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铮。

    高中时的安铮性格内向,几乎没有同性朋友,更别说和异性认识了。

    然而她唯一接触过的男生,就是夏安铮。

    因为两人的名字一样。

    安铮眨了眨眼,泪珠不偏不倚落到了屏幕上,刚好滴在“夏安铮”三字上。

    她的心颤了颤。

    如果说黄老师是安铮逐梦的动力之一。

    那么夏安铮就是剩下的那“之二”。

    2015年,安铮念高二。

    因为家里是做殡葬的,所以安铮的人缘并不好。父亲的去世留下了很多越传越离谱的流言,导致安家在县里的名声并不好,很多家庭都教导小孩不要与安铮来往。

    高二刚开学,安铮的同桌李冉连着两个星期没来学校,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李冉的奶奶刚刚过世。

    李冉那几天在校服里面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每到课间,她的位置上都会围好多同学,都是来安慰她的。

    作为李冉的同桌,安铮觉得自己不应该置身事外。于是在某次外出去上体育课时,安铮追上正在下楼的姑娘们,也对李冉说了声“节哀顺变”。

    但她没想到,平时好脾气又活泼开朗的李冉,竟然会脸色大变,嚎啕大哭,冲安铮吼道:“你别来和我说话!都是你!如果你没和我做同桌,我奶奶也不会去世!她明明都快好了的!”

    安铮当即愣在楼梯上。

    李冉情绪失控,用力推了她一把:“你离我远点!滚!晦气鬼!”

    安铮毫无防备,脚步一个踉跄,就脸朝下往楼梯下摔下去!

    她身后逐渐响起姑娘们的尖叫声,安铮瞪圆了眼感受铺天盖地传来的失重感,眼看着那尖锐的楼梯方角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只手臂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横了过来,挡在她锁骨处,紧紧抱住了她的肩膀。

    安铮立刻如抓住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手臂,指甲扣进那人的皮肤。

    少年疼得“嘶”了声,但没有移开手,而是扶安铮站稳后,才调侃一句:“你属猫的,指甲这么尖。”

    安铮错愕地抬头,撞进少年清澈的桃花眼中。

    “我靠,是夏安铮。”

    “谁是夏安铮?怎么和那个晦气鬼同名啊?”

    “就他啊……北京转过来的,听说家里超有钱!”

    “怎么有点帅。”

    夏安铮不冷不热地扫了女生们一眼,身子一移,身后钻出宣城中学的校长。

    校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地中海,戴眼镜。

    女生们吓坏了,纷纷转头就跑。

    安铮心有余悸地扶着楼梯扶手,心脏跳得很快,眼睛来回在校长与夏安铮之间移动。

    夏安铮垂眼看着校长,眼里戏谑意味明显,而校长冲跑走的女生们大喊:“你们等着!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同学,检讨少不了!”

    安铮被他的狮吼功吵得闭了闭眼。

    喊完,校长才转回来,对安铮笑:“同学,你没事吧?”

    安铮一愣,这校长平时见着学生从来不笑,真见鬼了啊:“没、没事。”

    “那行,夏同学,咱们走吧。”

    夏安铮高傲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嗯”字,又看了安铮一眼,才插着兜吊儿郎当地离开。

    ……

    钥匙开锁的声音把安铮拉回现实,她刚刚抬头,就看见高慕南开门进屋。

    两人面面相觑。

    “回来拿东西吗?”高慕南说,关上了门。

    安铮笑自己恋爱脑,居然还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如果把她送到医院的那个高瘦小伙子是高慕南的话,她也许不会放手。

    还侥幸地想要寻求自己被爱的证据。

    结果人一见面就说了这种话。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安铮无力地说,站起身,与高慕南面对面,“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高慕南?”

    高慕南道:“没有。”

    “你的工作,我介绍的,你那辆奥迪,我给你垫的首付。你每年的生日我从来没有落下过,就连领证也在你幸运数字的日期,婚房用你喜欢的气味和你喜欢的装修风格。”安铮上前一步,眼睛通红,“你给我一个理由。”

    高慕南叹了口气,“安铮,那天在民政局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耽误你。”

    “爱是一天就消失的吗?”安铮气笑了,“领证前天晚上,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以后生了孩子,所有的活都你承包。你现在的态度和当初追我的时候可不一样,你还记得你高考结束怎么和我表白的吗?”

    高慕南皱起眉:“你能不能别胡闹了?我们已经分手了,理由很简单,七年之痒,懂不懂?你没有给足我该有的尊重,我不能有自己的空间,游戏不能打,每天都要做饭,每天上班累得要死还要去接你下班,我很累,非常累!”

    安铮听笑了,悲伤的同时感到愤怒又荒谬,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另一半,原来是这样想她的。

    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的眼泪汹涌地冲出眼眶,彻底爆发:“你装得挺好!我一丁点儿也没看出来,你怎么不去考北电非要考北体呀?!”

    “那你倒是给我条件!”

    “你也知道自己条件不好!那为什么还不努力?我督促你变得更好我倒成罪人了是吧!是你说放弃上体是为了陪我在北京读书,是你说适应不了北京的气候,所以我的简历投给了上海的单位!”

    “那都是你自愿的!”

    “我自愿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女朋友!”

    高慕南火冒三丈:“我跟你没法说!”

    说完,他一把推开安铮,穿着袜子噔噔噔进了屋子,转进卧室拉开衣柜,把安铮的衣服全部扒拉出来,扔下地上:“赶紧拿走!”

    安铮彻底暴走,冲进卧室用力把高慕南推到在地!

    “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你算老几啊?房子的首付是我付的,你出了多少钱?!要滚也是你滚!我呸!凤凰男!人渣!”

