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织玉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书房之中,还有些茫然。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也算是体验到了,好在昨夜虽然荒唐,好歹秦昀也听了她的话,没有在书桌上……织玉红着脸想,那桌子上的折子上还有红色的批注,一看便不简单。

    不过她也是才知道,原来书房旁边有一耳房,大概是供疲惫时小憩之用。

    至于她现在在的房间,显然是一间卧房了,从规格布置来看,只能是秦昀的卧房,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她有些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们似乎还一起沐浴了许久,只是后来她累的睡着了。

    “有人吗?”

    随着她的轻唤,数个婢女鱼贯而入,手中各捧着一件衣服,样式裁剪各不一样,但毫不例外都是精美至极。

    织玉身上未着片缕,仅用锦被遮掩,她只想赶紧换上,随便挑了一件之后,这些婢女却不退下,要为她更衣,在织玉的要求之下,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从洗漱到吃饭还有一堆繁琐的规矩,等一切事毕,世子府的管家终于出现。

    “夫人,殿下请您去书房。”

    怎么又是书房,织玉不明所以,跟着管家往书房而去,也许是察觉到她的局促,管家主动道:“夫人有任何疑虑,都可以同老奴讲。”

    织玉微笑着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语,她听秦晴讲过,世子府的管家是端州晋王府的老人,当年跟随秦昀一同来到齐都,对秦昀当然是忠心耿耿,但是,他对晋王妃更加忠心。

    秦昀留着他,只是为了安抚母亲。

    管家将织玉带到了书房的耳房之中,在这里,已经有另一人在等候着她。

    容貌秀美,笑靥如花。

    管家识趣地退了出去,秦晴亲热地拉过她的手,低声狡黠道:“嫂子,这回你可不能否认这个称呼了吧?”

    “郡主将我都骗过去了。”织玉抿唇笑了笑,话中没有丝毫抱怨的意思,事到如今,她也猜到秦晴早就知道了其中真相。

    秦晴笑道:“反正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嫂子你要怪罪的话,就去怪罪兄长吧,不过,看起来,是怪不起来了呢。”

    秦晴话中暗藏深意,织玉愣了下,视线快速扫过耳房中的软榻,因为只是供小憩之用,这软榻较为狭窄,倒正中了某人下怀,在其上颠鸾倒凤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是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可是织玉一瞧见它,脑海中便不禁回想起昨晚的画面,于是脸颊红了起来。

    秦晴以为是自己调侃的缘故,不想太吓着她,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今天我过来,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不过我哥说他要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去,今天让你听一听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

    织玉尚在思索秦晴要带她见谁,又被后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她早就注意到书房中有好几人正在说着话,此起彼伏的都是些陌生的声音。

    先前因为和秦晴说话的缘故,没有仔细去听,如果被秦晴一提醒,凝神听去,脸色渐渐凝重下来。

    他们的声音很是杂乱,其中还有针锋相对的,言语间激动得仿佛随时都会打起来,织玉分辨了一阵,终于听明白。

    原来前几日,彦朝的一支军队以林城为起点,一路向西北方向进发,已经深入北魏腹地,再过几日,就要兵临涪州城下。

    据守在涪州城的北魏大皇子忙于与魏都的二皇子争斗,猝不及防之下派兵抵挡,接连惨败,无奈之下向南齐发出了求救信。

    救不救?

    针对这封求救信,朝中分为了三派,一派认为应当立即出兵,不能让彦朝占了先机,一派认为彦朝孤军深入,支撑不了太久,置之不理即可,还有一派则保持中立,认为应当做好出兵的准备,但目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织玉又听了一阵,从各自的称呼分辨出都是些处于关键位置的重臣,此刻吵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了。

    织玉看向秦晴,她蹙眉沉思着,没表现出意外的神色,织玉垂眼想,难怪都说世子府是小朝廷,而且看起来所谓的禁足也没有影响到这一点。

    争吵持续了很久方停歇,期间秦昀一直没有说话,末了众人又说了一些诸如襄郡大涝后续的处理之类的,等秦昀一一定了,终于离开。

    但北魏一事,秦昀只说自己仍需考虑。

    众人离去后,秦晴拉着织玉走进了书房中,张口就是抱怨,“他们也太能说了,竟然能说到这个时辰,早过了午膳的时间。”

    秦昀拿着一本折子看着,闻声将折子放下,抬头望向她们,笑道:“怎么,饿了?”

