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影斑斑驳驳洒在君山墓园外围的矮墙上,微风轻起,树影高高低低,像是随风而动,细看那树影却是在悄悄地翻墙。

    “啊!救命啊!有鬼!有鬼!”女人凄厉的惨叫从园门外传来,“救命,救命!”

    传达室的玻璃被拍得啪啪作响,“救救我,开开门呐,求你了!”

    “哎,老白,管不管?”那坨树影顺着门口的缝隙滑进了墓园深处的屋子,慢慢化出了人形,是一个一头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她慢慢敛去周身细密的松针,等松针化作青色及地长裙,才不疾不徐地说,“好像是狐狸精两口子打架,泄了妖力,把几个饿鬼招醒了。”

    “这两臭狐狸,能不能消停点!”白奥犀拿过木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浓茶,从嘴里捻出一根红茶杆,看了一眼时间,“走。等解决完这事儿,我们得清理清理拜阴山了,什么猫啊狗的全往老子地盘钻,保护费也不交,你知道为师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有多么不容易吗……”

    “停停停,打住吧老白,我俩到底谁大还没个定论呢!你别给自己抬辈分!”少女冲他吐了吐舌头。

    “白又青,别忘恩负义啊!谁把你从松树里唤醒的?谁帮你化形的?谁给你取了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的?按我们妖界的规矩,你叫我一声父上大人,也不为过!”白奥犀嗷了一嗓子,他好怀念以前那棵不会和他顶嘴的大松树啊!

    “呵,我再不化形,就被你的狗尿给淹死了!”白又青啧了一声,“你个老狗天天翘着腿在我脚边撒尿,害我看多了不该看的,我现在恐男你知道吗?你负责吗?”

    “这可不赖我,别把你的孤寡算到我头上。”白奥犀无奈看了看他养大的崽子,突然严肃道,“别掉以轻心。”

    “嘎吱”一声,传达室的木门开了,那惨叫的女人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飞快地冲进屋内。

    白炽灯闪了几下,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维持在了一种将灭不灭的微妙状态里。借着灯光,女人看清了传达室的布置,就像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工厂门房:房间不大,靠窗一张满是划痕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入园登记本,一台电话和一个印着牡丹花的洋瓷缸子。桌前一把椅子,看起来坐上去肯定会嘎嘎做响。靠墙是一张行军床,铺着老旧的印花床单,被子蜷成一团挤在床头,床下摆着一双男生拖鞋和一个搪瓷盆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门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只有这小屋子,能带来片刻的安宁。

    女人很渴,看着桌上的搪瓷缸子,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她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就在手碰到杯子把手的一瞬间,突然闻到了一阵清冽的草木气息,她瞬间醒神,把手缩了回去。

    风声渐渐小了,屋檐传来雨滴的哒哒声。她想看,但又不敢,刚才在门外,分明有一个人影跟着她,还不停地在耳边说“好饿,等等我,就吃一口”。

    好奇害死猫,她决定乖乖在这等着。既然门开了,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凡人就是麻烦,这么低级的幻术,也能着道。”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对,这是狐妖的幻术,那两口子打架不可能对凡人下手。白又青,待会儿你去下面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好,我听说下面有人事变动,我去看看有什么八卦可以看。”说着,两人推开了传达室的门。

    “能看见我们?”白奥犀倚着门问 。

    女人不说话,身体紧紧贴着墙,一直在抖。

    “啧,小姐姐,你能不能看见我?”白又青走去过,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能就点头,不能我就走了,你自己回啊?”

    “能……能……你别走。”女人看着眼前这个冲她微笑的女子,心里莫名不恐惧了。甚至是看着她长着绿色卷翘睫毛的眼睛,虽然妖异,但平和清幽,令人安心,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进到这里的?看见了什么?”白又青拖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突然,女人发现周遭的一切就在她坐下的刹那,都变了。木桌变成了钢化玻璃桌,桌上除了电话和登记本还放着电脑,椅子变成弹簧靠椅,床变成了双人皮沙发,靠墙还有文件柜。柜子上还有消防栓,俨然是一个现代化的安保室。

    她揉了揉眼睛,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一切。

    “幻术而已,你看见的是他死之前生活的世界。”白奥犀往椅子上一仰,“就是刚才要抓你那鬼,死了几十年了。你是外地人?没听过‘拜阴山,鬼乱窜’?说说吧,谁让你来的?带着什么,能闯过白又青的阵。”

    “我……我想见白大仙。”女人一边说,牙齿忍不住抖啊抖,抖得白傲犀要跟着这个频率抖腿。

    “你要见那个白大仙?白大仙是你说见就见的吗?谁让你来的?”白奥犀有点不耐烦,向白又青使了个眼色。

    “钱……钱大师,他给了我一个这个。”说着女人掏出一节树枝,递给白又青 。

    “迷谷树枝,这玩意儿现在不好找,看来你口中的钱大师有几把刷子。说,找白大仙干嘛?”

    “救命!”

