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忠下了早朝后便去了别的朝臣中详谈事情,回来时已至晌午,这才听府上家丁禀报得知谢珩生病一事。

    原是叶清宜在此陪着,见谢文忠到此,她识相的自觉离开。

    她做事学会谨慎,她与谢珩相处这么长时间,多少些许了解,可谢文忠不同,她除了请安说几句客套话再无其他深交。

    叶清宜走时将门带上。

    “父亲。”他艰难的坐起身。

    “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动了。”谢文忠坐他床侧,“还好吗?”

    谢珩语气还是可以听出不舒服,“服过药,现下好多了。”药效没那么快,他还是这般强撑着。

    听他这样说,谢文忠便没再问:“张洲一事,你查的如何了?”

    “目前查出,李哲并非杀害张洲的真凶,他在张府的种种可疑之举,皆是因为另一桩杀人案。”

    谢文忠知晓他做事懂分寸,所以并无太过担心。

    但出于好奇,他还是问道:“你想怎么做?”

    谢珩说:“依法治罪,以命抵命。”

    对于李哲,三法司都未敢接手,李华坤往上是裴永国,若是处理不好,便会一并得罪两人。

    “你想清楚,若真这么做,李华坤便彻底与我们为敌了。”

    “若我不这般做,他便能与我们交友吗?”

    “……”

    此话一出,谢文忠哑口无言。

    他们二人的为人谢文忠自然了解,说的直白些,李华坤和裴永国便是棵墙头草,随风而动,摇摆不定。

    “李华坤与叶怀谦不同,他明面上自立一派,实则暗地里早便投靠了宋昭,即便没有李哲犯罪一事,他同样视我们为敌。”谢珩解释,“此事哪怕李华坤奏书给皇上,凭我现在掌握的证据,也足以能扳倒他的证词。”

    谢文忠觉得可惜,“只是没想到,李华坤战战兢兢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却受他的儿子牵连。”

    “李哲一死,李华坤倒台,东厂便又少了个帮手,这于我们而言,乃是一件幸事。”他说,“反之,若他与裴永国联手,孩儿也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见他心有良策应对,他决定不再插手此事。

    这两年,谢珩拼了命的往上爬,从经历到佥事,如今又朝着同知努力着,谢文忠作为父亲,这些变化自然都看进眼里。

    自皇上成立东厂后,不到一年时间,东厂经历大起大落,宋昭野心受挫,不外如是,如今也算是老实些。

    他们父子二人除了政事,鲜少聊家常理短,他们的对话也不过就是一问一答,知晓了也便由此过了。

    谢文忠突然想起他们之前受人袭击,问道:“你之前受的伤,痊愈了吗?”

    “只是小伤,早已无碍了。”

    “一月之后便是皇上寿辰,宋昭少不了利用此事做文章,你要提防着他。”

    谢珩那日便在街上听人议论:“嗯,孩儿听说了,此事交由我,父亲安心便是。”

    “你,我自是放心。”

    他一向对他放心。

    谢文忠眸子阴暗,不同谢珩,许是年长资历深,他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内心的真实。

    接着上句,谢文忠又补充道:“我心存顾虑的是,叶清宜。”

    “……”谢珩一愣,只是有些惊奇,倒并未太过惊讶,“您知道她是……”

    他知道,谢文忠迟早都会知晓此事。

    叶清宜冒大不韪嫁入谢府,此事若传出去,势必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谢珩一口惊恐悬在喉咙里。

    “此乃欺君之罪,若是下了决心,这个秘密就要永远守口如瓶。”若非看在谢珩是真的喜欢,谢文忠不会这般冒险,“既然我能知道,别人若想查,也定然能查到线索,此事事关重大,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是。”

    再者,此事想来叶怀谦更为担心才是,纵容女儿假冒身份嫁给谢珩,此事若被人发现,首先倒霉的便是他们叶家。

    谢文忠问:“若她是叶清宜,那心仪裴修之人便不是她?”

    “裴修知晓她替嫁一事,欲要威胁叶清宜向孩儿求情以此来达到救李哲的目的,此事被挡下来,他恼羞成怒没再提及此事。”

    “不管怎么说,叶清宜既嫁进来,便是我们谢家的人,就算是做错了事,也容不得旁人欺辱半分。”

    锦衣卫指挥使,怎的那般容易让人欺负,哪怕是叶清宜被人说上几句,他都不会轻易作罢,莫要提被人羞辱。

    偏巧谢珩还是入了锦衣卫,两人为父子、为同僚,脾气秉性别无二致。

    谢文忠又道:“你若有需要就开口提,我们做的便是这危险差事,受伤是在所难免,若是千钧一发,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为要紧。”