    “那倒也不是。”秦晴眼神闪烁,“就是我有话想问你,等的急了。”

    秦昀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秦晴这时却出人意料地扭捏了起来,仿佛是不好意思般,慢吞吞地说道:“就是……就是那个,我听说,是你把明樾调到羽林军的。”

    原来是这件事,织玉看了一眼秦晴,她曾经听明樾提起过,但见秦晴的样子,又像是刚刚听说,莫非此前明樾为了不让她担心没有告诉她?

    出乎意料地,秦昀否认了,“不是,我的确这么想过,不过这一次另有其人。”

    “是谁?”

    “太后。”

    秦晴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秦晴一走,书房中又只剩了织玉和秦昀两人,

    织玉还在回想余清清这个名字以前在哪里听过,秦昀已经将她搂了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你觉得应该怎么选择,帮不帮北魏大皇子?”

    织玉坐在他的腿上,闻言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没怎么犹豫就回答说:“帮,为什么不帮。”

    秦昀笑道:“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会选择不帮他。”

    织玉看着俊颜上的笑容,撇了撇嘴角,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一点儿惊讶或者意外都没有,明明早就猜到自己的回答了,“没错,我是很讨厌他,不过怎么能因为这些小恩怨误了大事呢,当初你将他从皇宫中救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这一天。”

    “真聪明。”秦昀这下倒是有点儿意外了,他再度亲吻她的唇,“阿玉还猜到了些什么?”

    织玉想了想,“彦朝的军队从林城出发,是徐明硕率领的吧,以林城的兵力来说,他在这时候对北魏发难冒了很大的风险,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迫使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我?

    织玉疑惑地看着他,自己能对徐明硕有什么威胁?难道说——

    “我们在徐明硕和温家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彦朝,你说,彦朝皇帝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秦昀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织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这么一说,她倒的确是间接坑了徐明硕一回,恐怕徐明硕自己也没想到,当初逼迫她来到南齐会适得其反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难道你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才去月鹿?”织玉越想越觉得可能,她此前已经知道他对什么前太子并不真正在意,那他去月鹿的理由就成了个谜。

    秦昀却说:“北魏如今这境况,彦朝迟早按捺不住,没有徐明硕,也有别人,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何必为了这种理由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掐着她的腰,指腹在软肉上反复摩挲,“阿玉,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织玉的脑中却只余下了一片空白,她不是没有想过那种可能,可是每当那念头一冒出来,就会被她立刻否掉。

    她看惯了他玩世不恭的模样,不敢轻易确定他的真心,于是百般逃避,却没想到,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空白之后,心中涌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淡淡的委屈,如果她早知道,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纠结难眠的时刻,也不会有后来许多波折了。

    秦昀搂紧她,严肃道:“是我的错,我对你总是试探,不曾对你坦白,却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说出真实想法。”

    他认错认得太真诚,织玉反而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她再一次证实,在月鹿时他偶尔咄咄逼人的反常举动,果然是在试探自己。

    “其实你不坦白也是对的。”织玉叹了一口气,“毕竟我一开始可是为了杀你而来的。”

    秦昀闻言轻笑道:“说到这个,我一直期待着你会想出什么计策来刺杀我,然而你一直没有动静,倒叫我白等。”

    织玉无语了片刻,“这有什么好失望的,而且如果我真的有什么计策,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吧。”

    “你说得不错。”秦昀淡淡道。

    织玉心头一跳,果然如此,他能够容忍身边有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只是因为自己还不能造成威胁,一旦有了动作,那就不会放任不管了。

    她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一下,“那时,我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你……不,应该说谢砚这个身份,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和你有嫌隙,觉得也许可以借此接近你。让我去谢家,是徐明硕的安排,我没有选择,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把救过我的‘谢家公子’卷进这件事中。”

    所以在后来,她一直没有行动,一是因为在北魏什么也做不了,二就是因为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若非如此,我后来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秦昀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带着笑意说,“谢家的擂台,是为了钓萧俭这条鱼,我也未曾料到,将你也钓了上来,你可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

    织玉认真想了一下,“额,恩将仇报?”

