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我指了指玄关。

    “不觉得那块地板都比其他的要烫么?”

    从玄关透过来的午后阳光在木制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

    已经完全不能用温暖这样明媚的词来形容,仅仅是一缕细小的光柱,亮度也足够灼目。

    我甚至在怀疑说不定等这个夏天过去,那个位置也许会留下印记。

    去年,有这么热吗?

    想起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仙台来着。

    宫城县有很漂亮的山脉,并不输于神奈川县的海。

    风景秀丽,景点众多,最重要的是,西部连绵的雪山造就了宫城特有的凉爽的夏天。

    我对宫城并不陌生,仙台就更为熟悉了。

    雪山和温泉属于冬天,悟喜欢的毛豆喜久福只是当地流行的毛豆料理的一种。

    总之,是避暑胜地。

    “诶,还以为花火大会能打动遥酱呢。”

    太宰治顺手拿起我放下的掌机,噼里啪啦进入了战斗捕捉模式。

    “花火大会?”

    “我以为就凭贵社这种剥削员工的待遇,并不足以让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这么有闲情逸致。”

    “这个…”

    坐在不远处的中也先生扶了扶帽檐。

    “我明白了。”

    “这次不需要芥川先生了么?”

    我把客厅的温度又调低了两度,原本已经暂停工作的主机又发出嗡鸣声。

    “这次又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事先说好,如果是像二位一样高温出行的话——”

    我的手按在太宰先生正闪着光的捕捉界面。

    “等下等下、遥酱,还有一会就成功了。”

    太宰治握着掌机在沙发上左右闪避。

    “就算了太宰先生捉到稀有闪也不行。”

    “嗨嗨,那真是遗憾呢。”

    金光闪闪的结算界面,赫然是一只闪粉紫色的宝O梦。

    他兴致缺缺把掌机放到我手上。

    “如果和你交换呢?”

    太宰治又想到什么:“顺便一提,我还差两只就全图鉴。”

    他咋了眨眼:“或者把我的部下借给你也行,他们、”

    太宰治歪过脑袋:“啊对,芥川暂时还不行,你知道的吧,就是上次那个把你带到port mafia的。”

    我面无表情:“这是威胁么太宰先生?”

    他嘴角勾起,语气真诚:“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说我还没来得及训练他怎么捕捉宝O梦。”

    太宰治双手交叉在脑后,颇为闲适的靠在沙发上。

    “毕竟芥川那家伙太笨了,估计只会死磕普通球吧。”

    他摸了摸下巴:“不,说不定是用【罗生门】砸坏游戏机还要质疑为什么没有捉到的程度。”

    “果然、你这家伙——”

    是背后燃起黑色怨念的中原中也。

    “每次进度都比我快,原来是有人代打。”

    他的拳头咯吱作响。

    “没办法。”

    太宰治两手一摊:“中也你绝对是嫉妒我有这么衷心的下属。”

    他扭头,冲正在认真研究稀有闪的少女告状。

    “遥酱,小心沙发不保,中也有掀桌的前科。”

    我头也不抬:“没关系,我会找贵社赔偿的。”

    “而且,如果太宰先生现在就能离开的话,中也先生应该也不会对沙发下手的。”

    “是吧,中也先生。”

    掌机低电量警告,并不能调节亮度的屏幕闪了两下。

    我遗憾放下。

    “所以安静吹一会空调吧。”

    我强调:“外面真的很热。”

    我对花火大会的记忆也停留在去年夏天的仙台。

    当星月升起,璀璨银河划破天际,浪漫绮丽的街道游行开始。

    道路两侧各色商铺亮起绚烂的霓虹灯,为庆典而挂起的饰品在风中转动,繁复的纹样在旋转中形成漂亮的花。

    是仙台的七夕祭。

    在升空的烟火中,古老的神社被骤然照亮。

    长满青苔的台阶上,穿着深色和服的少年踩的很稳。

    银色的一点亮无限扩大,化作照亮天际五彩的光。

    双手拢袖,面色警惕的少年听到另一重清晰的脚步声。

    “是谁——”

    *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躺在沙发上,闭上眼,梦里一片璀璨的烟火还停留在视网膜上。

    柔和的壁灯亮起,隐在黑暗里的两人沉默的对视。

    在担心晚上睡不着之前,我起身。

    我的确不明白port mafia为何执着于一场每年都定期举办的花火大会。

    与其说是属于黑色里世界的仅有的一点浪漫,不如说是那位首领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就不能直说么?”

