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风向总是朝着猝不及防的方向发展。

    当周围只有赞美声的时候,说明这件事还传得不远,世界本是多元一体,便也留给了那些杂音以通道。

    “她爸爸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还能生活地这么好。对得起那些家庭嘛?”

    “这种人竟然还会养狗,不会悄悄在家里虐狗吧?”

    “要我说这种人就应该万劫不复,竟然还去给他收尸……”

    “看样子就长得不像正经人,做的事情真假我看难以判断。”

    居委会的阿姨此时也蔫儿了,面对网上强烈的攻击,不能说向郁祈安示好,就是见面招呼也不好意思打。

    齐鲲有些担忧她,她却执意要去上班。

    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欲加之罪,她不会理会。

    “那小心点,情况不对就回来。”

    “知道了!”

    郁祈安想起之前找上门来的离散家庭,现在对于她来说,好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可刚到办公室,就发现同事的脸色有些奇怪,虽不至于抵抗她,但眼神里多多少少流露出的难过和犹豫却很难掩饰。

    “祈安,你过来一下。”

    静姨在办公室向她招手,示意找她有事。

    “静姨,网上的事……”

    “不是真的,我相信你。”

    静姨似乎也在找适合的措辞,说话间有些吞吐。

    “这几天,你还是回去避避风头吧。咱们现在被人诬陷诈捐,形式不是很好。”

    “怎么会呢?”

    郁祈安有些惊讶,即使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到工作,也不会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如果不是污蔑,那就是确有其事……

    “前两个月我们支援山区小学的物资早就发出去了。可最近有人扒出来,学校根本没有收到什么物资,一贫如洗,不论是教学器材还是吃穿方面,丝毫没有变化。”

    “那人专门录了视频,不像是有假……你的事情风头也正盛,抱歉啊,也连累到你了。”

    郁祈安正色道:“静姨,这些捐赠我们都是一笔一笔严格审查过的吧。”

    静姨叹了口气,眉头早就拧在了一起:“我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放心,下午我就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如果有需要,我一直和大家同在。”

    郁祈安知道此时自己呆在这里确实不太合适,两件事情混合发酵,造成的社会反响不容小觑。

    “那我走了,你们加油。”

    虽然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短暂的浪潮也能将个人给拍死在沙滩上。

    即使后来查清,澄清的热度只会减不会增,在网络上假模假样立个贞节牌坊,远远无法弥补当事人经受的折磨和痛楚。

    郁祈安如今早已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只能避之不及,她的声音太小了。

    回去后门口放了几个快递盒,她以为是齐鲲买的东西,顺道给搬了进去,也把大鱼在外面晾晒的饭盒给一并取了回去。

    大鱼见有人回来,摇头摆尾上前撒娇,郁祈安只得蹲下去,语重心长道:

    “我们还是不要出去讨人嫌了,辛苦一下,这阵子风头过了,就带你整日整日散步好不好?”

    她给自己泡了杯茶,瘫坐在沙发上,房间里一片寂静,此时她却感受到安静竟然是如此难得的东西。

    之前一直在追求声音,此时却恨不得所有人都闭嘴,还世界一个清净。

    *

    齐鲲这边在酒吧收到了一封信。

    网络的力量之强,强到难以想象,已经将这间酒吧给扒了出来。

    本来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事情,非要上纲上线落到生活中,这就不友好了。

    信是寄给郁祈安的,通篇的污言秽语,将郁新生的事情不断发酵,怀疑郁祈安做的所有事情真假,认为都是作秀,只有罪恶才能真正概括这个家庭。

    他没有看完,不耐烦地大致扫了一眼便撕得粉碎。

    “胡扯!”

    信封里还有一些不检点的照片,全部换上郁祈安的脸,说是要用钱封口。

    给他气笑了,诈骗还真是无孔不入。

    这种时候都要来掺一脚。

    三杯发现了不对经,走过来:“鲲哥,撕了干嘛,拿着证据去报警啊,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齐鲲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惊讶,之前两人一直想躲过风头就行了,却没想到回击。

    他笑着拍了拍三杯脑袋:“不错啊,长脑子了。”

    于是两人又狼狈地捡起一地碎纸,挨个用透明胶缝缝补补。

    不出所料,下午酒吧就被闹事的人给堵上门来。

    为首的带着口罩不敢露出真面目,嘴里骂骂咧咧说他们和郁祈安是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鲲手里正痒痒,捏紧了拳头就要上去。

    还是三杯做了几年三好青年,及时叫住他:“哥,不能动手,你先去警察局报案,这里我应付。”

    前面那些人恶语难听,齐鲲还要上前。

    “鲲哥。你现在不能再出事了,你得照顾好祈安。”

    齐鲲神志恢复一丝清明,“那你收拾好了,酒吧这几天就放假,大家先休息休息。”

    “好。”

    三杯应着,举起手机正对着来闹事的人,“怎么敢做不敢当,还捂得这么严实,我就不信全方位给你录下来,最后键盘侠能不能把你是谁给扒出来!”

