上去。

    他拿起桌上的资料表快速扫视一遍,感叹:“除了农村户口,其他地方没得挑,又有身材又有相貌,这在相亲市场怕是很抢手。”

    “天平哥。”许海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小声探问:“你该不会是想自己留着吧?”

    方天平轻轻吐出一口烟圈,没吭声。

    这算默认。

    许海立即皱眉,“你就不怕大嫂知道?”

    大嫂是个厉害人物,若是知道方天平在外面乱搞,到时候恐怕他也要遭殃。

    方天平淡淡看他一眼,眼神中充满警告:“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我不说,我绝对不会说。”许海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表忠心,“但是,你既然有这个心思,怎么没把那姑娘留下来?”

    以方天平的手段,留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哄着吃吃饭睡睡觉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她连地址都没填,警惕性不小。”方天平吸了一口烟,深邃的目光望着窗外风景,“得慢慢来。”

    “是吗?”许海挠头,心里有些惋惜:“警惕性这么强,以后会不会不来了?”

    “不会。”方天平哂笑一声,靠着窗台抖下手中的烟灰,语气笃定:“她还会来的。”

    这个猎物,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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