    “哈?啥,我们怎么你了吗,就喊救命!”两人快被她整抑郁了 。

    “不是,找白大仙,救命。”

    “救谁的命?”

    “我女儿。”女人眼里露出了坚定的精光。

    白奥犀看着女人不像说谎,于是他问:“说具体一点。”

    女人眼里突然有了色彩,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白奥犀磕了三个响头:“您……您就是白大仙吧!我以为您会是个仙风道骨的神仙,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叫南枝,是一名化妆师,因为单亲的缘故,我工作都会带上我三岁的女儿。三天前,我接了一个新娘妆造,当时四点过就起床为新娘化妆。新娘家知道我的情况,还腾了一间屋子给我女儿睡觉。可是,当送完亲,我再接我女儿的时候,她就变得痴痴呆呆了 。”

    女生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能看的医院都看了,都说找不出原因。后来朋友推了钱大师,说好歹各种方法都试一试。我带着女儿去,刚表明来意,钱大师就给了我这跟棍子,让我赶紧到君山墓园找白大仙,向您讨一点朱雀神火,说是可以烧到掉什么煞。”

    “点阴煞!好大的胆子,敢用这么邪门的禁术!”白奥犀心头一凛,点阴煞是鬼魅的术法,用来招活魂入阴司,施术鬼魅会用阴间煞气在活人魂魄上钉上魂钉,只要钉上七天 ,活人魂魄就会脱离□□,地府不收生魂,这魂魄就会变成鬼魅的奴隶,生生世世供他驱使。

    这术法不难,破也容易,只要用真火烧断魂钉即可破除。但因为此术法过去过于悖德,被阴司明令禁止。

    世间真火有三:太阳神火,三昧真火和朱雀离火。

    白奥犀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火焰:“这钱大师是个人物,竟然知道我有朱雀离火,现世的真火怕是只有我这最好找 。这火送你,快去救你女儿吧。”

    说罢,白奥犀单手一挥,女人便消失了。

    白又青摩挲了迷谷枝,问白奥犀:“小女孩的生魂能干嘛?是不是太残忍了?”

    白奥犀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感觉像是一种挑衅。”

    “挑衅?”白又青有点不解。

    白奥犀也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于是说:“你去下面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别忘了,跟新来的鬼王处好关系,该打点的打点着。”

    白又青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到门外,对着刚才被破了法力横七竖八躺在门口的野鬼轻轻一指,指尖延伸出一条细软的树枝。树枝变长分化,织成一只藤网,把野鬼给网了进去。

    白又青哼着歌,拖着野鬼往自己本体走去。她的本体是一株青松,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这阳鸣山上。

    阳鸣山以前不叫阳鸣山,老白说他被贬下凡守墓时还叫拜阴山,后来响应号召,破除封建迷信才改的名。

    白又青的本体,扎根扎的很深,有多深呢?直接扎到地府去了。因此,她往来人鬼两界毫无压力,偶尔也帮忙送一送亡灵。

    拜阴山曾今是古战场,现在是墓园,地府也与时俱进地在山下设置了办事处。华夏大地,十方鬼王,拜阴山就占一个,称阴山王。

    前几天地府送来帖子,说老阴山王闹着要退休,现在在拜阴山上任的是个年轻的小鬼王。

    白又青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两手空空,甚至还拽着两个野鬼,怎么看都像是上门要说法,很不利于邻里邦交。

    于是她一抖身体,从树梢结了两颗金松塔,金灿灿的松子哔哔啵啵掉了出来。白又青收集好金松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下不至于空手上门了。

    青松本体像是一条超时空的路,白又青不多时便来到了地府驻拜阴山办事处。

    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看见白又青都热情地打招呼。

    “来了啊,小青。”

    “青儿,好久不见。”

    “小青,我白哥怎么老不来坐坐?”

    “小青,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哎呀,是野鬼?也不错,帮我完成了这个月的绩效,谢啦!”

    白又青脸一沉:“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青,青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蛇妖呢!你们在这种特殊部门干活的,能不能严肃点!矜持点!看看那些愁云惨淡的鬼,你们是怎么做到一天天嬉皮笑脸的?”

    “哟,小青生气了。”刚才那个准备接手白又青手上野鬼的女鬼飘过来,“好可爱啊,抱抱,不气不气。”

    “嘶。”白又青往旁边一跳,“这俩鬼不是普通鬼,刚在上面准备害人被我和老白收了,得拜托司姐姐你查查。”

    “哦?有点意思,好久没见到恶鬼了,肚子饿了呢。”女鬼司言闻言嘻嘻笑了起来。

    白又青收回藤网,野鬼见着司言吓得瑟瑟发  抖,一个劲跪下磕头求饶。

    司言没有理会,转头对白又青说:“稍等,我带他们下去问个话。玄辉大人刚上任,还在收拾他的办公室。虽然他已经收拾两天了,还没收拾出个结果。你去打个招呼吧,他化形化得太犯规了,我就不带你过去了。怕把持不住。”

    说完,司言对着白又青一个飞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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