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擎?”

    谢珩莫名觉得,这人有些耳闻,被遗忘在记忆深处难以提取,便多嘴一问:“他是何人?”

    到别人府上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哪怕她曾是御史千金。

    叶清宜时刻提防着他。

    她想起来时娘亲的嘱托,锦衣卫和东厂如猛虎般凶恶,既然已经身陷虎窝,便难以再置身事外,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时刻保持着警惕性。

    “他,他是我闺中好友的远方亲戚,特意拜托我替她寻找。”叶清宜转移话题,不想让他问太多,“还有另一件,你我成婚是事实,但须得恪守规矩,以礼相待,不可做越矩之事。”

    她对他最多的了解,大概就是世人对锦衣卫的那些评价了,虽然此刻这人答应不杀她,可对方是锦衣卫,具体能在这儿活多久还未知。

    姑娘见他迟疑,咳了咳,又道:“你,可应允?”

    叶清宜一个姿势跪的腿些许发麻,但等答案的过程实在是叫人快要窒息,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她依旧没动。

    他浓眉下的双眸深邃,靠近她些:“时辰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什么?!

    “就,就寝?”她没听错?

    刚才她怎么也是啰里啰嗦说了半晌,意思够明显了,他怎么好意思再提就寝的?

    叶清宜急着解释:“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们……”

    谢珩看出她的顾虑,主动道:“我去书房。”

    嗯?书房?

    谢珩竟然这般守君子之礼?

    此举倒是让她颇为震撼。

    向来听说锦衣卫凶狠无情,蛮横无理,不曾想谢珩却在此事上如此恪守规矩。

    谢珩背身一笑,侧身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了她一眼,他不求别的,只要这个人被他绑在身边,其他的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

    书房里的喜庆氛围着实比不上婚房,谢珩从叶清宜那里出来就将心思用在了别处。

    如今他们成完亲,也算是拿捏住叶怀谦,锦衣卫背后又多个帮手,对于叶清宜,虽是幼年相识,可她并未认出他,两人间更多的是交易和利用。

    谢珩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他踱步走到书桌前,翻看着旧朝的历史书籍。这本《塞下曲》他看了多遍,里面还有其他的忠贞诗词。

    看了片刻,他忍不住动手磨墨,拿起笔在纸上挥动着。

    一句诗还未写完,书房被人敲响:“大人,是我,程七。”

    “进来。”谢珩依旧专注,未停笔,视线落于笔墨间:“这么晚了,有事?”

    程七自小和他一同进入锦衣卫,北镇抚司律法严明,没人逃得过那地狱般的噩梦,他与谢珩差不多年纪,对主衷心。

    他携风而来,弯腰浅鞠一躬。

    “大人,有探子来报,军机处张洲大人——”程七抬眸,压下视线,面不改色道:“自戕了。”

    此话一出,谢珩手里的毛峰在宣纸上落了重,“阵解星芒尽,营空海雾消”最后一字时,抹杀了这句诗的意境,谢珩看上去还要淡定:“何时自戕的?”

    “就在昨日。”

    谢珩眸色也只在听到“自戕”二字时停了两秒,很快恢复,添上最后一笔,这句诗写完,他将毛笔轻放于笔架上。

    仍旧未说话。

    程七似是早就猜到他会是这幅态度,便主动道:“据说,此案疑点重重,现已交由刑部彻查。”

    他嘴角上扬,可看不出半分笑意:“怎么会这么巧?”

    “大人在怀疑什么?”

    谢珩方才书写站久了,此刻坐于身后的扶椅上,目光凝视刚才被他无意加重的最后一字上,仅是一字,便毁了他方才写好的整句诗的美观。

    墨未干,他重拾起笔,将那句诗整个划掉,不紧不慢道:“自皇上设立东厂以来,他们的势力迅速扩大,叶怀谦才刚得罪了宋昭,接着张洲就自戕了?”

    宋昭的狠毒与他们别无二般,既是引起怀疑交给刑部彻查,此事就没那么简单。

    谢珩的谋路要比得过谢文忠,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做事深谋远虑,这一点,就连父亲谢文忠也不得不佩服。

    程七谨慎问:“大人觉得,此事也与宋昭有关?”

    他看着笔墨未干的字迹,眸子压低:“此事甚是蹊跷,若真是他们所为,能将手伸到军机处也是他们的本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刑部走一趟。”

    程七为难问:“可此案并未归我们,我们也不好插手,大人如何进得去刑部?”

    谢珩脸上罕见的喜色,浓雾片刻间已全然散开。

    他已然有了办法,这浓雾散的让程七摸不到头绪,他只静候主子开口。

    “程七,我前几日提审人犯时不慎在刑部丢失了制牌,明日须得去趟刑部寻回。”

    “可,您的制牌并未……”程七划到此处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道:“哦,是,卑职明白。”

    “还有。”

    程七欲要转身离去,被谢珩叫住:“大人还有何要吩咐?”

