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宁嘉泽早早地便醒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床榻,枕侧传来令人心安的体温,他的眼神瞬间清明。

    沉珂静静地躺在他旁,三千青丝如瀑般散落在枕上,胸脯微微起伏地呼吸着。

    宁嘉泽凝视着她睡熟了的容颜,被压了一整夜的手臂有些酸软,并不好受,他坐起来甩了甩手臂,再一回头,她还在那里,于是他终于有了两分实感。

    他甫一踏出门,暮晨就走过来。

    “世子,”暮晨躬身行礼,“今日天放晴了,路上的冰雪午时之后应当化得差不多了,可要备马回京都?”

    他们此行来扬州,先是大雪封路,又是世子不小心救人患病,现在再加上一个……昨晚尚未明朗地的风波,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

    话说起来,昨夜屋里的动静闹得那般大,劈里啪啦器具摔碎的声音响个不休,今日却只有殿下一个人顶着发红的眼睛出来,里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世子妃……她还活着吗?

    “嗯,备马,明日便启程。”宁嘉泽揉了揉眉心,又道,“请个大夫过来。”

    暮晨这才发觉世子一直皱着眉,忙问道:“殿下可是受伤了?”

    他不提起宁嘉泽都快忘了,昨夜沉珂不知道哪来的蛮力,使出一身力气同他扭打,他的背也被砸伤了,不出意料的话肩上应该还有几个血淋淋的牙印在。

    宁嘉泽后知后觉地咬紧了后槽牙,不过这大夫却不是给他自己请的,昨日沉珂一直哭着喊疼,到后面虽然不叫唤了,但他自己本就是头一遭,横冲直撞地也不知有没有弄伤她。

    “我没事,”宁嘉泽朝屋里望了一眼,又挪开视线,“去请个女大夫过来,等她醒了给她看看。”

    这人除了屋里的人还能有谁,暮晨于是越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想,大概真的是伤得不清,他忙道:“我这就去。”

    “不着急,”宁嘉泽握拳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让她多睡一会。”

    他把人折腾到大半夜,总不能一早就将她吵醒,按照她昨日的脾气,怕是要大闹一场。

    暮晨:“是。”

    然而女医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眼瞅着晌午都过去了,床榻上那人始终阖着眼,若不是还吐着气,真叫人疑心是不是一命呜呼了。

    沉珂醒来的时候,床帷还垂落着,她的意识尚有些朦胧,外头的日光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有些像是天刚亮起。

    她环顾了周围一圈,昨夜那些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她竟然……在这里睡了一夜,刹那间耳根烫得通红。

    守在床帏外头的丫鬟见她坐起来忙走上前,还没拨开床帘呢,就透过缝隙之处看到了一截白雪一般的肌肤露在了外面,忙低下头不敢接着再看。

    沉珂不知屋内还有别人,忙拢着被子披在身上,盖住了上身,锦缎的针脚细腻,摸上去好似云朵一般,然而碰到她的皮肉上还是一阵疼,又痒又酥。

    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脸也红透了,宁嘉泽是属狗的吗?她这一身皮肉可还有一处好地?

    罢了,昨夜权当是被狗咬了,沉珂晃了晃脑袋,想要被脑子里那些零星片段全部都赶跑。

    府里的丫鬟一面服侍着沉珂穿衣,一边羞红了脸,夫人无疑是极美的,然而昨日和今日的美又好似并不相同,她白玉肌肤上面有些点点暧昧的红痕以及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也沾染上了人间的欲色,让人不敢直视。

    洗漱过后,女医终于得以进来。

    然而这一进来沉珂恨不得自己面前原地出现一条地缝出来,把自己活埋了才好,居然是青儿。

    扬州城里本来就不大,女医也是屈指可数,但宁嘉泽总不至于偏偏把青儿叫过来,这事情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宁嘉泽听闻沉珂闹着不肯看大夫,暮晨立在身侧本以为他要恼怒,谁料他竟淡淡一笑,随后轻拂衣袖,撂下了手中的事务,抬步去了世子妃那处。

    刚进到房中,一个软枕就直直地砸到了他身上。

    旁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夫人这么大的脾气,要是又把主子给惹怒了可怎么好?

