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我也是个男人,所以我更明白男人也是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你神话男人,指望男人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还不如指望自己呢,毕竟自己你已经认识十几年了,而那个陌生男人,可能才相处一年不到。”

    少年说这话时,又郑重又轻慢。

    娇娇儿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

    在临江城,所有女人的家庭不好,父母不好,都只能指望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好人,可以带自己脱离苦海。

    可是从少年的话里来看,好像也没有错,男人也是人,也会权衡利弊,也会有喜怒哀乐,自己连亲生的父母兄弟都不能指望,怎么能指望一个陌生的男人呢?

    不不不,自己与苏瑾一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从穿叉叉裤就在一起玩儿,他是怎么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的,就算别的男人不是好人,苏瑾一也绝对不是。

    而且、而且秋菊姐姐的相公看起来也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他们相处也有一年半载了,秋菊姐姐家也穷,她要靠这个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也一定能改变的,那个人,一定是可靠的。

    娇娇儿的心里有些乱,一边觉得少年的话说的很对,一边又觉得自己从小受到的规训就是这样的。

    “上次你带来的两个人,是不是要成亲了?”少年见她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头绪,主动提起了秋菊。

    娇娇儿抬头看向少年。

    今日的月亮仿佛格外的亮,少年的五官轮廓与修长身形在她眼前一览无余,蹲坐着的娇娇儿仿佛是祈求着神明指引的信徒,殊不知她眼前的神明也只不过是个少年。

    “你是说秋菊姐姐吗?”好像也就带这两人过来看他一眼,还被他摔了门,很是没礼貌了。

    少年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称呼。

    “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那个男人最多一年,便会现原形。”少年伸出手递向娇娇儿。

    “什么现原形。”娇娇儿皱着眉,别过脸去,对这个用词很是不满意。

    “你别纠结我的用词,你就说赌不赌吧?”少年收回手,重新抱臂。

    “赌什么?”娇娇儿都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少年看着她半响,叹了口气,“真笨啊。”

    他走上前,跟娇娇儿并排蹲在一起,给她细细解释,“你不是觉得,嫁人可以脱离苦海吗?我跟你打个赌,嫁人是另一个苦海,就用你那个姐姐打赌。最多一年,你那个姐姐必定哭着回来闹和离。”

    娇娇儿不想用秋菊姐姐打赌,听到后面的话更是有些觉得荒唐,“你在说什么啊?临江城是不能和离的。我们临江城向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除非丧偶,否则夫妻成亲之后是不能分开的。”

    这次轮到少年觉得荒唐了,“不能和离?那夫妻过不下去了怎么办?”

    娇娇儿看着他的眼神奇怪了起来,“夫妻之间难免有摩擦的呀,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让人和离不是天打雷劈吗?”

    少年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和不可置信,只是没等他说话,娇娇儿又开口了,“你......是临江人吗?你怎么会有和离的想法?临江自古以来都不许和离,只有外面的人有和离这个说法。”

    少年头疼,他不知道,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来到这个地方处处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从先前的穷人家的姑娘也能上学到如今夫妻只能成亲不能和离,都让他感到十分的荒唐。

    他感觉不是这样的,可是具体应该是怎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么了?”看着少年因为她的两句话开始头疼,娇娇儿有些慌,“你失忆了,可能不能想过去的事情,你你你......”

    “我赌我赌好吧。”娇娇儿连忙应承。

    少年头疼欲裂,无数镜子碎片般的回忆在他脑海中盘旋,可是每想触碰一个碎片都将他扎的神魂俱震。

    娇娇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才看见他慢慢缓和下来。

    少年内衣被汗水浸透,此刻冷静下来,身上冰冰凉凉的,“我要沐浴。”

    他扶着额头慢慢坐起。

    娇娇儿:“......”

