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序坐在轮椅上,感受海风带来的温柔,她饱经风霜的脸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常常眺望远方,总说远方有自己的爱人。

    海鸥飞过,海浪反复退进。

    元序闭上眼睛,她又开始和我们讲述自己与身为缉毒警察的爱人的青春故事:“当我和别人说起我们的故事时,都会受到一模一样的评价,他是自由而热烈的清风,我是木讷而偏执的乔木。风会亲吻树,却不会在一颗树停留……”

    —

    元序与商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又是邻居。

    一个木讷内向,一个自由阳光。

    少年的他就像夏日的凉风,热烈而自由;成年后的商时就像春日的微风,温柔而自由,在元序眼里无论是那个时期的商时身上都带着一股充满自由的气息。

    元序会臣服于成年的商时,但不会为少年的商时停下脚步。

    商时的人生没有目标也没有定位,他就是为了他自己而活着。他的人生飘渺不定,随心所欲。

    元序的继父总称商时为纨绔子弟,常常说:“幸亏老商家产厚实,不然商时那小子以后就蹲大街,过得张嘴就喝西北风的日子。”

    而元序是所有家长都喜欢的乖巧小孩,小时候叫乖巧听话,长大后叫木讷内向。

    十五岁那年,商时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叛逆期,而元序过了一场安安静静的备考期。

    南巷有两大极端,一个是玩到夜不归宿的商时,一个是学习到半夜才入睡的元序。

    元序在日记的第一页写下:霓虹灯与白炽灯仿佛是南巷明暗交界线,他享受灯红酒绿的快感,而我感受书香纸墨的乐趣,我们互不打扰。

    1998年,夏日的夜晚并不安静,常常伴随着蝉鸣声。

    晚风轻轻吹,却将一旁的试卷被吹散。她看着一张一张往外飞的卷子,心里既无奈又希望这阵风被她全部的卷子给吹走,这样她就有理由逃脱一大堆作业。

    “喂!匹若曹,是不是你的卷子掉下来了?”

    商时的声音从楼下喊上来,元序心里一紧,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闹钟“01.25”。

    唉!这小子又晚归。她探出头,看到商时就在楼下。

    商时看到了她,朝她挥挥手,喊道:“下来,我带你去吃夜宵。”

    “不用了,你上来把卷子拿给我就好了。”

    “不行啊!我家老头不给我开门,你学习也累了,哥带你去吃夜宵。”

    元序转过头看了一下屋内,发现父母们没有被这声音给惊醒。她收拾一下,就下楼了。她并不是为了和商时一块吃夜宵,而是拿自己的卷子。

    她对叛逆期的混混少年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有一些偏见,因为商时正处叛逆期,平日里也很少和他说话。

    而商时也不常常找她交流,两个性格差异大的人即使在童年期无话不谈,可还在短短的叛逆期隔阂了。

    商时依靠大树下,仰着头看这满天星空,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才回过头,看到黑脸的元序,他微微一笑,打趣道:“脸那么黑是被人甩了吗?”

    元序无心去接他的话,只想着拿自己的试卷,语气冷漠极至:“把卷子给我,我还要回去学习。”

    “你每天那么努力学习,会不会把脑袋给学坏了。”

    商时一脸痞笑看着她,明明在元序记忆中的商时是个阳光灿烂的男孩,现在的商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元序翻了个白眼:“学习怎么会把脑子学坏,反而是你,小心打游戏,喝酒抽烟都把脑子给弄坏了。”

    商时看向元序的眼里充满惊讶,感觉眼前人和记忆中的青梅不同,不过很快他的眼神恢复正常,还带着一丝笑意,他打趣说:“哎呦?我们的元序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嘴皮子也溜了好多,以前都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的。”

    商伯母喜欢称她为元序小姑娘,而商时也常常学着叫,不过商时最喜欢叫她“匹若曹”,因为匹若曹是撒谎的木头人。

    元序默不作声,一手抢过商时手中的卷子,她很少用方才的语气说话,平日都是声音小得如蚊子叽叽喳喳。不过在商时面前,她却敢用那种嚣张的语气说话。

    商时微微一笑,也不逗元序,他说:“好吧!我就不逗你了,哥要去飙车了,看海港的日出。”

    “十八岁以下禁止骑车,你早晚有一天会被警察叔叔抓的。”

    即使被元序这么一说,商时还是笑着回过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嚣张道:“我不怕。”

    元序告别商时后,正转过身就被楼上一盆水淋了一身,楼上用户骂道:“都半夜几点了!还在楼下谈情说爱,干嘛不去***!”

    她无奈又无助,自己又是胆小怕事的个性,连骂一下都不敢。只是低耸着脑袋,可怜巴巴拿着卷子回家。

    这个世界有一股正常的不公平,窝囊的她在生活里忍气吞声,勇气的他享受生活里乐趣。

    卷子已经没有用了,上面的字模糊不清。

    那夜微风掠过,吹走元序心里的隔阂,吹来了商家的变故。

    元序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看着远去商时。

    —

    次日,下起小雨。而商时没有看到日出,还在早晨出了车祸,商时受了一点皮外伤。

    说他幸运,又遇到车祸,说他不幸运,只是破了一点皮外伤。

    元序来到医院看望他时,第一句话是:“海港日出好不好看?”