    谢珩愣了愣。

    这些话看似寻常,可谢珩极少听到。

    他们皆是冷漠凉薄之人,互相靠在一起,只会越来越沉沦。

    谢文忠说完也没再多留,嘱咐一句让他好好歇着便走了。

    程七从百花楼得的消息如实告诉谢珩,而百花楼确实有位金兰姑娘,此人卖艺不卖身,自小孤苦,以卖技为营。

    金兰容貌秀丽,是位清冷佳人,只因替父亲还债才被卖到这百花楼,她死也死过,逃也逃过,失败的次数多了,她便没了挣扎。

    这些消息程七混在从中打听仔细,只因未收到谢珩进一步行动的命令,便也没轻举妄动,只是让人盯紧她。

    若非他因风寒耽误,此刻只需将人抓了严加审问,只要金兰承认与张洲有私情,便能证明郑小梅所言不假,也有一定可信度。

    隔日,谢珩风寒未好便被召进宫。

    生病一事绝口不提,皇上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与从前少了些伶牙俐齿。

    谢珩将李哲所犯之事如实报给皇上,闻此,朱棣大怒,他主张以德治国,以理服人,以法判罪,上至朝中大臣,下至穷苦百姓,无一敢藐视律法。竟未想到,李哲身为礼部郎中之子,竟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畜生事。

    李华坤为了儿子几乎跪尽皇上,求尽官员,依旧无人敢插手此事。

    听谢珩这样说,他一怒之下下令将其游街一旬押往刑场斩杀,以儆效尤。

    圣旨一出便在宜州城传开,也闹得沸沸扬扬。

    李华坤因李哲被杀从此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榻上以悲痛度日。

    谢珩未曾想到,李哲的死会让李华坤一蹶不振,他忽然明白那日谢文忠说的话中含义:李华坤战战兢兢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却受他的儿子牵连。

    果真是受李哲牵连。

    李哲被杀,倒应了谢珩那话的前半句,李华坤倒台,东厂便又少了个帮手。

    关于对东厂的怀疑,皇上自是不信的,谢珩将证据一一呈现在殿内,他也因此不得不相信,皇上动怒,罢免了宋昭的职权。此事关系匪浅,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皇上又在朝中言明,一月后的寿辰节俭操办,切勿铺张浪费。他前日收到徐明将军传来的漠北近况,鞑靼部行为异动,派过去的内应见他们操持兵器勤加练习,似是准备什么。

    信中一提,朱棣便明白原由,若日后真要打仗,他必须要保证大明粮仓充分,兵力十足。

    谢珩回府后按时服药,病情稍作好转。

    本想混进百花楼调查金兰的底细,怎奈叶清宜看他看的紧,竟连镇抚司都不让他去。

    谢珩近日脾气好的陌生,无论叶清宜吐槽说他什么他也不恼,反倒莫名其妙的笑着,她只当他病糊涂了,只是委屈她这千金小姐来照顾这个“傻子”了。

    她偏偏照顾的很乐意。

    这两日他们相处融洽,叶清宜已然对眼前的人改观,想起百姓口中关于锦衣卫的传闻,她实在无法将两者相较对比。

    熬好药,叶清宜端进来。

    谢珩颇感诧异,她贵为御史千金,定是从未做过这些。

    她步子稳健,将药放置在桌上,一串动作下来如鱼得水:“今日觉得如何?头还疼吗?”

    谢珩见她进来,便从床上起身走过来:“见轻,无大碍了。”

    他面不改色,叶清宜瞧了他一眼,脸色着实见好,只是谢珩这张脸,她觉得,即便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果真是面瘫。她心中想。

    叶清宜端起药碗用勺搅动着散热:“那便好,看来这位大夫的药方甚是神奇。”

    谢珩察言观色,试探性道:“我现下恢复很好,再服用两日便可以断了。”

    她冷声应付着,也未抬头看他:“嗯。”

    “……”

    很明显,谢珩这话惹她不悦。

    见她依旧重复刚才的动作,并未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谢珩又说:“张洲之事一日也耽误不得,皇上召我进宫也便是为了此事。”

    “嗯。”

    她突然话变得如此稀少,让他难以应付。

    女子生气他先前从未曾领会过,直到叶清宜那日在城街同他发脾气,他便学着箫弋从前哄骗女子的法子来讨好她。

    现下这般,他却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在他茫然时,叶清宜动作一停,双眼与他对视,似在空中凝聚了一股隐性的怒火随时都要爆发:“然后呢?”

    “李哲被斩,若我不能尽快查明真相,怕东厂那边会派人混淆视听。”他始终都拿她没法子,再三思考,他故意谈及另一个人,“真是这样,也就没有林擎的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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