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和高辛的战争还未结束,小夭便离开了战场。

    她带着苗圃回了小月顶。

    馨悦已在小月顶关了两年多,小夭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一个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夭想到丰隆还在战场,为了轩辕出生入死,一时心软,便让人将她放了出来。

    馨悦看到小夭,满眼惊恐,“你是鬼,你是鬼!”她大声呼喊着。

    小夭倚在榻上,懒洋洋看着她。“这里没有别人,你何必要再装疯?”

    馨悦却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缩在角落里,眼神四处飘着,不敢看她。

    小夭直起了头,“馨悦,告诉你个好消息。”她笑着道,“哥哥将同阿念成婚,立她为后。”

    馨悦顿住了,幽幽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凶狠。

    小夭却丝毫没有惧意,看着她一字字道,“我绝不骗你。”

    馨悦不再瑟缩,缓缓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不可能。”

    她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小夭,“我还是王后,即便他娶了阿念,也不过是立个妃罢了,无论如何,都在我之下!”

    小夭垂眸笑道,“你是否忘了,哥哥是君王,他说废谁,就能废谁,根本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馨悦双眸如火,瞪着她道,“我哥哥是主帅,如今轩辕同高辛正在打仗,陛下倚仗着他,更不可能将我废弃!”

    小夭掩嘴轻笑,“你觉得,你哥哥能顾得上你吗?”

    馨悦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小夭缓缓起身,“你觉得,你的身价和一个国家相比,孰轻孰重?”

    馨悦为之一震,说不出话来。

    小夭走到她身旁,从上至下打量着她道,“你不过是一个族长之妹,而阿念,是一国王姬。你的嫁妆,不过十几船的金银细软,而阿念的嫁妆,是一个满是资源的国家。即便你如今勤勤恳恳做着你的一国之母,没有犯下一丝错误,也要为她让路。”

    她说着,顿了顿,凑到馨悦耳边道,“我想你这么聪明,定然能够理解吧?我哥哥,可不是一个会将夫妻情分放在首位的人。就像你,即便再想要得到,也要权衡再三。”

    她说着,又离开了一些,“你这样的人,岂不更能理解权力这种东西的利弊?”

    馨悦转过眼眸看着小眼,黑白分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夭轻笑了两声,“我知道,你听得懂,你只是还不能接受,不愿意相信。”

    她说着,又凑到馨悦耳边道,“但是相信我,我对你虽不怀好意,却绝不会骗你。”

    她带着邪恶的笑,离开馨悦,走到她对面,“你若还有一些分寸,留着一丝理智,便主动让出王后之位。给大家留一些面子,这样哥哥也许能顾念旧情,让你依旧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她说着,收敛了笑容,表情也变得冰冷,“如若不然,我便叫天下人皆知你做过的那些事。让你这国母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也好给我哥哥一个正当的理由,将你贬黜。让赤水族吃不了兜着走,自此以后服服帖帖,不敢逾越。”

    她冷眸看着馨悦,“正好你哥哥立了功,有你在这里,也好叫他冷静冷静,莫要失了本分。”

    馨悦心中一阵恶寒,她如今才开始后悔当初所做之事,却已经晚了。

    丰隆说的不错,小夭的胆色和男人比起来都不遑多让。同她作对,实在愚蠢至极。

    馨悦松开了不知不觉抱紧自己的双手,“好,我愿意主动退位,但你要给我时间。”

    小夭大笑道,“时间?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底牌可以用吧”

    馨悦气愤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夭慢慢走回榻边,“我能来此,便说明我已没有耐心了,你最好立即就做出决定,否则,”

    她幽幽侧回半张脸来,“出了这个门,我就将你所做之事弄得人尽皆知。”

    说完,她又转身坐下,不怀好意看着馨悦道,“而且,我还会添油加醋,让你从今以后都羞于见人!”

    馨悦震怒道,“你敢!”

    小夭一手撑榻,支着半边身子,一腿搭到另一条腿上,摆好裙角道,“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她浅勾嘴角,“我也许忘了告诉你,我曾经也是混过市井的,那些卑鄙手段,我可是比你还要擅长呢。你想不到的,不敢做的,羞于说的,我都会。”

    小夭说着,抬眸自下而上地盯着馨悦道,“你要不要,试试?”

