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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白日的雨停了下来。

    李春昭刚从监察司下值,出门,一脸怒色地窜上了马车,对马夫喊道:“去沈府。”

    “殿下,这不合规矩,要不我递个消息让他来咱们府里。”芷若小声提醒道。

    “本公主说去沈府就去,哪儿来那么多规矩。”李春昭一脸不耐烦别过头去,显然不打算听取任何建议。她憋了一天的气就堵在嗓子眼,别指望她有好脸色。

    “是。”芷若回应道。

    “要快。”李春昭对着车夫下达着简明扼要的指令。

    “是。”

    车厢内,

    李春昭胳膊搭在雕花车窗上,静静靠着车壁,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一时间她竟觉得很落寞。

    车滚辘辘,马夫加了些速,很快就到了沈府。

    下了马车,李春昭就气势汹汹往里走。沈府门卫看到马车标志也不敢轻易拦下,只是吩咐人去叫了管家。

    芷若在马车旁对芙若说:“你先回去把药备好,以防万一。”

    “好,你劝着点殿下。”芙若看着李春昭气愤走进沈府的背影提醒到。

    “嗯嗯,你快去吧。”芷若拍了拍芙若的肩就追上李春昭去。

    沈府管家差人通知了沈徽明,也很快赶过来到李春昭身旁,迎了上去,“长公主,您怎么来了?有任何需要,您随时吩咐。”

    “沈徽明在哪里?”李春昭瞥了他一眼,打量着沈府。

    “六爷在书房。”沈府管家小心翼翼说道。

    李春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向书房走去。同时,她吩咐管家:“打盆凉水到沈徽明院子里等我。”

    明华院

    书房

    沈徽明已经得了消息,但他还未想好如何面对李春昭。于是他只得继续端站在桌前练字,以掩内心不定。

    脊背挺拔,广袖挽起,露出腕骨。

    修长的手执笔,饱蘸墨汁,挥毫泼墨,一纸行书一气呵成。

    银画金钩,笔笔如刀,字字如剑。

    李春昭冲进房里,站在桌前破有耐心等他写完才开口,努力放柔语气: “你要去平州?”

    “是。”沈徽明搁下笔,不去看她,这时他也不敢去看她。密密匝匝的睫毛盖住眸子,走至一旁盥洗手部。

    “你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李春昭握了握拳。

    沈徽明叹了口气,从架上拿下巾帕擦拭手上的水渍,随后将巾帕搁置一旁。

    “殿下。”沈徽明温润地唤道,他转过身对着李春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她,“这种调迁相关的事,我觉得应当没有必要提前告知您。”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一贯的温和口吻,淡淡的,仿佛在讨论外面的天气一样。

    “好,说得好。”李春昭指甲用力掐了掌心,语气中充满了对他对自己的讽刺,“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认真的?”

    “嗯,是认真的。”沈徽明点了点头,平淡如水的逐字逐句说着。随后低下头看着她的手,忧心地开口:“殿下不要生气了,对您身体不好。”

    沈徽明当初和李春昭在一起后,就知道她每月月中都要喝药,用来压制怒气,防止旧病复发的。

    文若公子更是嘱咐他不要惹她生气,是以两年来他虽不知病因但仍事无巨细照顾她,且从未惹恼过她。

    但去平州这事他实在没想好如何开口才能让她不生气。

    李春昭只觉得有些看不清眼前人。

    “不用你做假好人。”李春昭努力压住血液中撺掇的暴怒,她觉得两年未发的狂躁似乎要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昨日还体贴入微照顾你,第二日就能疏离着说道别。

    沈徽明安抚着她快要压不住的脾气, “臣三年后就会回来。”

    “你觉得本公主会等你?”李春昭盯着他无动于衷不愿更改的双眼,嗤笑了一声:“当初本公主要招面首,是你说他们做的你都能做,本公主才只留你一人的。”

    “现如今,养大了你的权势,你跑了,凭什么认为本公主还会等你三年。”

    “殿下是时候招个驸马了。”沈徽明开口,解释着自己并没有要她等三年的意思。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春昭。

