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经久不散,树影就像张牙舞爪的鬼影,温如禅跟着怪人在林间奔跑,树枝数次挂住他的衣衫,在华贵的衣衫上留下了破洞和划痕。

    夜色缓缓降临,露水从叶尖滴落,潮湿的空气洇湿了他的头发,混合着汗水,奔跑似乎永无止境,直到暮色降临,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怪人才停了下去,惊恐地看着天空。

    “糟了,这里的路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一定是他们改变了阵法。”

    从他的语气中,温如禅听出了自己所处的凶险境地,但最先问的还是:“织玉呢?”

    怪人看了他一眼,“她很快就会找过来了,但过来也没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你跟我过来,虽然出不去,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温如禅回头望去,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没有织玉的影子。

    怪人所说的休息的地方,是一个山洞,隐藏在藤蔓之后,当他们拨开藤蔓时,看到山洞中有火光闪烁。

    再一看,火堆旁的巨石上,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蜷缩着躺在巨石上,眼睛紧紧闭着,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温如禅慌忙跑过去,“织玉,你怎么了?”

    可是巨石上的人就像陷入了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怪人站在山洞口,“原来她早就过来了,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温如禅回头望着他,着急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怪人闪着精光的眼珠在眼眶中缓缓转动,落到石块上虚弱的身影上,疑惑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走过来,干枯得好像只剩一张皮和骨架的手搭上女子的手腕,像是在把脉,却来回抚摸着青色血管上雪白的肌肤。

    温如禅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开,“你在干什么!”

    怪人嘿嘿怪笑两声,“我在为她诊治啊,她中了幽荧花的毒,虽然看起来没有知觉,其实一直都醒着,不过要让她真正醒来,需要解药,否则就只能长睡不醒了。”

    “哪里有解药?”关心掩盖住了不适,温如禅暂时不去追究他的古怪动作,忙问道。

    火光照在怪人丑陋的面容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惊悚,“解药当然只有主人那里有。”

    温如禅颓然垂下手,看了看眉头紧锁的织玉,靠着巨石的边缘坐下。

    夜色逐渐浓重,经过了长久的纠结,温如禅看着她无知无觉沉静的脸,叹息道:“织玉,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我只能将你送回去了,他会救你的,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别太相信他。”

    怪人道:“你这说辞也太干巴巴的了,人家两个人恩爱着,怎么会听得进去。”

    温如禅瞪着他,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是我总不想让她太伤心,所以一直隐瞒,这样反而会害了她。秦昀在南齐的传闻我不想多说,毕竟我不是亲历者,可是在魏都和月鹿,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回南齐,九岭山的危险人尽皆知,因为他早就知道萧洛漪就在失魂岭上,他也知道,你一定愿意为了他平安离开付出任何代价,所以他故意将你带到这里来,让萧洛漪的精力都用来对付你,怀燕宫很快就要变天了。”

    “你说什么?”怪人突然叫道,对于温如禅所说的内容,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怎么能做得到?主人岂会……”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停住了,萧洛漪面对秦昀时,简直换了一个人,他们都看在眼里,或许他才是看的最清楚的那一个。

    当温如禅说完之后,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织玉还是那副样子,也许走到这里来就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温如禅本想立刻将她送回去,怪人却说,晚上的失魂岭很危险,执意冒险很有可能两人都会葬身于此,他才放弃。

    天色渐晚,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树枝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中,温如禅和怪人都各自找了一个地方靠着睡着了,静谧席卷了山洞之中。

    月过中天,一道影子出现在巨石旁边,随着悄无声息的脚步渐渐靠近,影子被火光越拉越长,就像暗夜中的怪物。

    是一直在装睡的怪人,他来到巨石旁边,扯去温如禅盖在织玉身上的外袍,昏暗的山洞中,纤瘦的身躯愈发显得楚楚动人,起伏的曲线似乎又在述说这具身躯的诱人,还有手腕和脚腕处的一抹雪白,引人无限遐想。

    他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温如禅,知道自己偷偷投入火中的迷药起了作用,贪婪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面容上,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枯槁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滑腻的肌肤之时,胸口忽然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剑尖从胸前穿出,因为速度太快,甚至没有沾上一点儿血迹。