    果不其然,宁嘉泽喝了一声:“沉珂。”

    他直呼她的姓名,反正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被捅破了,沉珂也不想再装了,横竖都是一个死,早些超生也比他羞辱来得好。

    沉珂没回他,倒是把另一个软枕也丢了过来。

    软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宁嘉泽而来,却被他稳稳接住了。

    沉珂起身下榻,眼里扫了屋里一圈,有什么便拿起什么,不论价格也不论重量,统统朝着宁嘉泽扔了过去。

    “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宁嘉泽躲过她扔来的花瓶,挥手把屋内伺候的下人全都打发了下去。

    “沉珂,”他又喊了一声,转眼间已经捏住了沉珂的手腕,沉珂拧紧着眉头要挣脱开他的束缚。

    两人又扭打在了一处,这一次宁嘉泽首先反应过来,拦腰一把将人捉进了床中,手按住了她的命脉——她的腰窝,昨日他轻轻一抚上去,沉珂就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痒得到处逃窜。

    “你老实些,我就不碰这里。”他望着沉珂放大的瞳孔,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笑意。

    沉珂老实了,唯有一双眼珠还是警惕地看着宁嘉泽,活像防贼似的。

    宁嘉泽刚要开口问她为何不让女医进来,沉珂率先说道:“昨日我同殿下交易完成了,按照约定,今日该放人了。”

    她的声音宛如霜雪,冰冷又清冽,简直冷淡至了极点。

    宁嘉泽扬起的笑意僵硬在了嘴角,昨夜她哭喊着求饶,可用的不是这样的语气,她意识混沌时也曾紧紧抱住他的背脊,温软得不像话。

    今日却好似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型,她满心所求的还是别人的安危。

    宁嘉泽俯瞰着她,拿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神,想要看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

    沉珂扭头躲开了他的手指,嘲讽地笑:“堂堂世子爷,难道竟说话不算话吗?”

    宁嘉泽察觉到她的抗拒,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什么话?”他冷厉地掰正她的身子,强迫她与他直视,冷声道,“你以为,你有什么同我谈判的资本吗?”

    沉珂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一定是她的记忆出了偏差,她脑中怎么会有他曾经用那双此刻翻滚着惊涛骇浪的眸子饱含着情意望着她的一幕?

    沉珂气恼他说话不算话,却也拿他毫无办法,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现在可是吃了大亏。

    她不愿就此妥协,她痛恨自己在他面前手无缚鸡之力,恨自己无能,也恨他为什么要这么作弄她?然而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宁嘉泽的权势面前,她只是一只任他摆布的蝼蚁,捏死她再容易不过。

    宁嘉泽见她死死地瞪着自己却又毫无反抗的意思,忽然咬着牙笑起来:“沉珂,是你自愿凑上来的不是吗?”

    “我都没有嫌弃脏,你自然也不要作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识趣一些,我也许还能再考虑考虑。”

    沉珂死死地揪住衣角,指甲隔着衣裳嵌进了手心,传来一阵刺痛,然而这痛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

    良久,她缓缓松开了手,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宁嘉泽……你别欺人太甚。”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冬日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稀疏的树枝,隔着窗子洒在屋内的地砖上,金灿灿的阳光本该带着丝丝的暖意,屋内却好像冰窖一样,明明烧着炭火,还是彻骨的冷。

    “你若不愿意,刚好他又看着碍眼格外的讨嫌,我……”

    “你别说了,”沉珂声音发颤,麻木地答道,“我答应你。”

    宁嘉泽幽幽地盯着她的脸,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他拼尽了力气也要把人留在身边,如今她愿意留下了,他反倒觉得有些难过。

    宁嘉泽心底隐约有些瞧不起自己,用这般肮脏的手段也不惜留住她,可是他做不到,明明她是属于他的,凭什么要任由她飞到别人身边。

    从前宁嘉泽只觉沈清舟荒唐,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家族闹翻,可现在看来,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人家起码是两情相悦,而沉珂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

    宁嘉泽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里。”

    沉珂张了张嘴,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我不喜欢脏的东西,他放出来之后,你不许再见他,不然我自有一百种方法,将他折磨死。”

    “等我失了兴趣,我会放你走,在此之前,你不要想着寻死觅活,不然……”

    沉珂紧紧咬着唇,她还能有拒绝的余地吗?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都知道了。”

    沉珂倒吸了一口气,想要忍住不要眼泪淌下来。

    她不想变得更丢脸。

    宁嘉泽冷嗤了一声:“还有,不许在我面前装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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