    馨悦浑身发冷,颤抖着,却不敢回答。

    她真的是一个魔鬼,不愧是传说中赤宸的女儿。

    小夭从馨悦那里出来,心里的压抑郁闷居然得到了缓解,果然,作恶,才是最让人感觉畅快的事。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只是总也找不到机会去展示,只有偶尔在相柳面前才会不经意地表现出来。

    从小月顶一路向下,再穿过紫金宫,下到后山,便来到了黑狱。

    那只信天翁妖也已在这里关了有两年之久,怕是快真的疯了。

    小夭着人将他提了出来,黑狱的幽暗恐怖将那信天翁妖折磨得不成人形。

    骨瘦嶙峋,双眸凹陷,精神恍惚,这才是一个真正要疯的人。

    信天翁妖一看到小夭,便犹如看到了天神一般,猛地向她扑去,却被黑狱的狱卒一把拽住了锁腰的铁链,当即摔倒了地上。

    小夭见他那副可怜样子也是有些不忍,道:“我今日来,便是要跟你说你可以走了。”

    信天翁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她,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他已太久不说话了,已快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小夭道:“事情到现在,已基本了了,留你在这也并无用处。”

    信天翁妖将头埋在地上,隐隐有抽泣之声传出。

    小夭眉头紧皱,却还是提醒他道,“出去了再也莫要做害人之事,即便要替人寻仇,也该将眼睛放亮一些,别什么活都接,害了自己。”

    她深知他们生活不易,若非迫不得已,又岂会走上干黑活这条路?

    信天翁连连点头,满头满脸都沾满了土。

    小夭抬了抬手,示意狱卒将人带出去。

    再回到小月顶时,已是傍晚,从凤凰树林间走过,红云一片,于远处的晚霞相互辉映,甚为壮观。

    又走不远,便来到了那棵较大的凤凰树下,垂落的秋千上已积满了灰尘,许久不曾有人动它。

    人越长大,便离童年的自己越是遥远。

    也许,玱玹早已忘了,年幼时选择这条道路的初衷。

    他已不再是为了守护她而前行,他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的臣民,和不容忽视的氏族、王廷。

    她早已被淹没在这些人和事里,在权力的争斗中变为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就好似轩辕同高辛的这场战役。

    人人都以为这场战役是为了王姬的荣誉,却无人知晓纷杂其中的各方利益。

    她是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却背负着王朝命运,人心所向。

    可是转头一想,这些与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场争斗中,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没有。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只是玱玹的那个无权无势,无法为他提供助益的妹妹。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其实玱玹根本就不需要她。

    他这一路的攀爬,靠的始终是自己,小夭甚至连他的处境其实都无法预见。

    这不是她这样的人所能窥视的,也并非她所能企及的高度。

    权力的博弈,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才有执棋的资本,她顶多算是个勉强能够看懂的观棋人罢了。

    小月顶的凤凰林,茫茫不见边际,仿佛要将她淹没。

    这红云似海,让她喘不过气。

    可她又看到了那树下的秋千,那是她痛苦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和逍遥。

    她依旧记得当年所说的话。

    她会站在他身边,一直陪他走下去。

    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这片树林里,红色的天,黄色的地,黑衣的人。

    他大声喊道,“小夭,是你吗?”

    小夭听出了他的声音,大声回应,“左耳吗?是我!”

    左耳欢快地向她跑来,“都在等你,吃晚饭呢。”

    他说话依旧是一句一顿的,显得生硬。

    小夭笑看着他,许久不见,他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同当年离开死斗场时相比,更清秀丰润了一些。

    小夭上战场前,将他托付给了轩辕王,想来轩辕王待他应是不错,他比之前要更开朗了一些。

    小夭同他一起向小月顶而去,“你近来如何?”

    他直言道,“很好。阿爷待我很好。”

    小夭笑道,“你叫他阿爷?你可知他是谁?”

    左耳抓了抓脑袋,“知道,他是王,从前的王。”

    小夭道,“是外爷让你这样叫他的吗?”

    左耳点了点头,“他说,他如今,只是个,侍花养菜的老农,让我如,寻常人一般称呼他。”

    小夭笑道,“这世上怕也只有你敢这样称呼他了。”

    左耳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夭又问,“我不在的这两年,你可曾学到了什么?”

    左耳骄傲地道,“我每日,帮着阿爷,种菜,养草,施肥,灌溉。阿爷说,我做的很好!”

    小夭又笑了,“看来外爷很喜欢你。”

    左耳又低下了头,抓着脑袋羞涩笑道,“阿爷很忙,顾不上他种的草,和菜,我可以帮到他。”

    左耳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照映下微微泛着红光,让人看着格外欢喜。

    他像个迎风而长的少年,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妖族的生命很长,连神族都无法企及,他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以去学习和经历。

    他应该会有比相柳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

    小夭这样想着,却又不禁落寞。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说服得了洪江,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能够拯救相柳。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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