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兰瀛心情有点复杂,林樱此时也大差不差。

    落日的余晖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大片大片蕴染着古老的鹤映古城,城墙边角堆满了橙黄的暖光,又爬上青绿苔藓。

    将小黑鱼取下钩,东兰瀛从灵囊里拿出个容纳法器,使了点灵力凝出些水来,便将鱼放了下去。

    片刻,法器开始漏水。

    又换,又漏。

    “它可能有点饿了?”

    林樱想了想,拿出块灵矿扔到法器内,眨眼间,灵矿化灰芥随风消失。

    “嘶,有点能吃,你要养吗?”

    东兰瀛拿出第三个容纳法器,又将鱼塞了进去,她语气娇憨,眉眼弯弯让看上去更加温柔正派:“再吃我就把你变成鹤映醋鱼,你没见过吧,就是把鱼延着脊线劈开,掏出腹腔内脏,用刀划开几条口子,在灌满酸醋甜酱,最后放在大火上一蒸,鱼生就此结束,怎么样?”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黑鱼不动了,瘦小但华丽的尾鳍乖巧得浸在透明清澈的冷水中,又讨好似的‘摇了摇尾。

    东兰瀛摸了摸它的尾巴,看来听得懂人话。

    “还是养着吧,它看上去超乖的,是不是?”

    东兰瀛朝林樱笑了笑,将刚刚搁置在梨木桌上的话本递给她,林樱闻言描了眼刚刚还无所畏惧的拆家能手,现在如被抺了脖的鸡的小黑鱼,然后一脸似懂非懂得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话本。

    书面上用朱砂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顾大人别虐了,嫣儿小姐嫁人了》

    周樱:!

    “书送给你了,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

    地上摆放的东西全部被东兰瀛收回到灵囊里,那股让人悚然的气息逐渐向她们靠近,

    林樱能感受到有股巨大的压力想逼她远离她。

    这股异样的感觉持续蔓延上她心头,实在怪异,她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很轻只让她们两人听得见:“我叫周樱,樱桃的樱,就是那种又甜又酸的红果子!”

    话落间,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东兰瀛唐突的消失在原地。

    *

    鹤映湖畔,淮水亭楼,天字雅间。

    东兰瀛回到了先前订下的雅间内,手上拿了个巴掌大的瓷缸,里面无声游着一条漆黑的芝麻点。

    她深吸一口气,情绪如潮水涨涨落落,她已经很适应这种变卦了。

    她看着站在帘幕外不远处戴着斗笠的阵法师和腰间配着银剑的侍卫长。

    “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语气还是一丝不苟,恭敬的听从傅春流的吩咐按时将她用特殊的阵法法印从天崖海角传送回来。

    时刻告诉自己逃不脱。

    只不过这次阵法的媒介是什么呢?

    她明明没碰过别的任何东西。

    到底没话说。

    东兰瀛托着小瓷缸任这两人领路重新回到飞鸢车的停放处,她走得很慢,像是要将这座热闹的古城寄存在眸子里。

    她在阴阳湖边待了大半天,眼看朝阳变落日,只是眨眼间,晚霞也很快落下幕来,原本碧蓝的苍穹像被人泼了墨汁,漆黑到仿佛见不到光亮。

    夜间的冷风亲吻过她的眉眼,飞鸢车上,小黑鱼晃着墨玉般光滑的尾鳍窝在水里像个傻子般时不时吐着泡泡。

    它好像很开心?

    东兰瀛捧起被她搁放在一边的瓷缸,弯了弯唇。

    这次出门也不是没有收获啊。

    至少得到了一条小黑鱼还认识了一位樱桃姑娘。

    ……

    *

    华阳灯下,鬼魅禁行。

    无尽的青石阶台上血流滚滚,一声一声似乎永无尽头的惨叫声下,幽冥的墨蓝异火在青年不奈烦的神色下从指尖无声燃起,像朵艳开的腐莲,诡绝却绮丽。

    “还不说实话吗?那就别开口了。”

    被绑在刑具上的囚犯惊恐得看着青年向他走来。

    无尽的悔恨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理智,属于魔的恶臭气息自他身体内向外溢出,滋养着他的身躯,杀毁掉他的灵魂。

    温热的血不断从白福口里窜出,他两只浑浊的瞳孔里闪过惧色与惊恐,从无力的喃喃低语拼力嘶吼出一句:“快!杀了我!我不想变成魔!我不能变成魔!白郃!杀了我!求求你杀……”

    异火焚燃,他没在开口说话,连同罪恶的魔灵一同化为血灰洒在地笼中。

    白郃微微蹙了下眉,大段段的记忆混杂的喜怒哀乐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半响,他从太师椅上起身,顺着通道向外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昆仑司刑点起了盏盏明灯,像在黑夜里开出的花,耳边传来一声鸢鸣,他下意识抬头望去,飞鸢车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朝天边驶去。