    梦里那声快要被遗忘的声音重又记起,与那道声音连结的记忆也随之浮现。

    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没办法,是首领的命令。”

    不知道从哪找到充电器的太宰治坐在墙角,脸上的表情被变幻的电子屏幕照得若隐若现。

    “是吧,中也。”

    他叹气:“首领果然是老了,花火大会,一听就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侣,还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充满纪念意义的打卡地。”

    手中的动作不停。

    “干脆就在这里打游戏吧,中也。”

    “太宰先生,请不要用激将法。”

    我时常觉得——沦落到成为太宰先生的搭档,对中也先生来说,实在是件很残酷的事。

    无它,简直就像是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露出最温和的笑容,然后一边扣下手中的扳机,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稳稳地握住最锋利的短刀,正挑起对方的心口的衣襟。

    ——仅凭一人,就轻而易举堵住了敌人想要逃跑的所有线路。

    恐怖如斯。

    不动声色,就搬出中也先生最为尊敬的首领——作为属下,绝对不能因为私心而丢下自身的职责、违背首领的命令。

    然而又给出相当诱人的画面。

    荒土霸出身的中也先生,大概从未感受到家人与恋人带来的温情。

    最后的选择却落到中也先生向来不能从太宰先生手上讨巧的游戏。

    在理顺这样千回百转的未尽之意前,大概中也先生就会无知无觉落入圈套吧。

    “如果可以的话,请直接让森鸥外和我联系吧。”

    虽然知道这也在他预料的一环中,但我不愿让他如愿以偿。

    对对方的下属直呼首领的名字,即使是放在表世界,也足够算做一种冒犯。

    我拔掉墙角的充电器。

    古老的设备堪堪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因为连接的充电器,明明已经显示岌岌可危的、仅剩一格的红色电量,还能保持正常亮度的运行。

    然而一旦拔掉短到只能委屈的蹲在墙角插座的充电器,常亮的电子屏幕又陷入一片黑暗。

    ——印出太宰治轻轻勾起的嘴角,还有几近于冷酷的眼睛。

    “没办法——”

    他缓缓站起身,旁若无人伸了个懒腰。

    鸢褐色的眼眸里印出面前少女的侧影,黑色的长发半遮住她的面容。

    他笑了笑,已经能想到白皙脸颊被沙发粗糙的纹理刻出的红痕。

    “是首领的命令嘛。”

    手腕上被绷带紧紧缠绕的伤口泛出痒意,这是伤口将要愈合时,由大脑神经传递出的信号。

    太宰治转了转手腕:“手都酸了。”

    像是没有听出话里的拒绝,他同样蹲了下来,和收拾着桌面的少女视线平齐。

    “我可是为大小姐倾情代打了一下午。”

    点了点她手中发烫的掌机。

    “至少看在稀有闪的面子上,不为过吧。”

    太宰治不喜欢疼痛的感觉。

    然而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提醒他还活在这个令人厌倦的世界里的,只有疼痛。

    愈合的伤口对他来说并不是恩赐,比起能够带来伤痛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而言,这种从皮肤表面、直至渗入骨肉的痒意,更像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握住手腕,熟悉的疼痛覆盖刚才的感受。

    “拜托,太宰先生,苦肉计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吧。”

    我看着下午我还好奇到底是装饰还是包扎的绷带渗出鲜红的色彩,在比同龄男性更为纤瘦的手腕上逐渐绽开血色的花,颇为无奈的叹气。

    “算了,我投降。”

    我决定收回之前让太宰先生向那位首领学习的观点,绝对、绝对是可以出师的程度,甚至在我看来,已经到了青出于蓝的境界。

    毕竟我从未给过那位首领同情分。

    从医药箱里找出几乎没用过的绷带,我递给从刚才开始就一脸古怪盯着太宰先生的搭档。

    “中也先生,麻烦你了。”

    我轻咳了下,虽然四舍五入,太宰先生是因为我才崩裂伤口,然而在这种技术活上,交给专业人士才是最佳选择。

    “哈,我?”

    “他?”

    中原中也一脸不可置信,他没见识过这种肮脏的心理战术,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沦落到给太宰治包扎的地步。

    天方夜谭吧。

    他扯了扯衣领,皱眉,恶声恶气:“你这家伙天天说着什么‘殉情啊’、‘自我了断啊’、‘逃离这个氧化的世界’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话,还要麻烦我干什么。”

    “干脆趁这个机会自身自灭好了。”

    嘴上这么不留情面,手上也不是很客气,中原中也粗鲁的扯开因为血液已经黏住皮肤的绷带,紧紧的缠住崩开的伤口。

    “话说这点事,你自己就能搞定的吧。”

    说不出是报复心理、还是我眼中的专业人士手艺并不到家,中也先生打了个很丑陋的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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