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七醒来,距今已过了半月。

    叶清宜半月未曾见过谢珩,她记得有次半夜,依稀听见府上有什么动静,但睡得着迷,不愿醒来,次日再去书房时,早已没了人影。

    听贵财说,谢珩连日不回府也是常态,一月,两月,三月,有时俯上新来的丫鬟家丁都不认得这位少爷。

    程七伤势几乎痊愈,几次请求去北镇抚司帮忙,但都被谢珩回绝,怕他因什么事触发伤口,这才想到让他在府内照顾叶清宜。

    姑娘性子沉稳,这才忍了十五日都未曾出门。

    直到半月后的今日,她难以再忍,从程七那里打听出谢珩的下落,无非就是在北镇抚司办公。

    想起之前程七提到过的制牌,他们需要靠制牌才能进得去,叶清宜早早便去套路。

    程七行动无碍,每日晨起都会耍过几套剑法,一连躺了几日,肢躯似是被打通任脉般疏松。想要挥剑时,见叶清宜站在院子内,似是不好打扰。

    他注意到,停下手上动作拜见:“夫人。”

    “现下有一事,须得你帮忙。”

    听到对方用“帮忙”一词,他便知此事非情难办:“夫人请直言。”

    “你们大人多日不曾回来,我甚是担心,作为他的夫人,你说我该不该前去探望?”

    她心中早便有了主意,如此话里有话的故弄玄虚,明显是想从他嘴中获得认可。

    程七不傻,当然能听出来。

    这是在变相找他要制牌,程七怔了怔,而后道:“大人昨日回来过,只是那时夫人已经就寝,便未曾打扰。”他微微抬头,瞧见叶清宜面容泛白,连声道:“夫人面色欠佳,可是未歇息好的缘故?卑职去找大夫为夫人调一调药理。”

    叶清宜:“……”

    她心中暗暗道:果然是谢珩手底下的人,这嘴皮子功夫当真都不好惹。

    还调药?

    她想,程七那日受伤严重的几乎要断了性命,到如今已然停了伤药。她那日只是区区一箭,竟吃药调理到现在?

    叶清宜的箭伤早便养好,只是谢珩日日托人嘱咐煎药,她被迫服用。

    起初她甚至以为是毒药,吃药吃的亦是提心吊胆,可半月过去,自己不仅没死,反倒伤口渐渐早已愈合。

    如今她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面色欠佳了?分明就是他随意找的逃脱的借口。

    可叶清宜虽是好说话,可若是不畅心,她绝非好惹之人。

    她眉梢上扬,按奈住脸上那得意的喜色:“既然你不愿,那我便去找姐姐,反正谁人同我去都是一样的,没有制牌我们便硬闯,他们总不能伤了我们。”

    程七听了,急忙下跪:“夫人不可!”

    叶清宜的话接的迅速,有意在此处堵他的话:“因何不可?”

    “……”

    她那时并未确定,程七对叶清婉一定会有倾慕之情,可现下确认了。

    凡是提起她的名字,都会令他失态。

    程七端着姿势:“卑职,卑职的意思是,夫人和叶姑娘皆是女子,锦衣卫并不认得您,若伤了您,卑职如何向大人交代啊。”

    “当真是因为这个?”她还是拆穿他,“不是为了姐姐?”

    “夫人莫要开卑职玩笑了。”

    他虽嘴上不承认,但被叶清宜看在眼里。

    叶清宜单手托住他护腕处扶他起来:“那便你陪我去罢。”

    “……”

    —

    北镇抚司,诏狱。

    踏足此处,牢内的凄惨叫声闻耳袭来,谢珩已经在此待了半月,他眸子阴戾,看人皆是凶狠模样,身上的飞鱼服略显脏旧,裙摆角下处还沾染了一滴血迹,全身唯有这一出污渍,明显是不小心染上去的。

    此处阴暗简陋,日日伴着这些牢犯的“冤”叫声,换作旁人难以忍受。

    连着听了半月,谢珩的心情极差,无人敢招惹。

    他迈着矫捷的步伐走向一间牢房,匆匆略过身边的锦衣卫狱卒,走过时,从他们身侧掀起阵阵凉风刺骨。

    待他走过,两名锦衣卫闲暇时随意聊起:“大人今日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难堪?”

    另一人瞧着谢珩的背影答:“抓到了人犯,结果被人从自己家里把人犯劫走了,换你你还能笑得出来?”

