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你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禅院直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仆人精心打理过的禅院大少爷很不爽。

    那种心中冒火的感觉,比出生早一年就压他一头的五条悟还要让他难受。

    女人。

    禅院家最看不起的存在。

    现在却像是身份对调,禅院直哉成了他平时最为不齿的、像亟待估价的商品一样摆在看台上供人相看。

    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本来家里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和五条家那位神子大人一样,禅院家的继承人最近好像也被咒力困扰。

    我抬眼又仔细打量了这位“病人”,虽然也不是要他像悟君一样直接昏过去,但是,这个气急败坏、神气活现的直哉少爷,怎么看都不像是咒力紊乱的样子。

    看着直哉君在我面前嘴里念咒似的走来走去,他还没累,我却脑袋晕晕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那不就轮到我丢脸了么。

    茶室里,是清新典雅的香气。

    早就离开的大人们当然不会在意小孩子的事,在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利益排在最前,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直哉君的声音。

    我跪坐在茶室的客座榻榻米上,这里还遵循古制,没有什么能让我支撑的椅子扶手之类的器具。

    捂住感到眩晕的前额,于是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禅院直哉浮躁的脚步顿住,他是娇生惯养的禅院家天赋异禀的小少爷,从来不会纡尊降贵迁就哪个人,关心这种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他漂亮的金色眼眸比昏暗纸窗透进来的混沌光晕更加明亮,禅院直哉不常来茶室,但此刻他觉得这里也太简陋了。

    千年家族蕴生出的古朴的气息,在他眼中显得陈旧,茶室一角摆放的审美高雅的插花也黯然失色。

    空荡荡的,只剩不平稳的呼吸声,比之更明显的,是他的心跳。

    “喂...你没事吧。”是禅院直哉故作冷淡的声音。

    他瞪了一眼茶室角落一动不动的佣人,佣人们以为是直哉少爷不想被打扰,慌忙退出,毕竟这位少爷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啧。”真没眼色,禅院直哉的眼神冒火,脚步却放轻。

    别误会,他只是想要履行一下禅院家的待客之道,并不是想要关心这个人。

    但是,骄纵的、不可一世的禅院少爷,连同为御三家的五条悟过来,他都能破口大骂、不屑一顾的禅院直哉,也会找理由、找借口向别人、向自己解释什么吗。

    太弱了,这个人。

    脆弱的美丽,禅院直哉向来不会犹豫,他以自己的乐趣为绝对的中心,人也好、物品也好,他想要、他就要得到,至于他们的结局,他并不在意。

    静静死去?

    或者像花一样凋零,像蝴蝶一样失去翅膀。

    但他现在却疑心,就算不把眼前的人握在手里,这个人也会像他院子里那片澄明的湖水,冬日里结出的、本就不厚的、薄薄的一片冰,在众人期盼的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之际,散失在水里,抑或是看不见的空气中。

    禅院直哉下意识屏住呼吸靠近。

    影子能够最诚实反馈身体行为,无时无刻都在抗拒的神情在影子里是看不到的,在茶室的清香中,禅院直哉闻到了更为浅淡却不容忽视的红叶香气。

    京都是红叶的故乡,现在却不是红叶的季节。

    轻微苦涩的、木质的香气,在这个茶室里,比任何事物,都要能够平息禅院直哉躁动的情绪。

    但是另一种灼烧的感觉顺着越靠近越激烈的心跳,涌上食管,让他干渴。

    我只是稍微遮住了视线,但是耳朵可没有捂住,鱼贯而出的仆人的脚步声消失后,连直哉君的脚步也消失了,我静静平复了一会,那股眩晕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一点。

    睁眼的时候简直要被吓一跳。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直哉君。

    *

    悟的回信一向很快。

    我也从不在信中写过期盼你的回信这样带有时间性暗示的催促,咒术师总是很忙的,尤其是还承担着未来整个五条家命运的五条悟。

    “想要让遥快点看到呐。”悟曾这样撒娇。

    人们常说见字如面,大概是觉得某种程度上字迹能够投射当事人的心情。

    这封信显然也是这样。

    前面是乱七八糟的日常,顺便参杂着悟对那些老头子的抱怨,所以字迹流畅,偶有顿笔。

    真是抱歉呐,悟,把你一个人丢在京都承受那些已经听腻了的、让人反胃的话。

    信的末尾和前半部分相比,字迹更加清晰,没有悟惯常的连笔,好像是绞尽脑汁、一字一句写下的东西。

    确实,让只对强者上心的悟大海捞针式在六眼的信息汪洋里找一个人,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他并不是一个在琐事上耐得下性子的人。

