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还未找好理由,便听到几声马嘶,花木那边走过了几个朗声交谈的男子。

    其中一人,白衣玉冠,身材修长,正是许久未见的赵缨。

    很少见他穿这种颜色,倒衬得他十分俊秀清致。和风吹过,花瓣如雨而落,他的目光便在此刻寻了过来,看着甚是温柔多情。

    灵徽的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但她并未躲避他的目光。

    仰起头,负气般地与他对视,唇角带着毫无温度的敷衍笑容。

    这时,韩夫人却率先站了起来,上前行礼:“妾韩氏,见过南阳王殿下,见过赵都督。”

    灵徽这才收回了目光,随着众人一起,对着那个面容俊雅,缓步而来的紫衣男子行礼。

    那男子只是温和地笑着,命大家起身,和气道:“今日上巳,本王随都督一道赶个热闹,但愿没有扰了诸位雅兴。”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慢悠悠的,像是脾气很不错的样子。灵徽依稀从他脸上看出些先帝的影子,一时感怀,便没有回避对方同样投射而来的目光。

    “宜城君也在?”他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今日谢相有事未到,真是不巧。”

    他口中的谢相便是谢衍,灵徽与谢衍的婚约早就在建安城里流传,南阳王知道也不奇怪。不过这里的人直到的不多,所以他一说完,便有几个女子窃窃私语,笑容羡慕又暧昧。

    说起来,南阳不远,但灵徽这些时日却从未见过谢衍。他定是被自己伤到了,见面徒增尴尬,不如不见。

    灵徽并不理会南阳王的调侃,神色如常,自然也未多看赵缨一眼。

    南阳王妃神色始终淡淡的,见到丈夫也并未上前逢迎,只是独自饮着茶,像是蕴着什么心事。

    南阳王却很爱护这位王妃,一来便坐到她身边,用手触了触她手中的茶盏,温声道:“茶都凉了,怎么还在喝,回头又该说肠胃不舒服了。”

    说罢,命侍从为妻子重新煮茶,他自己则拭干净手,拈了果子亲自递到她手边。

    这对夫妻,看着甚是恩爱。

    灵徽并无窥探别人生活的爱好,拿起自己手中的残盏,要入口时,却发现自己的茶也凉了。

    一杯新茶递到了她面前,手指纤长,上面却生着薄茧,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只手。

    记得她以前打趣过,明明是个武将,偏生了这么文气的手,这要是上了战场,怎么能拿得动那么重的兵器。

    那一日,他拿着刀,在她面前舞了半晌,像是急切地需要证明什么似的。

    往事跌跌撞撞地冲进脑海中,让她忽然伤感不已,也让她心中的烦闷之气愈盛。

    她负气不去接,冷哼一声,道:“都督如此体贴,若是被你未过门的娘子看到,怕是又要生误会了。”

    他也不辩驳,就那样端着茶,双眸里流淌着深浓的情意:“怎么瘦了这么多,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我那里有个洛城来的庖厨,我把他给你送过去,可好?”

    若说执拗,灵徽这么多年就没有胜过赵缨,只不过他喜欢用温和沉稳的表象迷惑人罢了,每次倒显得是她任性。

    譬如此时,他就这么端着茶,任她冷落着,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灵徽只好接过茶盏,语气算不上好:“我不要你的人,今后不要再送人过来了。”

    赵缨不恼,只看着她笑:“云阁和星台也是我遇上,然后送回你身边的,怎么,连她们也不要了?”

    这便是强词夺理了。灵徽不由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

    她的脾气一直不算好,以前在洛城时,半点委屈也受不了,尤其喜欢在他面前耍性子。

    重逢后,她变了许多,心事喜欢藏在心里,总是敛着脾气委屈求全,这些改变让他心疼不已。

    他倒宁愿她还是从前那般,有不开心的自由。

    此时见她这般模样,赵缨竟然觉得安心愉悦。

    但灵徽并不愉快,反而觉得如坐针毡。

    他们坐得太近,已经有探究的目光向他们投来,她本就声名狼藉,不在乎多一重流言,可她不想与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曾经怎样的亲密无间,辅车相依,也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她喜欢回忆,却不代表她会执着在回忆中,抱残守缺,画地为牢。

    还未想到怎么逃离,就见一女子袅袅向他们走来,身姿若柳,芙蓉如面,款步到赵缨面前,声音很清越:“建康一别,不想这么快又见到都督了。”

    说罢,她嫣然一笑,将手中的酒盏奉上:“一盏薄酒,且敬重逢。”

    此女正是王令华。

    赵缨没有多余的表情,接过酒,浅饮一口,点头道谢。

    王令华却很开心的样子,在赵缨不远处坐下,与他侃侃交谈起来:“都说建康繁华,在我看来襄阳也不差什么。都督将这里治理的很好,怪不得我阿父一提起都督,总是颇多赞誉。”

    赵缨不置可否,敷衍了一句:“相国抬爱罢了。”

    他的视线看向了灵徽。她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半点兴趣也没有,自顾自地和手中的核桃斗气,不用工具,就那么徒手捏。

    但很显然,她对那个坚硬的东西无能为力,只好颓然丢开。

    赵缨被她逗笑了,伸手将她丢开的核桃拿回手中。微微用力,坚硬的壳应声碎裂,他一点一点取出果肉,放在帕子上,递给了她。

    一套动作娴熟至极,像是经常这样做。

    灵徽也不客气,捧着帕子,将里面的核桃风卷残云的吃了干净,只是余味过于苦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都督与女君十分熟稔?”王十六娘试探地问,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她生着一个讨喜的长相,总是笑眯眯的,任谁也不好意思拒绝她。

    但赵缨显然是个例外,他一直都是那种不解风情的存在,冷硬的像块石头。听此一问,回答道:“她于我而言,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怎么,女郎竟不知?”

    赵缨语带讽刺,谁听不出来。若灵徽是王十六,定会很尴尬。可王令华却只是僵了一下,笑得依旧妍美:“哦,我想起来了,女君与都督是一同长大的情分,那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说罢,她又斟满一杯给灵徽,口中道:“这一杯,敬女君。”

    灵徽刚打算接过,酒盏却落到了赵缨手中,他蹙眉,语气不悦:“吃伤了脾胃,还敢饮酒。”

    说罢,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脸上仍是淡淡的,并无抱歉之意,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赵缨是个从不露锋芒的人,很有城府,很能沉住气。灵徽觉得他和王令华之间很是奇怪,但怪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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