    “去吩咐厨房,日后的饮食方面需问清夫人的喜好,院子里多加些花草,还有,杂房离卧房太近,命家丁干活时切记要低声。”

    “……”

    程七愣住,他觉得成亲的谢珩似乎变了以往的作风,叫人匪夷所思。

    谢珩的话在他脑中徘徊着,被他反复确认。

    屋外的脚步声不断,谢珩不喜这般热闹场景,他提醒道:“还不去?”

    “是,卑职这就去。”

    —

    次日,叶清宜醒的早,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礼仪规矩她多少知道,还没等出去,小桃一早便来敲她的房门。

    小桃敲了敲:“小姐,今日还要敬祖,您起来了吗?”

    叶清宜步子轻盈,伴着她的声音打开房门:“我已经收拾好了。”

    新婚第二日要给公婆敬茶,她梳洗好仪容,还没等来谢珩,倒先等来小桃催她。

    她身上穿的薄纱淡绿色刺绣提花雨丝锦裙,外搭了件螺线百褶衫,姑娘身姿轻盈,腰间挂着海棠金丝纹的香囊,白皙纤长的手指处戴着玉髓戒指,出落的模样甚是动人。

    小桃再次看的眼珠转不动方向,叶清宜模样甚美,是一种十六岁独有的青涩和纯真,她平日鲜少出门,好在并没有许多人认得她。

    叶清宜看着小桃身后站着的几个丫鬟,瞧着和她差不多大。

    “请少夫人安,大少爷吩咐我们带您去见老爷。”

    她点点头:“有劳带路了。”

    从昨晚到现在,叶清宜从未多嘴,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皆藏于心底。

    谢府放眼望去属实气派,院中的睡莲生的滋润,水中的鱼儿穿梭在莲颈间嬉闹。

    叶清宜虽与谢珩不相配,可这景色审美,他们却喜爱到一处了。

    院中的香椿树和那棵歪脖树都冒了新叶,叶尖的嫩绿色向茎处蔓延,色彩鲜明活力。

    路上,叶清宜使了使手势让小桃侧耳过来,说了些许话,她淡淡道:“去吧。”

    随后小桃应了一声:“是。”

    众人没听见说的什么,也没资格去管主子的事,依旧带路向前走着。

    厅里正座上是谢文忠,她记得,这是谢珩的父亲,原因只在拜堂那日有过一面。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从面相而观,似是谈了不愉快的政事,又许是因她的到来而变得如此诡异,叶清宜径直走到谢文忠面前,简单行礼后从丫鬟手中端起一盏茶依礼参跪。

    她心中晃神,意识到自己身份,改口道:“清婉给父亲敬茶。”

    对于谢文忠父子,叶清宜早有耳闻,她被迫嫁给谢珩,此刻犹如刀尖上任人宰割的鱼肉饼饵,姑娘头压得低,面目并未让人瞧见。

    她觉得时间过得恍若隔世。

    谢文忠没太为难她,反倒对眼前的姑娘有些刮目,于是便顺手接过茶水:“起来吧。”

    叶清宜:“谢过父亲。”

    刚刚嫁入谢府,又闻百姓传言,叶清宜时刻谨慎。

    谢珩给了她眼神,示意她坐在他身侧。

    谢文忠捏着盏盖轻擦过外延,浅尝一口:“清婉,你既嫁给谢珩,那便是我们谢家的人,你要牢记这一点,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莫要让父亲为难。”

    这话里别有深意。

    而叶清宜一向不喜哗众取宠,可身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她坐的端正,举止中尽显仪态气质:“是,清婉知晓,清婉遵从父命嫁于夫君,只图终身有靠,夫君安好,清婉才能安好。”

    “你能知晓这些自是最好。”

    谢珩听出端倪,这分明就是警告。

    反观叶清宜与昨晚大不相同,面对谢文忠的警告却是委曲求全。

    他故意找个借口:“你如今对府内还不熟,先让丫鬟带你去四处转转,我与父亲有事要议。”

    姑娘起身,相继行礼:“那清婉先退下了。”

    大厅仅剩他们二人。

    谢文忠倒也不必再藏着。

    谢珩的目光注视着远去的身影,他猜测自己的感觉,不确定是不是她。

    他看的入神,谢文忠拆穿他:“只说她几句,这就舍不得了?”

    他早便看出他的心思,往日,他做父亲未曾让人走,又岂会轮到儿子做主。

    “父亲哪里话。”

    “你的眼光倒是不错。”谢文忠看着手里未喝完的茶,相比刚才,茶中多了些许凉意:“原以为她嫁过来会哭闹一场,如今却规规矩矩,叶怀谦果真是教女有方。”

    说完,丝毫不顾及凉茶伤身,又浅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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