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漫漫原以为今天出去“要饭”的只有自己了,没想到小宝还愿意跟她一起,不由地觉得小家伙倒是学聪明了。

    既然痛苦的事情已经注定无法避免,那何必还要放弃痛苦之前的快乐呢?

    苏漫漫看着碗里端着三个水煮蛋的小宝,觉得自家孩子真是大智若愚。

    吃吃喝喝的一天很快过去,傍晚临近,老院子的门被人敲响,苏漫漫开门后,来人正是他们昨天“要饭”要的第一家,叫春燕的婶子。

    婶子家里可能过得是真辛苦,连着两日都面色不好,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好在看着还有点儿子精神,像是因为即将举行的祭祀而在兴奋。

    苏漫漫记得约好的事,转身叫那坐在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的新摇椅上的父子俩出门。

    顾渊带着换好衣裳的小宝出来时,婶子的眼神亮了下,不禁道:“你们一家三口可真是……”

    听得多了的苏漫漫已经学会了抢答,窘道:“神仙一般的人物哈。”

    婶子拉着苏漫漫的手轻笑道:“是了是了,可不就是神仙模样!”

    几人跟着春燕婶一起走,苏漫漫这才知道在刘家庄的另一头有一大片空地,有戏台也有祭台,是专门用来办庆典祭祀活动的。

    离他们住的刘老汉家的院子可有段距离,一路上春燕婶正好给苏漫漫他们做介绍。

    “你们来得可巧,前段时间我们刚好祭完了山林草木,今儿个开始正要祭太阴和星宿呢!”

    王小宝本来边走边绕着顾渊踢石子,突然听见了自己没听过的词语,“噔噔噔”小跑到春燕婶跟前,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太阴是什么?星宿是说星星吗?”

    春燕婶还挺会教孩子的,先是肯定了小宝的猜测,指着天上稀疏可怜的几颗星说:“星宿是说星星。”

    然后反问:“你知道白天挂在天上的是什么吗?”

    王小宝积极回答:“是太阳!”

    春燕婶笑着点了点头,夸王小宝:“对的!”然后又问:“阳的反义是?”

    这个王小宝就不太确定了,犹豫地答:“阴?”

    “真棒!”婶子甚至还给王小宝竖了个大拇指,“太阳的反义是太阴,太阳是白天挂在天上的,那太阴是?”

    王小宝抬头朝天上望去,一脸惊喜地欢呼:“是月亮!”

    “对喽!”

    春燕婶也陪着小宝一起笑了起来。

    苏漫漫在一旁看着,简直叹为观止。

    这也太寓教于乐了吧!

    要是自己,这对话绝对不超过一回合就结束,所以苏漫漫用胳膊肘捣了下顾渊,示意顾渊学着点儿。

    被殃及到的池鱼顾看了一眼越来越大胆的孩他娘,抿了下唇,没有反驳。

    傍晚悠长而入夜却极快。

    等苏漫漫他们一行人走到祭典的地方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不过月亮才爬了一半的路程,不仅离正空还有老半截,自己也只有细细弯弯的一小牙。

    真真是凉月如眉挂柳湾,露似珍珠月似弓。

    正应了李老爷说的,不是八月也不是十五,残月疏星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祭拜的。

    可见一点儿都不讲究。

    还不吉利。

    不过刘家庄的人显然不这样想。正式的祭祀开始之前,就已经有几个戏伶在台子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不太好听,八成主打地就是一个热闹。

    比起这个,另有一处空地上有两个侏儒俳优的表演可就有趣多了,击鼓说唱、乐舞谐戏,竟然还有点儿上古巫觋的味道。

    苏漫漫牵着小宝看得正着迷,就听身旁的顾渊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有点儿长,有点儿疑惑,转瞬却又淡然了。

    苏漫漫侧头微仰,看向顾渊,嘴角还挂着看俳优时的笑,但没完全笑,卡在那里带上了疑惑。

    顾渊看着只觉得他儿子的娘亲的这一个表情,可比那不知所谓狗屁不通的俳优表演有趣多了,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道:“无事,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至于苏漫漫理解得有趣是指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苏漫漫拉着小宝跟着春燕婶转悠了一圈,觉得这祭典虽然算不得盛大,热闹得也有些勉强,但看着确实普通。

    普通就意味着正常,正常就意味着无事发生。

    苏漫漫满意地点了点头,哄骗李小姐的事暂且不论,刘家庄无灾无难没有妖魔真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平安是福,平凡是本,平淡才是真!