    “招不招驸马,关你屁事。”李春昭随手拿过身旁的花瓶砸到沈徽明身前。

    花瓶砸在沈徽明的脚边,碎片四溅。她拽下腰间系着的柳叶络扔在碎渣上。

    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最后还是不舍,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想起来刚刚叫人打了盆凉水,于是她冷声吩咐道:“跟在本公主后面出来。”

    沈徽明扫了眼碎渣没说话,捡起双环络放在一旁案几上,敛起衣袖,跟着她出去。

    出门,沈徽明就看到下人端的那盆凉水。暗叹不好,但也没准备躲开。

    让她出出气也好。

    李春昭从仆从手里端起冰凉的井水就往沈徽明身上泼,从上而下,淋了个透。

    沈徽明整个人如置于数九寒天。

    李春昭将盆也扔他面前,盆在地上打圈发出响声,李春昭不管沈徽明的表情往外走。

    狗王八。

    走出去的李春昭越想越气,这么多年没人敢这么挑战她。

    她虽然与他之间毫无爱情,可两年的相处掺着一年的缠绵也多了几分依赖和习惯,可现在他要走却说都不提前说。

    回去本公主就要招十个面首,不对,一百个。

    李春昭上了马车招了身边的侍卫,恶狠狠说道:“跟昭一说,给沈徽明去平州的路上安排十箭。”

    “对着人?”

    “对着他的发冠,别误伤他人了。”

    “是。”

    -

    沈府管家对着淋了个透心凉的沈徽明发呆,“六爷,这……”

    沈徽明面色如常,他知道需要让她出气,虽然没想到是这样泼水,但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平静地吩咐道:“差人把书房收拾一下。跟兄长说无事就行,我都处理好了。”说完,他便转身回内寝更衣去了。

    在屋内,沈徽明长发未冠,垂在身后。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书白端来了两个礼盒,小心翼翼开口:“大人,这是下午长公主府送来的,您看怎么处理?”

    沈徽明打开盒子,一个里面放着柳叶络,一个里面放着稀世孤本。

    沈徽明拿起双环络仔细看了看,想起刚刚书房里李春昭扯下来扔的那根。摩挲着其中抽绳粗糙的地方,看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把书房案几上那根也拿来。”

    “是。”

    很快,书白就拿回来放到沈徽明手上。

    沈徽明挥退他,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拿着两个柳叶络在思考。

    李春昭扔的那根沾了水渍,此时还有点滴没干透。他差人烧了炭,将柳叶络在上面烤干。

    随后两根络子一起收进盒子,装到随身行囊里。

    -

    夜风凛凛,月明星稀。

    李春昭像是要证明自己无碍,没被沈徽明扰乱心神一样。回到长公主府后就径直去书房处理公务。

    芙若端上煎好的药,李春昭也不如以往一样推拒两下,而是很干脆的喝掉了,连蜜饯都不用,仿佛在与自己的情绪抗争。

    芙若将碗收到托盘上,伸出手心对着李春昭,“殿下,手心。”

    李春昭抿了抿嘴,不想伸手,但是看见芙若汪汪大眼还是将一双手放在她手心上。

    果然,手心满是指甲掐伤的痕迹,血都凝住了。

    “殿下,您要爱惜自己。”芙若说完就低头处理伤口了。

    将血迹擦去后抹上膏药。

    芙若端着托盘从书房出来,芷若立马凑过去附耳问:“怎么样了?”

    芙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悄声道:“怕是等沈侍郎离开后,殿下那病又要犯了。”

    “殿下现在压着怒气?”

    “嗯。”

    芷若长长吐了口气,看了看书房里亮着的烛光,“看来得随时注意点,记得一有事你就直接去忠勇侯府请忠勇侯和文若公子来。”

    “我知道。”芙若应承着,捏了捏芷若的胳膊,“我先下去整理内寝了,你小心伺候。”

    “好。”

    但整个晚上李春昭都没有像她们所想一样发脾气,而是静静处理完公务,更衣洗漱,护肤补水,上床睡觉。

    直到第二天早上,就在她们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春昭穿着个薄薄的寝衣,提了一把剑就去了院子里。

    李春昭那把剑是御赐之物,剑身由玄铁铸成,透着淡淡的寒光。

    此时就跟废铁一样,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可关键是李春昭不擅用剑,她擅长的是箭和鞭,这是要干吗?

    芙若都不用芷若说,连忙跑去忠勇侯府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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