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珂踏出房门,此时太阳逐渐西沉,天空也被染成了绚丽的橙红色,沉家也提前点起了几盏灯来,唯一不变的是白日里那令人眩晕的暑气还未消散开,一团一团的灼热自她推开门,就扑在她的身上。

    芸儿瞧见沉珂,上前搀扶道:“小姐可算是醒来了,这一觉睡了好些时候。”

    可不是吗,沉珂摸了摸酸胀疼痛的太阳穴,四肢都有几分发麻了。

    “怎的没叫醒我?殿下他……人呢?”

    饶是沉珂没存希望,还是试探着询问了一番,这才得知宁嘉泽并未离开,反倒是在马车上头等了一段时间。

    沉珂心下纳闷,却不敢耽搁,芸儿早就把回去的东西收拾好,主仆俩紧随其后,急匆匆地和洛姨娘道别后就迈开步子奔向宁嘉泽那边。

    宁嘉泽本撑着头小憩,见身旁忽地像一阵风一样上来一个人,倒是也没再多说,夫妇俩就这么一道坐上了去侯府的马车。

    街上人头攒动,马车行驶得十分缓慢。沉珂暗自抚着胸口,一路小跑过来现下只觉口干舌燥气息不匀。

    眼前忽然有一只大手伸过来,还端着杯茶水。

    宁嘉泽见她毫无接过去的反应,眼皮微掀:“不喝?”

    自然是得喝的。沉珂只是为他今日这些诸多莫名其妙的举动,暂时还没摸到头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多谢殿下,”沉珂轻抿茶杯,如逢甘霖,“我来晚了,不知有没有耽误殿下的事情。”

    她一面啜饮,一边小心翼翼拿眼睛偷偷瞄他,心里揣测着宁嘉泽的想法,打探着他的态度。

    宁嘉泽眼睛虽平视前方,她这般小心思自然是没有逃脱他的视线,本来今日说了许多的话,他觉得有些倦了,眼下却转换了心思,有些话他觉得还是早说为妙。

    “无妨,”他摆弄着垂下来的玉珏,眼底清明,“你我既为夫妻,便该夫妇一体,你若有事,以后可以同我直言。”

    “是,”沉珂答应得十分干脆。

    “你午间没有用膳,现在可要吃些东西?”

    “回殿下,我不饿。”

    两句简单的话便结束了交谈,宁嘉泽的那一番话也不知沉珂听进去了没有,马车外头随行的暮晨和芸儿眼观眼心观心地也没吭声,只是他们家主子这样做夫妻的倒是头一次见,过分的礼貌客气,不像是夫妇,倒像是上级在问话和教训。

    但主子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多加议论,眼瞅着马车里面再无什么动静传出来,恢复了一片死寂,忽然清脆的一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咕噜噜——”

    沉珂捂着肚子,努力忽视掉那里传来的声音,可惜第二声相继传来——

    适才没反应,现在才感觉腹中空虚,饥饿袭来。

    空荡的马车本来就只有两个人,宁嘉泽眼见自己的妻子面色涨红,环顾一周随即拉下帘帐,低声对车外的暮晨吩咐了两句:“去买点吃的过来。”

    沉珂紧抿着下唇,觉得丢脸极了,还想嘴硬:“殿下,我不饿。”

    宁嘉泽头也没回:“我知道,是我饿了。”

    暮晨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捧着一袋热腾腾的糕点回来,牛皮纸还没撕开,里面的香味就四散开来。

    宁嘉泽拿帕子包起一块,送至沉珂跟前:“吃吧。”

    夕阳余晖洒在街上,外头已没有刚出门的时候亮堂,他的身上凝聚着吃食的热气,连带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头的指节处也沾染上湿热的气息,沉珂凝视着他,像是被噎住,心头也无法描述出这是一股什么样的感觉。

    那句话终于说出了口:“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助了。”

    宁嘉泽微微挑眉:“你指的哪一件事?”

    就顺手给自己妻子买点填肚子的东西,也值得道谢吗,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沉珂这才发现暮晨买回来的原是栗子糕,还是刚出炉的那种,丝丝缕缕的甜意将她包裹,此时却有些难以下咽,她不由得想起今日洛姨娘中毒的事情,也是为了给她做这个。

    沉珂一愣,眼底盛着忧伤。

    “不喜欢吗?那我让他们重新去买。”

    “不必了,殿下。”沉珂咬了一口,摇头道,“我很喜欢。”

    宁嘉泽默默看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沉珂把那一块糕点全部咽下,忽然听闻旁边的人说道:“你放心,你母亲那边,我会让人多加照看着。”

    他面色毫不改变,也没看她,沉珂都要怀疑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忽然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子的手掌比她的大了不少,宽大又厚实,带着不由分说的坚定。