    *

    人作为群居动物,社会上的任何言论甚至都能将自己杀得片甲不留。

    控制风向,便很重要。

    齐鲲赶回去的时候正撞见郁祈安一脸惊慌地抱着大鱼往外跑。

    而她背后,门板上又被该死的谁用油漆画上了画。

    这些“艺术家”还真是穷,买不起纸,非要用别人家的门当画布。

    “齐鲲,大鱼,好像吃错东西了。”

    女孩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怀里的小狗半眯缝着眼睛,柔软的小肚子还跟着虚弱的呼吸缓慢起伏。

    “好,好像是碗里被涂了什么东西。”

    她瞳孔猛地紧缩,惊恐地看向齐鲲。

    “妈的,走,带大鱼看医生。”

    齐鲲上前将她拉出来,关门的瞬间,动作戛然停滞。

    房间中间,被拆开的纸箱子里,血淋淋一片,人造的胳膊和肢体,还有一只已经咽气的公鸡。

    郁祈安出于好奇打开的箱子,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接连而至的却是大鱼突然倒地,口吐白沫。

    她顾不得箱子里的东西,抱起大鱼就往外冲。

    “谁他妈干的。”

    齐鲲手心拳头不觉捏紧,“有病吧都。”

    他迅速将那团恶心的东西打包拖出来,“走,先救狗。”

    大鱼在郁祈安怀里的喘息声越发微弱,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真的出事了,她会让投毒的人血债血偿。

    医生见慌张跑来的两人也不自觉心一紧,全部检查过后,发现大鱼只是被喂了拉肚子的药,但没想到它胃不太好,直接导致一系列的并发症。

    现在,怕是不行了。

    郁祈安无助地缩在走廊上的铁椅上,手指插.入发缝,将脸埋在手臂里。

    如果她早点发现箱子的问题,怀疑到那饭碗上的不正常,大鱼就不会出事。

    她已经尽力弥补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干了这么多坏事,小心遭报应。”

    “这女孩命太硬了,克周围的人吧,离她远点。”

    ……

    耳朵里不断回放各种言论,却没有一个,是善意的。

    消息像是在耳郭边炸开,瞬间被爆炸声充斥,扩散开来的烟雾里,孟立楠在说话,齐鲲在向她伸手,大鱼喊叫跳跃着转圈让她跟过去……

    耳边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余光里出现一片熟悉的阴影,她还没擦干脸上的泪痕,便又滚下几滴。

    “齐鲲,我都快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了。”

    齐鲲坐在旁边,将她揽在怀里。

    耳边传来温热的温度,助听器被齐鲲轻轻摘下,他将郁祈安拉在自己怀中,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不是所有的声音都值得你听见,不想听,就关上这个通道。”

    摘下助听器后,能隔绝外界的嘈杂,也掩饰了齐鲲微不可闻的叹息。

    *

    他们将大鱼埋在了孟立楠旁边。

    孟立楠还没养过狗,大鱼很听话,她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回到家后,房间里空荡荡的,残留着刚才遗漏的血腥气,引得胃里一阵翻腾。

    “我没有狗了。”

    郁祈安眼神空洞,痴痴地看着前方。

    每回回来的时候,大鱼会乖乖蹲在门口,看见门开的一瞬向他们冲过来,最粘人那阵子,就连上个厕所,大鱼也在门口蹲守着,似乎一瞬间都不能分离。

    它最喜欢喝酸奶,齐鲲每回做饭也会依着大鱼的口味,单独做一份无糖无盐的。

    齐鲲虽然表面上对大鱼百般嫌弃,要是一刻见不着它,也会习惯性地问大鱼去哪儿了。

    “我刚才委托了老鹰去找它,老船长会带着小鱼开始它们自己的冒险的。”

    齐鲲轻轻捏了捏郁祈安的胳膊,“一切都会好的。”

    毕竟,他们报案了。

    不逞口舌之快不代表他们好欺负,惹到他们头上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

    无视法纪的人,会遭受到应有的惩罚。

    因为。

    “我们不是什么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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