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纳米比亚,距离哈纳斯动物保护基地五百米的小卖部。行李箱车轮被砂砾磨损,翘起层灰白的塑料皮,Rosy泄气地停在烈日里,猛灌了一口纯净水。

    她这一路来的艰难,出纳米比亚机场坐临时摆渡车,漫天黄沙里晃荡。偏遇上过于自信的司机,四驱车半道抛了锚,她忍着想吐的感受,跟他扯皮半天。

    “Ok,i got it”,司机老头挂断维修电话,满脸不耐烦地还了她两欧元。捏着据理力争来的结果,她一腔愤怒沉下去,扯起凌乱飘长的丝巾和行李箱踏上行程。

    木制小卖部不凉快,好在有屋顶遮阳,脸部热潮退散些,Rosy从少得可怜的货架上拿了几块干面包。据前人经验,一周后的基地食物将无法忍受,她激灵一下,加了几瓶甜饮料。

    “We don\'t take euros”,售货员掀掀眼皮。还没来得及将欧元兑换成通用货币纳元,她愣了会儿,选择认命。

    “Here,pay for these”,耳膜里涌入低沉男声,他伸手提溜起食物扔上柜台。

    “Thanks”,男人头发短圆寸、脸部瘦削,很亚裔的长相,Rosy冲他笑了下,选了保险的英文回应。

    他瞥了女孩一眼,转身走进纳米比亚的黄昏里。登山靴上“德尔惠”的标志闪过,已停产的国内品牌,这是什么他乡遇国人的运气,Rosy一喜,跟了上去。

    路旁遍布一人高的灌木丛,稀疏植被旁,路牌斜插着,将五百米距离变远阔。拐过两个弯,男人的方向还是基地大门,Rosy鼓起勇气问,“are you ese”。

    天色已暗,男人没对她的同行和中文有任何惊讶,轻微点头。松了口气,Rosy从身后背包里拽出只塑料袋,“诺,巴西来的菠萝”。她皮肤比常人白,弱光溅进眼里,好看,男人停了一瞬,伸手接过“谢礼”。

    基地负责人倒算和善,面对女孩的姗姗来迟,只笑着跟她握手,“Wele,just call me Jam”。“Yes,Rosy”,背包挂半边,她手忙脚乱地回握,肚子适宜地叫了几声。

    周四,哈纳斯基地烧烤日。浓烟烧到了棚外,将电灯、酒柜都掩进一片迷蒙里。“Hey,Yuri”,有金发碧眼的妞从溢出的酒末里招呼,扫到他身旁的女孩,又叫起来,“waaaaaa,newbee”。一时间整个餐厅都陷入欢呼。

    Rosy不懂他们的狂欢,直到手里被塞了几只烧烤夹,才知这不成文的规矩:周四到达的新人志愿者,需要帮助老成员烤肉。敢来非洲的人从不矫情,她夹起血淋淋的肉块架上炭火,火舌撩上蛋白质,有奇异美感。

    烤完两笼,有成员接替烧烤夹,冲她微笑,“fi\'s our turn”。

    餐盘摆上鲜嫩多汁的肉块,Rosy咬了一口,虽不辨肉的种类,却因美味一扫今日难堪。玻璃杯碰撞,处处交谈音,野性而充满生机,属于人挤人的哈纳斯。

    翻出vlog记录器,从最左端的炭火炉移到方桌,有酒喝到红的美国男孩做鬼脸,意大利与波兰人热烈对话、经典手势翻飞,再然后,有手掌遮住了摄像头。不解地敲两下机器,Rosy抬头,她同胞表情严肃得能拧死蚊子。

    “怎么了”,她关闭了镜头,问得真心实意。“等下断电,建议别拍”,男人说中文有不一样的味道,黏着又清澈,依然好听。新环境里听话总没错,Rosy紧张地看了眼电灯,随着人潮褪向餐厅外的篝火。

    时间已晚,Jam将她领进餐厅就走了,Rosy有些凌乱地想到,她还没住的地方。

    “你...做自媒体的”,男人正往火堆里填木枝。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她回道,“旅游博主,也算是吧”。账号粉丝全网19万凑不了整,十八线中的十八线而已。

    四周喧闹,成员们又围在篝火旁喝起了冰水,顺带烤棉花糖。

    “住宿没安排么”,皱眉听完询问,他起身去找老成员商量。Rosy看得泪汪汪,感觉同胞的背影都带披风。

    接着她就得到了安排:Rosy跟Yuri住一间。

    Rosy恨不得头上长问号,什么pe安排,非洲open到这地步了。

    眼瞅同胞表情也凝重,她薅住金发碧眼的姐姐问了理由。姐姐性子爽朗,揉着她的脸笑道,“Oh,Yuri said you tle ”。

    像是被烤糊的棉花糖,又像被巴西菠萝当头敲了一棒,她不由反思自己对国人的信任度是否过高,认识不到三小时还没交换姓名,这男人就妄想成为情侣了。

    “Yuri”,她气恼又害怕,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站定。

    “我承诺不伤害你”,他从渐熄的篝火旁站起身,夜色下嗓音温柔,“非洲,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或者你认为跟其他国家的成员住更安全,我无所谓”。

    外人听起来是威胁,但女孩能明白。上一站巴西,被小商贩骗过雨衣钱,流氓在零点的大街冲她吹口哨,她能带过来的美好回忆,只剩了菠萝。

    最后一丝火光消散,Rosy抬起头,“我明白,以后还要多麻烦了。”

    宿舍仍是木头制作的,气温酷似国内某区“早穿皮袄午穿纱”的多变,Rosy忍不住哆嗦,裹紧了薄针织衫。环境算优良,房间两张一米床,无独立洗漱间,散落着简单的用品。

    “你睡这张”,Yuri指着靠里的一张床,从床下扯出蚊帐,有条不紊地说要点,“热水供应二十分钟,晚十点断电,你抓紧时间”。Rosy惊讶地看他,半小时前说马上断电的是谁,这男人嘴里到底实话几句。

    Yuri支蚊帐的动作也慢下来,察觉到话语间的矛盾点,解释道,“我有自己的原因,不想上镜”。扯平顶端纱料,他看向女孩,“作为交换,基地里有任何事你都能找我”。

    Rosy飞速冲洗着头上的泡沫,水顺着人字拖流到粗糙的水泥地面,公共浴室的热水泵工作得很费力。她抹完保湿霜,穿上内衣、睡衣和长棉袄,一层层裹得严丝合缝。

    嘛的,谁知道这男人靠谱程度有几呢。

    经过小道回房间,半路窜出只野猪,脚上又沾上泥点,Rosy有些后怕地关上房门。朦胧纱帐里,Yuri戴着眼罩躺下了,还算有“非礼勿视”的绅士意识。靠谱程度5吧。

    她借着小夜灯环顾四周,床上的蚊帐已被支好,桌前的热水瓶是满的,蚊香液慢慢熏着。好吧,靠谱程度涨到8。

    行李箱大喇喇敞着懒得收拾了,身心俱疲的一天一夜,Rosy钻进被窝昏昏沉沉。熄灯前,她瞧见一颗金黄的菠萝被倒悬在门边,忍不住笑出声,“什么毛病”。

    巴西带来的水果居然还怕不甜,倒挂着催熟,有点意思哈。

    野猪缓缓走回树林睡去了,篝火的余温散尽在空气里,嘘,晚安哈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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