    沉珂本来觉得回门就是走个过场,现下忽然生出几分为人妻子的真切来了,平心而论,照着宁嘉泽以往对她的态度,今日肯为她出头,她已经是十分感激了,何况现在他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转变,虽然让她感到十分不真实,但说实话,这样看他,并不如以往那么讨厌了。

    宁嘉泽不知道自己妻子心里的腹诽,察觉到她的僵硬之后,握着的手很快就松开。

    栗子香暖乎乎,混杂着她身上的甜香,很快就让他感到一阵不适,他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又擦起手来。

    看到这一幕的沉珂:……

    她果然想多了。

    马车在天黑之前到达侯府,宁嘉泽照例去了书房,沉珂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向嬷嬷领着一群丫鬟上前。

    “世子妃,这是侯夫人送过来的几个丫头,她怕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委屈了您,您尽管挑几个顺眼的留下来。”

    沉珂往下头看了一眼,个个看起来都很年轻,还有几个容貌出挑之辈。

    经过白日里那一遭,她的心还未完全平定下来,此时也不想浪费心思:“向嬷嬷帮我挑几个就是。”

    向嬷嬷应下来,打量着丫鬟们的身段模样,又拿捏着问了几个问题,拿手指了几个人留下来。

    这事本来不足挂齿,沉珂准备沐浴歇下,却忽然见一个小丫头跪倒在地上,从离开的那一群人当中脱离出来,再定睛一看,已然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求世子妃把我留下来吧,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好好伺候您。”

    向嬷嬷眉头一皱:“哪里来的丫头,懂不懂规矩?”

    那小丫头哭得却更大声了:“我弟弟患了重病,现在全靠银两吊着,家里人还等着我拿钱过去,世子妃若是不要我的话,我只能……”

    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沉珂眼看着她朝着柱子的方向跌跌撞撞跑过去。

    “你留下来吧!”

    在她即将撞上去的瞬间,沉珂大声阻止道。

    那丫头听到这话,头都要磕碎了,沉珂去让芸儿扶她起来,至此这名唤作采薇的女孩也一并留在了屋里伺候。

    采薇倒也是个伶俐的,眼见沉珂心情不好,眼巴巴地端上热茶伺候。

    沉珂端详着她的模样,她身着下人的衣裳也难掩俏丽的颜色,在这个年纪俨然是出落得极好了,也不是家生子,怎么会在这个年纪被卖进来?沉珂望着她半晌,开口问道:“你弟弟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

    采薇一听到她弟弟,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她强压住难过,老实答道:“大夫说是染上了肺痨。”

    “他还那么小,偏偏是这么个绝症,我爹娘把田地都给卖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沉珂不忍再听下去,让芸儿拿来几两银子,“这些你拿着吧,既然在我这里当值,家里有困难便只管向我言明,我也略通几分医书,如果有我帮得上的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差不多的年岁,芸儿瞧着采薇可怜,也存了照拂的心思,带着采薇把这屋里都给熟悉了一遍,就带着人下去了。

    沉珂解下一身的疲惫,泡在浴桶里,思量着今日的一切。

    这世上的苦命人那么多,吃药看病样样都得花银子,她年少时也吃过没钱抓药的亏,当时的窘迫还历历在目,要是有一日,她也能够成为像她师父那样的人就好了。

    想起师父,沉珂心里头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她囫囵一下从水里爬出来,匆匆披上浴巾,精致的面容在匍匐的水汽之下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欢欣雀跃,嘴角也漾起一抹笑容。

    沉珂于桌案坐下,拿出笔墨,在一张信纸上面涂涂画画。

    书房这头,宁嘉泽正和父亲议事,近来安阳侯归朝,朝中局势表面安定,实则风起云涌,宁嘉泽休沐在家中本应该十分清闲,却也不得不做好周全的准备。

    宁远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礼部侍郎同我是旧相识,为人一向清廉正直,不知朝中为何会有人举报他贪污,手中还有着确凿的证据。”

    “父亲是怀疑,是皇后那边动的手脚?毕竟立储这件事朝中已吵了许久,礼部侍郎作为淑妃娘娘的父亲若是因为这件事落了口舌,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圣意难以揣摩,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宁远叹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今日你不是陪着你妻子回门吗?礼数可周全了?毕竟是陛下赐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门婚事。”

    宁嘉泽颔首:“孩儿知道。”

    宁远拍了拍他的肩:“听闻你前日宿在了书房,哪怕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该在新婚的时候就晾着人家,这样传出去是打了陛下的脸,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屋歇着吧。”

    宁远早些年虽常年出征在外,却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表面看着羸弱,心里比谁都有主意,他也怕逼急了伤了父子好不容易亲近一些的感情。

    如今这番说辞,已经是他极力斟酌出口的了。

    料想到儿子可能会拒绝,他还特地放缓了语气。

    没曾想到,宁嘉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告退,转身朝着沉珂所住的听雨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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