    但五条悟确确实实坐在桌前,而不是压迫着辅助监督、在老实巴交的男人弓起来的背上写下扭扭曲曲的字。

    没办法,时刻流走的咒力会最大限度调动咒术师的心绪,想要让他们平息、让他们耐心等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很想让遥看见,这样的心情并不假,或者不如说,这样的心情时时刻刻都在心底沸腾。

    但是不行啊。

    “遥还记得禅院家吧。”被用力的划掉了。

    “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禅院。”又被划掉了。

    五条悟顺从自己的心,不想让收信人看见这么多禅院,把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心情很不好的换了一张纸。

    “如果是我和遥都知道的人——”

    “那样的话,只有禅院甚尔了吧。”

    同样是任性的大少爷五条悟,克制着没有把这张信纸撕掉,眼不见心不烦迅速折好,塞进信封。

    恶心。

    禅院。

    怎么敢跑到她的面前。

    *

    我自认为我是很能容忍的人,脾气也不算差。

    但想到禅院,胃部那种不适感还是会涌上来。

    好恶心。

    那种谄媚和轻蔑的眼神混合在一起,直哉君的烦躁、还有甚尔先生流下的血都让我心悸。

    我和悟不一样。

    咒术师的传承是必要的,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咒灵,就需要咒术师祓除。

    但我,我的力量是不被需要的,除了助长某些人的野心,膨胀他们的欲望,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尽管我已经很克制,但还是不能阻止这些人的目光转向我。

    “联姻?”

    这一刻,大脑好像是无法理解,眩晕的感觉让我胃部抽搐。

    “什么啊,不知道吗?”禅院直哉像是庆幸,又无法掩饰的一点失望。

    “上面那些老头子搞得鬼吧。”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能喝吗?”他面带犹疑。

    “你不是救了五条悟吗,那个废物,连自己的术式都控制不了。”禅院直哉嘲讽道。

    他咬牙切齿:“虽然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好,但是——”

    “你也不想吧。”

    禅院直哉,虽然已经被禅院家那种吃人的守则污染了一部分,但少年的锐气锋芒显露,尤其还有着同龄的、各方面都隐隐压他一头的、虽然他本人并不承认的五条悟在,他就更不想听家里那些老头子的安排。

    五条不愿意走这样的路,难道他就会勉强接受吗?

    也太看轻他禅院直哉了吧。

    “而且——”禅院直哉古怪的看了面前面容更加苍白的少女。

    “你能好好活下去就该谢天谢地了。”他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禅院少爷,但也不是脸皮厚到把结婚、后代什么挂在嘴边的少年。

    这样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孕育出禅院的后代。

    禅院直哉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被打散,他手忙脚乱掏出口袋里基本用不上的手帕。

    眼前柔弱的、好像风一吹就倒的少女,层层叠叠的衣襟却没有压弯她的脊背,但她像星辰闪烁的眼睛,总让禅院直哉疑心是否下一刻,会如坚冰融解,落下眼泪。

    在消散前,他要接住她。

    *

    是的,这才是我逃离京都的真正原因。

    在悟君写着咒术界需要他的力量,在他突然忙碌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为了摆脱那些东西,我们必须要舍弃软弱的心,不再对他们抱有期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能够改变的关键。

    但我和他不同,这让我不免难过。

    我大可用言灵立下契约,就像咒术界的束缚一样的东西。

    但那远远不够,只要我的这份力量存在,那么他们的欲望就永远不能够消弭。

    但悟和我持有不同的观点,在咒术界,绝对的力量意味着一切,御三家能够在咒术界屹立不倒的原因,就是能诞生源源不断的咒术师。

    强大的咒术师的力量,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存在,畏惧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干脆变成一个普通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再也不能救下像甚尔先生那样,同样被软弱的心困住的人。

    禅院甚尔,只是姓着禅院,连人都算不上的存在。

    从那些假装着嘘寒问暖的禅院家的掌权者口中,我得知了这样的事实。

    这样的人,这样的甚尔先生,忍受着非人的待遇,却扬起桀骜不驯的笑容,好象这样就能让人不再注意他嘴角那道骇人的伤疤。

    “喂,我说,在禅院家待不下去的话,要不要和我走。”

    大概是我受到的冲击太过剧烈,我还没缓过神,所以就这样被拉着跑了起来。

    逃跑吧。

    如果这样就能获得幸福,那就逃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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