    紧接着,藤蔓缠上了他的腰,将他抽飞出去,撞到山洞凹凸不平的墙壁上,从墙上掉落砸到地面时,将剑尖又推了回去。

    冰冷的金属搅动着血肉,胸前的破洞喷涌出大量鲜血,浓重的血气顿时盈满了整个山洞。

    剧烈的疼痛让他甚至忘记了腹语,像被冲上岸的鱼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因痛苦而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脸。

    但这还不是结束,他的头完全抵在地面,嗡嗡作响的脑袋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却感受到地面细微的震动,有人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火光下青年清俊的脸对他来说无疑是恶魔降临,森冷的怒意出现在那张脸上,竟然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只剩下难以去除的恐惧。

    织玉睁开眼睛时,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无端令人觉得胆战心惊。

    她来不及循声看去,眼前的人就夺走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是他,明明只有几个时辰没见,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竟然觉得有点儿陌生。

    “醒了?”秦昀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织玉转了转眼珠,终于忆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被萧洛漪带到了这处山洞之中,等到了温如禅和那个怪人出现,然后他们说了一些话就睡着了,她竟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只是她仍然记得,失去意识之前,温如禅说的那些话,还有手腕上那个恶心的触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找寻另外两个人的身影,刚一起身,就看到了正前方的墙壁下那个血泊中的人,那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死是活,但周围的血迹和脸上的表情无疑说明了他曾遭受的痛苦。

    织玉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凶手是谁,她再清楚不过,虽然那人甚至纤尘不染,双手干净不说,连衣服上也没沾上一点儿血迹。

    他正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见她脸上的恐惧之后,眉间的阴翳更深。

    织玉又慌忙去找另一个人,找了许久,终于在山洞的角落里看到另一个毫发无损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么关心他?”面前的青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深黑的眼眸撞进她的慌乱的眼眸中,扬起一个冰冷的笑来,“放心,我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

    这不是安慰,这是威胁。

    织玉怔了一下,想到另一处的惨状,慌乱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温如禅没有受伤,只是昏迷了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腿一软,差点跌倒,是他环着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掉下去,“为什么要放他走?”

    她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胳膊,没有看他的眼睛,“他对我有恩,我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有恩吗?”秦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轻,但山洞中实在太安静了,织玉想忽略也做不到,她很想解释,然而想到母亲的笑容,只能沉默不语,见她不说话,秦昀又道,“你应该知道温如禅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放他走,是想将温家的人都引来吗?”

    眼中渐渐涌出泪水,织玉强作镇定,“我没有这个意思。”

    青年眉梢都没动一下,将她又抱回了巨石之上,转头望向温如禅,清越的声音头一次在她听来这么的恐怖,“不重要,现在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我杀了他,问题就不存在了。”

    “不行!”织玉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但这显然更加激怒了他,他已经走了过去,织玉再顾不得许久,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挡在他的前路上,“你不能对他动手。”

    “理由?”秦昀问。

    织玉却只是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秦昀冷笑一声绕过她,织玉便从背后抱住他,决绝地说:“你如果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似乎只有这样的办法能够奏效了,事实证明,也的确奏效了,他果然停了下来,就在这时,温如禅也醒了过来,头昏脑胀地看着山洞中的情形,叫道:“织玉,不需要求他。”

    他艰难地走过来,无视她恳求的目光,对青年说:“别伤害她,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

    织玉被推开,她后退几步,听到一声冷笑,抬头看到秦昀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竟有几分痛楚,秦昀抚掌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他抓住织玉的手,将她从温如禅身边拉走。

    幽荧花的毒仍在起效果,织玉平稳地站着已是勉强,被他一拉,踉跄了几步,眼前一黑,支撑不住向下倒去。

    再看温如禅,却也比织玉好不到哪里去。

    秦昀接住织玉,看向洞口的方向,“出来,把他们带回去。”

    萧洛漪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失去意识倒在秦昀怀中的织玉,不情不愿地说道:“殿下,温如禅留不得,不如趁此时机解决掉这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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