    她回来了,他已经很少想起那些事了。

    没有理由的,他很想见她。

    终究是按耐下来了。

    白郃回头朝身后齐齐穿着青袍白纹的手下吩咐着什么,手下听闻互相对视一眼,随及领命向炼虚宗略去。

    明月爬上枝头,月色朦胧,如水柔情,东兰瀛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醒来,她刚刚睡醒,灵脉重新被丹药的灵力滋养灌满,疲倦的神经得到充足的补给,舒缓的不行,只剩十个手指还是酸麻不止。

    她慢一拍抬头望去,放开少年被她抱住的右手手臂,再抬头望去,这人的脸已经红成一片了,像偷涂了红粉,连眼尾都开始泛红。

    “我,我我……”

    白郃想解释又变成懊恼,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随及脸上变得更加懊恼,这样说不是更显得可疑吗?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他不应该告诉她多谢她的救命之恩,请她告诉他她的名字,以便他日后报恩,两不相欠吗?

    他到底在干什么!

    白郃从榻上坐起身来,又立马站起来,他束发的银冠自他从不落崖跌落后就不见踪影,此刻他也看到落衣襟前的白发,脸色立马惨白下来。

    白发?难道他入魔了?

    他立马抬头向塌上的少女望去,只见她神色莫测,让他看不出什么异常。

    难道她在生气?生气自己和一个要入魔的可怜人待在一块了?

    他想说话,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原本只是想抱她到摆放在地面上的软榻的,想让她睡个好觉的。

    可她抱住了他的手。

    但他是挣不脱吗?还是不想挣脱?

    这无言的短短几瞬,他质问过自己上千遍,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

    最后白郃低头,像是等待着囚犯即将对判官的审判和质问似的,头都快埋到地上。

    “你……好点没?”

    东兰瀛的声音有点沙哑,是灵力干枯的后遗症,她有点尴尬,从前听君兰她们总在她耳边念叨她特别喜欢抱着东西睡觉,枕头,被子,总之什么东西都行,就是要抱着睡觉。

    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抱着人睡啊。

    看他逃离的速度,不会以为她是个变态吧!

    救命!她真是冤枉的!

    “那什么……白郃,你听我解释一下。”

    “恩人,我能解释的。”

    两人同时说话,东兰瀛看着从少年眼角滑落的大颗大颗珍珠泪慢慢睁大眼睛,月光也像是要化在他泪珠里,倒映着闪晶晶的水光。

    她一下就觉得自己是干了什么欺男霸女的恶棍!

    不……不可能啊!

    她真不是啊!

    “我真不是故意抱着你的手睡觉的,也不是变态,你别害怕。”

    她语气极为懊恼,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像是……在向他道歉吗?

    她没有生我的气!

    白郃漂亮的眼眸重新亮起光来,含着一层薄薄的水色,浅色的瞳孔倒映着不远处围成高墙的湛蓝火焰和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姑娘。

    ……我不害怕这个啊……恩人

    “嗯,我知道恩人不是那种人。”

    他的嗓音很轻。

    看上很去还挺信任她的?

    “嗯——额——”

    但他这样听话她好像没话说了啊。

    “对了,你刚刚要解释什么?”

    白郃凑近几步,见她真的没有讨厌他意思,心里松下一口气,随后用着平淡的语调将坠落下不落崖的原因半真半假向她道来。

    她不应该知道这些,也不该卷进来。

    东兰瀛听完拳头硬了。

    这要是真得的话那些人也太过分了!

    她看向身前站着的漂亮少年,手忙脚错,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安慰什么。

    可她的出现就是很好的慰藉。

    他想。

    夜色像一阵流光,眨眼从东兰瀛眼前流走。

    楚阁外的竹林被风卷来一场清香,今日天上的云层看上去很厚实,乌压压一片,显得极有些骇人。

    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连鸟雀都不在嘀鸣,纷纷煽动着翅膀着急寻个安静可靠的避雨地。

    “轰隆——”

    昆仑境中炸起了天雷,将四周暗淡重新照亮起来,东兰瀛手里拿着个人形木偶,被装了机关心窍,小木偶衍生出一定的意识。

    它此时看上去呆愣愣的,同它的主人一起透过窗棂朝外面风雨之地望去,像是等待着什么,它的手上空荡荡的,它抬头去看东兰瀛

    东兰瀛才不管它,一把拎起它放在装在瓷缸里的小黑鱼旁边,让它看着黑鱼不作妖。

    右耳银质流苏耳饰中的恶毒女配系统发布了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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