    苏漫漫为了应景,特意买了一根糖葫芦强行塞进小宝手里,吃不吃不要紧,重要的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拿了。

    等到正式的祭祀开始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了,月牙儿倒是依旧不明也不亮,虚虚弱弱地吊在黑沉的夜空。

    地上的火把反而烧得旺,照得这一大片地方亮堂堂的。

    方才的戏伶和俳优都不见了,众人围聚在祭台下,苏漫漫一家因是外来人,不好意思越过人家这么多姓刘的挤到前面去,春燕婶也陪着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也就看见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敢姗姗来迟的刘书生。

    走得近了,苏漫漫和刘书生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苏漫漫不好意思质疑对方迟到,刘书生倒是心直口快,直接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用词之精准,语气之惊讶,尴尬得苏漫漫险些脚趾扣地,“唰”地就转头去看顾渊。

    自己的锅自己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如果不是昨天顾渊给了刘书生他们下午就走的暗示,又怎么会叫人家今天这么惊讶。

    顾渊哪里是屑于跟不相干的人解释不相干的话的人。

    堂堂魔尊大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关穷书生屁事,真是一个眼神都欠奉。

    苏漫漫已经渐渐察觉顾渊看似儒雅有礼——比如对着救了他的她和小宝,实则高贵冷艳——比如对着没有“用处”的普罗大众——的真实面目。

    不过问题不大,佛祖还有两面的像呢,哪儿能要求人只有一面,只要不是人面兽心之徒就无妨!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王小宝。

    苏漫漫赞许地拍了拍小宝的头,然后保持微笑看向刘书生。

    没错,就是这样。刘程锦,你先能回答上来我家王程锦的问题再说!

    王小宝其实并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疑惑,所以当刘书生低头,对上那双单纯又好奇的双眼后,一下子就沉默了。

    刘书生看了看正跟苏漫漫打听他们怎么认识的春燕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被周围高高的大人包围了起来,拼命踮了踮脚尖也不可能看到前面的小宝,说:“要举高高吗?”

    苏漫漫闻言惊讶地看过去,和粗犷的体型不同的斯文的说话方式也就算了,竟然还会叠词词!

    王小宝瞪大了眼睛急忙点着小脑袋:“嗯!”

    刘书生看向苏漫漫,苏漫漫还记得这位书生昨天背了好大一背篓的书,有这把子力气抱一个王小宝自然摔不着小家伙,于是点头同意。

    完全忽略了站在另一边的一位名正言顺的老父亲。

    顾渊扫了一眼刚才还在扒着他的腿往身上爬,这会儿子坐在别人怀里笑得可甜的小东西,又看了看说话对象从那位妇人转成这个壮汉书生的苏漫漫,不高兴地抿了下唇。

    这母子俩真是一样的三心两意朝秦暮楚喜新厌旧,呵。

    苏漫漫从刘书生那里得来的信息,并没有比一路上春燕婶说的多多少,只是刘书生话里话外都像是在说刘家庄的祭典活动没什么有趣,近来又多,就更不值得稀罕,要玩还是去别处的好。

    苏漫漫起先以为是这书生排外,可他态度又还挺好。想起今儿祭典活动上明明有唱大戏的和侏儒俳优,昨天初见时刘书生却说没有,苏漫漫愈发搞不明白了。

    也不用等苏漫漫想明白,前头祭台上终于开始了。

    先上台的并不是看起来就德高望重一把胡子的老人家,而是看着和刘老汉差不多年纪,放到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的寻常老伯。

    说话倒是差远了,张口祖宗闭口后代,一会儿讲前世之苦现世之报,一会儿说转世轮回来世可期。

    苏漫漫虽是穿越而来的,却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从没有深究过这些东西,这会儿听着,凭借着浅薄的印象,只觉得和什么佛家道家说的都大差不差。

    那老伯据说是刘家庄的里长,好一通神神叨叨的铺垫之后,终于步入正题,准备开始祭拜太阴,并强调祭拜的过程中倘若出现神迹,也万不可喧哗,以免扰了太阴之神。

    然后就是常见的祭品,鸡鱼肉蛋猪头羊蹄,由庄子里一个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或端或抗,一一摆到了祭台上,那祭台也是有趣,竟然恰好在此时出现一团绿莹莹的火光,晃晃荡荡地飘在半空中。

    刘家庄的村民们“唰”地一下就跪了下去,肃穆地可怕。

    苏漫漫没被突然出现的鬼火吓着,倒是被这些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竟然真的跪得毫不犹豫,十分虔诚。

    修仙者就连真正的神迹仙法也见得多了,哪里看得上这区区鬼火。

    苏漫漫万万也没想到这竟然就是刘家庄人眼里的“太阴之神”。她左右看看,就连一路带他们过来的春燕婶都跪得结结实实,恨不得五体投地,也就没人发现他们一家都站着。

    还有一个抱着王小宝的刘书生。

    虽然苏漫漫怀疑是因为怀里有个小累赘,刘书生才没有跪下去的。

    不过有趣的是,尽管周围只有火把照明,尽管刘书生的脸依旧黢黑,苏漫漫却莫名从那上头看出了“脸色一黑”。

    这次苏漫漫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就是不知道这书生是“黑”自己没跪下去,还是“黑”这些跪下去的刘家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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