    “这不是把人抓回来了吗?”他不解道:“大人从前虽也板着脸,但却未曾如今日这般,哎,我们这几日当差得小心再小心,以免撞在怒火上。”

    “知道了知道了。”

    话后,两人端正了站姿。

    就如他们所言,本是早早捉回了郑小梅,结果被人从诏狱将人劫走,听到消息后,谢珩这脸拉到了地狱,顾不得身上的伤便匆匆赶来北镇抚司。

    连着忙了这些时日,总算将人捉回来。

    审问了一日还是未果,郑小梅嘴硬得很,硬是不认杀害张洲一事,却也未交代其他有利的线索,就连李哲所言杀害郑小兰一事皆装无辜。

    谢珩没了耐心,让人对其施以拶刑。

    直到今日,谢珩从张府赶来,检查尸体时突然顿悟,梳理好所用的证据再次来审问。

    郑小梅被带过来时没了行动能力,身上被抽了几道鞭痕,双手受过拶刑变得红肿发紫,嘴角处的一行血渍已被风吹干,唯有身上的鞭痕将皮肤抽出肉来,在这不见光线的地牢内迟迟难以愈合。

    谢珩看着她被架过来,随意朝地上一丢,女人像摊死水,久久未爬起来。

    不同于李哲,她受了鞭刑后像是垂死挣扎的蝼蚁,只需人轻轻一捏便要了她这脆弱的命。

    谢珩不慌,翘起腿搭在一旁的刑具桌上:“怎么?还不打算招了?”

    郑小梅的脸贴在地上,听到他问话,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目光含恨,既是摔倒也不介意再次尝试坐起来。

    手上的镣铐随她不断起身发出阵阵链条碰撞声。

    即便这样,郑小梅依然嘴硬,哽咽着道:“大人,想让民女认……认什么?”

    “杀李哲。”

    “大人此话……当真是好笑。”她嘴唇干的白如雪,快要裂开,却依旧没放弃挣扎,“他是高高在上的,侍郎之子……我,如何杀得了他……”

    字里句里皆忍着疼痛,说话间,她忍痛坐起来。

    谢珩见得人多了,嘴硬难缠,势利小人,谄媚善道的人比比皆是,目睹她这般模样,无丝毫恻隐之心。

    他继续道:“你与李哲有仇,你想杀他,但因为某些原因你没能动手,于是在戏班走后,你看到了戏服,故而便借着《二探阴山》之名再次返回张府装神弄鬼。”谢珩倒是佩服她的胆识:“以‘鬼’之名去杀人,一来能借此引起民众恐慌,二来也能给官府查案制造干扰,好一个声东击西之策。”

    “笑话,我乃戏班戏子,与他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他。”

    谢珩说:“因为他杀了你妹妹,郑小兰。”

    她表情突变,变得焦躁惶恐:“我说了,小兰是因心疾离世,并非他人所害!我与妹妹久居一处,难道还不如谢大人对舍妹了解甚透?”

    他冷笑一声,这声笑让郑小梅心里没了底气。

    谢珩故意不说,等着对方问:“你,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故事编的真好。”他目光与她对视上,“只是令妹泉下有知,知晓你如此作为,当真不会寒心吗?”

    谢珩提到郑小兰让她失了分寸:“这与你有何关系?!”

    “我们在你家中发现了李哲被撕下一块的衣服布料,若说李哲并未毁你妹妹清白,那他的衣物为何在你们家中?”

    “他的衣物出现在我们家里,便是他对我妹妹有所图谋吗?”她恶狠狠的看着他,丝毫不畏惧,“李哲未曾害我妹妹,我也从未想要杀他。”

    她不能承认,若是承认李哲害她妹妹这件事,便等于她坐实了想要杀害李哲的动机和事实。

    只要她坚持不认,李哲也会因为张洲被杀案惹上嫌疑,一样会被判斩不得好死。

    谢珩放下双腿,起身走到她跟前,语气带有挑衅的说:“既然你不认,那我便去查一查你妹妹的尸体,如此一看,便可真相大白。”

    他将要走,便被郑小梅开口阻拦:“站住!”她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我,我承认。莫要动我妹妹。”

    女人眼神似是要吃人模样,可谢珩最是不怕这些。

    一切都是她做的,她不想妹妹如今都已入土为安,却因她一事再次被人折腾。

    谢珩转动脚步,再次面向她,故意问:“承认什么?”

    郑小梅淡淡道:“杀李哲。”

    她不再避讳这件事,脑海中李哲杀害她妹妹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她永远不会忘记。

    “李哲看上我妹妹的相貌多次骚扰,那日我本要去戏班,途中忘了东西半路折返家中,进门时我清楚的看见李哲从后门慌张逃走,待我进屋时,小兰已经惨遭这畜生的毒手。”

    她悔恨,悔恨不该等到现在才杀他:“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我马上就能杀了李哲,可是……”

    谢珩又回到座位上,坐的安稳,随口接上她的话:“可是你并未料到,这个时候突然传出张大人被杀的消息,府上大乱,你怕杀人后无法逃离,便放弃了杀李哲。”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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