    高慕南勃然大怒:“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

    安铮的心又一次碎了一地。她怒火中烧,奈何眼泪不争气地还是落下来,她心一横,伸手果断给了高慕南一个巴掌!

    啪!

    高慕南被扇蒙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捂住被打红了的地方。

    安铮从没打过别人,冲动的做法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眼睛看向地板,却意外发现了什么东西。

    高慕南喝道:“你——!”

    “啪!!!”

    安铮又给了他一巴掌,干脆利落。

    她颤抖着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她猛地蹲下去,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薄荷绿女式西装,红着眼瞪高慕南一眼,使劲儿砸到他脸上。

    衣服落地,男人瞬间没了气势。

    房间里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安铮胸口起伏着,眼泪无声地顺脸颊滑落,下巴上珍珠淋漓,泪珠晶莹剔透。

    “我还纳闷,怎么一个人的喜好可以换得这么快。念书的时候你喜欢极简,不喜欢温暖的色调,每次我画画,你都说没上色的线稿更好看。以前你没有用香水的习惯,现在倒喜欢檀木香。”

    “除了衣服,还有什么?你别告诉我你还在这座房子里藏了她的牙刷,她的毛巾,她专用的拖鞋?”

    她说得很平静,但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哽咽,却还是挣扎着说完了。

    于高慕南是揭发,于她自己,是凌迟。

    “安安——”

    “滚。”安铮冷冷地说。

    高慕南走了。

    安铮在房子里发了疯地摔东西,把高慕南的东西全都扔进垃圾桶,而后直接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哭到人都晕过去。

    之后的几天,安铮始终浑浑噩噩。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饭不吃,水不喝。

    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

    直到警察找上门,安铮才勉强振作起来。

    是母亲叶玉英女士报的警。

    与叶玉英女士确认安铮安然无恙后,警察们劝导了几句便离开。

    安铮关门,躺地上,睁着眼看天花板。

    须臾,她忽然猛地爬起来。

    这天下午,设计公司的所有人都看见安铮化了浓妆,大波浪卷发,紫长裙,颇为妖艳妩媚,冲进公司收拾走了自己工位上的东西,并给了周毓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

    凌晨,安铮落地距离上海几百公里外的宣城县。

    她踏着夜色进入筒子楼,摸口袋却发现没带钥匙,只好咬咬牙敲响家门,垂眼等待叶玉英女士骂骂咧咧地过来开门,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

    屋里没动静,安铮轻车熟路走到阳台旁,掀开生锈防盗窗外内的窗帘,往里头仔细看。

    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人影。

    安铮看了眼手机,现在这个点确实有些晚了,叶玉英女士和妹妹安铭睡下了也很正常,但叶玉英向来睡眠浅,听到声响就会醒。

    除非屋里根本就没人。

    安铮立刻输入叶玉英的号码拨出去,边等对面接起边往楼下看,只见院子里那棵自她小时候就在这儿的大榕树下站着孤零零的路灯,路灯周围绕着胡乱飞舞的小飞虫。

    没人,甚至没猫没狗。

    她有些着急,叶玉英没接,安铮就再打。

    这么晚了,就两个女性出门,太危险。

    安铮连续打了五六个电话出去,叶玉英都没接。

    她当即把行李箱放阳台窗下,一面在拨号键盘上输入“110”,一面心急如焚“噔噔噔”下楼。刚要摁下拨出键,安铮忽然撞上了一个正在上楼的女人。

    她尖叫一声。

    由于安铮戴着一顶棒球帽,所以没有立刻认出是谁。她见眼前的人身形有些熟悉,便伸手抬起帽檐,看清人之后睁大了眼:“妈?”

    叶玉英也没认出她,安铮这么一叫,她脸上狐疑的表情才逐渐转晴:“嚯!没认出来是我女儿,大晚上的你穿这么艳干嘛?”

    安铭从叶玉英身后窜出来,脑袋毛茸茸的。她今年读高二,瘦得像小猫,皮肤黢黑,脸颊往里凹,便显得有些嘴凸了,带副黑框眼镜,眼睛圆溜溜,欣喜地望向安铮:“老姐!美啊!”

    “啧!小点声!”叶玉英打了安铭屁股一下。

    安铭灰头土脸缩回去。

    “你们出门去哪儿?”

    叶玉英没有丝毫接大女儿回家的欣慰,表情有些奇怪,甚至称得上是难为情和不知所措,拨开站在她面前的安铮,掏钥匙开门,压低声音:“进屋说。”

    安铮蹙眉,抛了个眼神给安铭。

    安铭可怜巴巴地回应她。

    母女三人先后进家,叶玉英喝令安铭立刻洗漱睡觉,明早还要上学,见安铭乖乖进入卫生间后才做贼般拉上安铮的手,把她拉进卧室。

    “干嘛——”

    卧室门关上。

    叶玉英瞪了她一眼:“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街坊邻居都听见咱们家的动静?”

    安铮很虚弱,压低帽檐不让母亲看出自己哭肿的双眼:“现在都快一点了,谁还关心你家有没有事儿?”

    “什么歪道理都往外说!过来!”叶玉英扯一把安铮,把她拽到床边坐下,“我刚刚是带你妹妹去医院了,你猜怎么着?”

    安铮:“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因为学习心理出问题的,妈你得关注着点儿。”

    “不是!”叶玉英打安铮的大腿,后者“啊”了声,“就你妹妹那个傻大粗,早上挨过的骂下午就忘了,还能得抑郁症?我说的不是这方面,是身体。”

    安铮:“生病了?”

    叶玉英:“算是吧。”

    安铮:“大病小病?”

    叶玉英:“当然是大病!不然我犯得着大晚上带她去看?”

    “您倒是告诉我呀,别卖关子了。”

    叶玉英轻喝:“你妹妹,得了阴.道.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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