    “差不多吧。”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织玉立刻明白,恐怕不止如此,看他对萧洛漪的态度就知道,其实萧洛漪说得没错,该无情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那为什么你没有拆穿我,反而同意了让我跟在你的身边?”织玉疑惑道,这么看来,那时那句以身相许的玩笑话,还有让她听见他与萧俭的对话,都是他的试探了。

    但这些试探本不必有,从她踏入谢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自己主动走入了陷阱之中。

    “这就要说到我们在林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你也许并不知道,你当时伤得有多重。”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裳之中,微凉的指尖沿着脊骨一寸寸向下,引起一阵战栗。

    织玉满脸通红,正欲阻止,他的手指却在肩胛骨附近停了下来,摩挲着那里一道长长的疤痕,他自顾自地说道:“还好没伤到骨头。”

    红云渐散,织玉垂首默然,那一道疤痕,正是她掉下相望峰时所留下的,她醒来的时候,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听照顾她的人说,伤得很重。

    他的手抽离,没有带有任何绮念,反而心疼地看着她,“那时连我都以为,你要活不下来了,但是当我解决林城的事情之后,却意外发现,你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恢复得很快。如此强烈的求生之心,就是在军中也很少见,所以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的目的,却没有急着拆穿你,因为我很想知道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这个原因……让人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但是我一步也没有迈出去。”织玉恍惚道。

    “谁说的?”秦昀唇边扬起一个奇异的笑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现在,就是你离成功最近的时刻。”

    “现在我还怎么舍得杀你。”织玉也笑了,她心思一转,破天荒起了玩闹的心思,“不过,要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去理会这些权利斗争,比如,从现在开始闭门不见客,一直陪着我,你愿不愿意?”

    她笑得狡黠,清丽的面容有几分妩媚。

    “可以。”

    他答应得太过自然,不像是在说谎,织玉反而愣住了,半晌嘟囔道:“我就开个玩笑,怎么显得我像是个妖妃似的。”

    “那我这回当个昏君又何妨。”秦昀笑道,“正好我被禁足,本就该清闲一阵。”

    织玉茫然地瞧着他,一时间还真被唬住了,待听到后一句,才知只是他的玩笑话,顿时哭笑不得,不再接话,“后来呢?”

    秦昀继续之前的话题:“在魏都的时候,我发现原来你并非恩将仇报的人,反而心软善良,所以那时我让你离开,不要再回来,其实是肺腑之言。”

    织玉若有所思,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如今这奇怪终于有了解释,“你在帮我,不,应该说,你放了我一马?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因为我明白身不由己的感觉。”秦昀闭了闭眼,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并不愉快的经历,织玉瞧着他的神色,想到他少年时的经历,伸手抱了他一下。

    当她放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时,看见他灼人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听着他继续说:“也因为,我发现你开始对我产生影响。”

    有吗?织玉诧异,回想他在魏都的一言一行,一向从容不迫,从未有过狼狈的样子,连苦恼都很少,完全看不出自己有影响到他。

    秦昀没有过多解释,他一贯很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织玉看不出来也是正常,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因此患得患失。

    他皱了皱眉,决定尽快进入正题。

    “当我看到这里被别人捏红了的时候,我一瞬间对他起了杀心。”秦昀轻叹道,在织玉茫然的神色中,抬起她的下巴,却没有吻上来,反而目光在她光洁的下颌处流连了许久,“我开始在意一个来刺杀我的暗卫,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你无心刺杀,却很有可能被其他人利用,这样的险,我不能轻易冒,所以将你放走,也成全了你的心愿。”

    织玉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还有这样的曲折,只是后面的发展,当时的两人大概都没有料想到,她竟然回去找他了。

    她突然意识到,他的态度的转变,正是从那时起,此前两人还保持着距离,自那之后,他的撩拨便再无遮掩,时常让她招架不住。

    秦昀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但是你选择了回来,那就不能怪我不放手了。”他说的理直气壮,织玉甚至开始怀疑,就凭他玩弄人心的手段,难道会猜不到自己会回去吗,这也许只是一个放纵感情的借口。

    “我不会再放手了。”织玉喟叹一声,衔住他的唇,乌发散落下来,与他的发尾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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