    你还是痛死算了吧。

    “没有热水。”娇娇儿起身,不再支撑着少年,少年一下跌落在地。

    少年摔的有些晕,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一个破旧的临时厨房,一个烧了一半的房子,只剩下一间屋子还矗立着,旁边被烧毁的房子上,漆黑的骨架仍在,冰冷地月光照应着,有种阴森的恐怖感。

    娇娇儿还是起身给他烧热水了,她可不是特意给他烧的,不过是自己要吃饭,所以顺便给他烧的罢了。

    上学的日子很是枯燥无味,特别是如今上学都是她一个人,苏瑾一在城北上学,而招娣......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学。

    不过有宋师长教学,每天都能看见宋师长,让娇娇儿的心情略有些安慰。

    只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不知为何,娇娇儿每天回到家中,都能看见少年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见了她回来就回房间。

    有时她回来的比较晚,因为家里没有烛灯,她会趁学院里天光尚早,在学院里做功课,做完才回家,难免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宋父母也早已回房,偏偏少年还坐在院子里,仿佛在特意等她回来。

    如此等了几次,娇娇儿一进门便叫住他,“欸,你是在等我回来吗?”

    少年起身的动作一顿,双手抱臂,不屑道:“外头安静罢了。”

    胡说,他在房里,小弟都不敢说话,宋父母也不过偶尔说几句,怎么会吵呢?

    不过房里确实人多,大少爷可能不太适应跟一家子陌生人住一个房间。

    中旬结束的时候,苏瑾一也可以回家,娇娇儿正在学院里做功课,便听到身后的呼唤:“娇娇儿。”

    此事课室已经空了,只有娇娇儿一个人坐在里面,一回头,便看见苏瑾一穿着青色的学院服,整个人如同一颗青松一样挺拔俊秀。

    “瑾一哥哥。”娇娇儿有些开心,随即压下来,“我功课还没做完,你等我一会儿吧。”

    先前两人在一个学院时,苏瑾一便时常等她做功课,所以她也没什么扭捏的。

    “好。”苏瑾一走到她旁边,看了眼旁边的位置,没有放书,“这里没人吗?”

    他蹙着眉头,仿佛担心娇娇儿被人孤立了。

    娇娇儿头也不抬道:“是我给招娣留的位置。”

    苏瑾一这才想起,之前总有个姑娘也会在娇娇儿做功课的时候陪着她,就在一旁给她喂食喂水,像养什么小动物一样。

    “她不来上学了吗?”苏瑾一其实不太关心,但是他知道娇娇儿与她关系不错。

    “她......”娇娇儿停下笔,有些忧愁地撑着下巴,“她爹前两天娶后娘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让她来读书。”

    苏瑾一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娇娇儿,说不定她爹新娶的后娘是个很好的人呢。”

    娇娇儿勉力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突然理解了少年那日说的话,指望一个陌生人是个好人,无异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不管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赌的其实都是人性,她又凭什么能赌中,未来嫁的男人是个好人呢?

    想到这里,娇娇儿抬头看了一眼苏瑾一。

    苏瑾一怕打扰她做功课,拿了本书站在窗边看,少年俊秀儒雅,温柔大方,是她理想中的夫君。

    她理想中的生活便是现在这样,夫君出去工作赚钱,她在家里做好一切家务等他回来,有空闲的时候还能红袖添香,对酒吟诗。

    他们还会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才是人生理想嘛。

    似乎是察觉到了娇娇儿的目光,苏瑾一转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娇娇儿一眼。

    哪怕是疑惑的眼神,也是温柔的,像水一样缓缓流动,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感。

    娇娇儿对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做功课。

    两人在天黑后回家,娇娇儿跟他说学堂里万知乐老是骚扰他,拨她的头发,扯她的衣裳,还踹她的凳子。

    说家里被烧了,如今已经清理好了,准备请人建新房子,她可能可以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说家里的大少爷,大半夜说自己出了汗,让她烧水,还说他讲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

    苏瑾一就默默地听她说着,眼见着她提那个少年的频率十分之高,提醒道:“娇娇儿,他是富家少爷,与万知乐可能是差不多的人。”

    这句话一说出来,娇娇儿便沉默了。

    万知乐是所有临江城最厌恶的那种人,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城镇里,他年纪轻轻便红颜无数,或者说,很多富家少爷都是这样的,只是万知乐是最不忌讳、最不掩饰的。

    而那个少年如此深谙男人的本性,说不定,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就算不是,他身边肯定也有很多这种人,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肯定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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