    商时没有说话,反而白了她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元序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商少爷?”她笑着收回手,继续说:“海港的日出都浪漫到医院里了。这次还好,下次就浪漫到警察局,再下次就到殡仪馆。我的零花钱不能买一辆摩托车给你,不过纸制的摩托车,我倒是有钱买。”

    商时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

    元序打量四周,看到桌子上放着篮子和小刀,篮子里有苹果、梨,荔枝,她自然是不会给商时刮苹果,又想到商时对荔枝过敏,只能拿梨去洗。

    元序不解地问:“你不是对荔枝过敏嘛,怎么还有人送荔枝给你?”

    商时闻声,起身去看篮子里的东西,果然看到自己讨厌的东西——荔枝,他记得这篮子是那群猪朋狗友送的。

    商时回到床上,盘着脚骂道:“麻的,这群死了嘛的臭小子希望我死啊!送荔枝来。”

    元序走出来,一脸嫌弃:“你怎么说脏话啊?你现在整个人就一副地痞流氓的丑样子。”

    商时一脸无辜,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脏话?元序怎么可以说自己,摆了摆手:“我就是地痞流氓,和你这乖宝宝不一样,你是高尚的白莲花,我是满口喷粪的流氓。”

    “满嘴喷粪的是失控粪车的排粪管,不是流氓。”

    “你……”商时被呛得说不上话,又见不得元序这得瑟样,继续说:“我是粪车,你是镶了金边的粪。”

    “那也比你好,至少我镶了金,有人愿意挖。不像你,路过的人都吐口水。”

    “……”

    商时一股又撒不出来,只能闷气,咬着下唇。如果眼前的人是同性发小,那他一定按着脑袋,往死里打。

    “你就只会在我面前耍威风,到别人跟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元序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你忘记了小时候被恶霸欺负,还是我拿着砖头往那恶霸头上打,你才有逃脱的机会吗?”

    记得那次之后,商伯母怎么看元序怎么喜欢,恨不得收元序入商家当儿媳妇。可元序的继父不愿意,觉得自家的白菜怎么能被猪拱了,硬硬拉出自己远在福建的小儿子温衍来和元序相见。

    温衍是个十分完美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成为元序的标杆。以后的日子里,元序就很想成为温衍这样完美的人。

    元序把梨分成两半,另一半给商时。商时瞥了一眼,摆摆手:“梨不能分,分了就是离开。”

    “瞧你矫情的,那全部都给你。”

    这时候,商伯父气哄哄走来,伸出手准备打这小兔崽子:“商时!你这小子真是气死人!”

    一旁商伯母连忙拦住:“等孩子好了,再教训也不迟。”

    好了就气消了,还教训什么。

    元序拿着梨,退回几步,又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厚道,虚情假意替商时说几句好话,也对得起这发小的情意,说:“伯母说得对,还是要在小时身体好了在教训。”

    商伯父自知理亏,可不打小兔崽子,心里又一股子气,他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悲母多败儿,你迟早把这兔崽子宠坏,坏到无法无天就知道错了。”

    “那怎么办?小孩都有这一时候,只要精心教训,他一定能成熟。”

    “你说得那么好听,怎么不见得这小兔崽子变好,反而愈发恶劣。”

    商伯母听到这话,压制多年的怨气一下子上来了,她带着哭腔喊道:“教育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吗?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什么责任吗?”

    “我也想教育他啊!”商伯父拿着木棍,继续说:“我现在就想狠狠地打他一顿,你给吗?”

    “那你打吧……”

    “嗯?”刚刚装死的商时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睁着大眼睛看着母亲。

    一旁元序忍不住拉上嘴角,她不敢笑出声,还被商时瞪了。

    商伯父刚想上前揍,又被伯母拦下来,伯母转过头对元序发出求救的眼神:“元序小姑娘还在这,我也不想拦你,可……”

    “爸!我也是要面子的。”

    商伯父叹了一口气,放下木棍:“你们就会一唱一和,护着这小子。我不打了,可我还是有办法治你这臭小子。”

    “教育孩子的办法有很多种,不要想着拿木棍打孩子,要智取。”

    商伯父哼了一声,继续说:“智取?那我也来个智取,就收了小兔崽子的摩托车,让这小兔崽子滚出我们家,到乡下住去。”

    商时听到要没收自己的宝贝摩托车,他啊了一声,从床上站起来,正想反抗,就被商伯母给压下去了。

    元序见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她还是先离开为妙,不然又成了磨合机。她知道商伯母不会让自己轻而易举地离开,就退回几步:“伯父伯母,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不坐……”

    商伯父摆摆手,打断了伯母的话,伯母也不继续说下去。

    元序离开后,就真的没有看到商时回家,听说:

    商伯父把他车给收了,也把他送到乡下住。其实就是让商时不和自己住,他们这是一个乡镇,十几分钟的路就到商时的老家。

    商伯父以为这样能让商时收敛一点,没想到他愈发放肆。

    那天过后,微风没有再一次吹散元序的卷子,可她常常望着窗户发呆。

    虽然俩人步入青春期后就很少交流,可看到以前阳光灿烂的商时变成叛逆的少年,还和家里闹得那么难看,心里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白玫瑰的种子栽培后,开了一朵红玫瑰。

    那件事之后,元序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我见过皎皎圆月,就接受不了月缺。我只希望月亮是圆,看不见的一角不过是被乌云给挡住了。

    十五年后,元序又在最后一页添上一句话:十五岁的我盲目地认为他是月亮,偏执觉得他不能有缺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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