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信息素外泄,导致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混乱。

    不受影响的普通人推搡着退到了人群的外沿,极少数的哨兵则选择冷眼旁观,唯有几位抵抗力差,需要疏导的向导被留在了大厅中心。

    他们有男有女,年纪却大都不超过20岁,衣着得体,妆容精致。

    此刻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纷纷趴在地上,衣装凌乱,脸色通红,双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的脖颈,眼神带着期盼,聚集在了路若舒的脚边。

    那个黑衣人的身上。

    路若舒见状,走下座位,拖拽着自己繁复迤逦的裙摆挡在黑衣人的背后,回过头:“父皇,快向白塔发信号。”

    “可是.......”乔伊斯面色为难。

    路若舒深知他们在担心什么,双眸微抬,催促道:“我的事情先放一边,但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再等了。”

    乔伊斯与妻子默然片刻,招来了一旁守卫的侍者:“去吧,给白塔发信号,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

    “是。”

    侍者接过命令,小跑着离开了宴会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乔伊斯才叹出胸口憋闷许久的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嗓音低沉缓和:“各位不必惊慌,我已向白塔发出救援的请求,相信不久就会派人过来,我先让侍从带各位去休息,稍后会安排人送各位安全地回家。”

    国王的一番话明显安抚到了现场的群众,人群有序地退去,倒在地上的几位向导也被专人送去了隔离室。

    最后,偌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两位陛下、路若舒,以及在他们三人面前单膝跪地的黑衣人。

    路若舒离他最近,说信息素对她没有影响是假的。

    至少,她还能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了皇室的面子。

    不过,女孩对于自己年纪轻轻,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为什么能压制信息素这个问题倒是没有去细想。

    黑衣人心里却起了疑。

    临行前,雇佣他的人特地让人准备好了一小瓶s级哨兵的信息素,为的就是试探那特尔特的皇室。

    没想到,这个女孩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异常。

    反而神志清醒,还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有意思。”男人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悄悄落在女孩的身上。

    怪不得白塔上面的人宁愿违背规则也要让他出来,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这孩子多半还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不低吧。

    路若舒当然不知道,她现在只想搞清楚,面前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特意引起今天这场骚动。

    但是,地上的人始终不抬头,她也不好开口问。

    毕竟现代的教育模式教会她,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反观他们现在的架势,倒像是在审犯人。

    话说回来,她当了这么久的公主,还不太习惯命令别人。

    所以路若舒用了敬语:“请您把头抬起来。”

    这个请字似乎无意触发了黑衣人身上隐藏的情绪按钮,他先是浑身颤抖,随即倒在地上大笑不止。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路若舒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喂,你没事吧?”

    结果反被男人握住了手腕,他的眼眸浅淡地扫过路若舒稚嫩的脸,四目相对。

    男人眸中深沉的蓝色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中。

    女孩儿有片刻的恍惚,脑中充满绿色生机的森林却被他这一眼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路若舒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打完人,手掌中心传来的刺痛感提醒她,自己刚才无意识做了什么。

    她一个品行优良的好学生,居然当众打人了。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路若舒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比起之前场内那些向导望向他时摇尾乞怜的可怜模样,刚才男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才是哨兵会对向导有的表现。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不容忽视的欲望。

    路若舒没有发现她与男人对视后,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一种不可控的热顺着她的神经一路攀升,冲到了她的脑子里,叫嚣着,试图抢夺她对身体的控制权。

    乔伊斯和他的妻子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两人当即分开了男人与路若舒之间的距离。

    “来人,把他压下去,等会儿交给白塔的人处理。”乔伊斯面色不虞,“就说这个人不顾规定,在公共场合大肆散播信息素,引发了骚乱。”

    这样的人,即使在白塔的规定下活不了。

    乔伊斯也不想轻饶了这个人。

    要不是他,自己女儿是个向导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况且薇尔德还年轻,这个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侵入了女儿的精神图景,故意利用自己的信息素挑起了她的结合热。

    简直不可饶恕。

    后续的事,路若舒还是从奎丽儿那里知道的。

    父皇他们隐瞒自己身份的举动被最高大陆视为不尊重规则,判了罪,直接剥夺了他们国王与王后的地位,并从自己的国家被驱逐。

    而路若舒向导的身份保了她一命。

    不过即日起,她就必须由白塔管制,会有派人护送她前往白塔学习,终身不能回到那特尔特。

    这也就意味着她与自己的父母没有了见面的可能。

    同时,她也不再是一位公主。

    -

    马车在摇晃中前行,狮子保持一个姿势坐着有些不舒服,晃了晃自己鬃毛旺盛的头,跟对面的少年抱怨:【温,你还不准备叫醒她吗?】

    作为抱枕,它的身子都麻了。

    柏德温眉目舒展,好整以暇地看向窗外:【谁让她喜欢你,我可管不着。】

    明摆着是不会管了。

    不止这样,在看见女孩即将从它身上滑落时,柏德温还会十分贴心地把她扶到原位,哀怨地叹一声:【唉,招人喜欢真好,不像我。】

    嘲讽值直接飙到顶点。

    狮子:【.........】

    说你不是人,你还真的狗。

    一人一狮说话间,窗外的景色终于从古典的中世纪,转变成了接近后现代的都市风貌。

    铺设平整顺滑的沥青马路接在林间泥泞小路的末尾,把他们迎向了白塔。

    道路两侧林立的楼房高矮不一,却无一不是使用最高级的白色漆料涂刷,统一了颜色与外观。而路边经营的商贩,开门营业的理发店,以及自助购物的机器,与小春之前生活的现代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唯一能彰显不同的,只有地位。

    马车突兀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倒是有人在发现了他们车前的标志时,发出了惊呼。

    白色打底的盾牌图案之上,位于中央的白塔边缘勾勒出了一圈金色的丝线,仅仅是这样可不够,塔的上层还用特殊涂料画了一把黑色的刀,与之交叉的还有一把银色的剑。

    它们代表的是白塔最强大的力量。

    黑暗哨兵与攻击型向导。

    越来越多的人群围绕在车的四周。

    “你们快来看,是白塔的车。”

    “里面坐着谁能看清吗?”

    “看不清,有帘子遮着。”

    “真是稀奇了,居然能在外围看见。”

    “就是说,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白塔看看。”

    “........”

    柏德温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好笑。

    “无知者无畏,还真没说错。”他随意撑着下巴斜靠在窗边,用鞋尖轻点女孩的膝盖,“别装睡,快到了,我们要提前对对口供吗?”

    被点明了装睡,小春也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她呼吸清浅,依旧靠在狮子的鬃毛上,不为所动,也不回应他的话。

    狮子在一旁看热闹,威严的一双眼都快笑没了。

    柏德温笑得比它还和煦,看热闹是吧。

    下一秒,狮子就原地消失了。

    【喂,你也太小气了。】

    【再说了,不是小姑娘惹你的吗?】

    【你干嘛把火发在我身上!!!!】

    柏德温当然清楚,不过自己的精神体比自己还受欢迎这件事,他就算心再宽,也不能坐视不管。

    小春可是白塔分配给他的向导。

    靠垫被收回,颠簸坚硬的座椅根本不适合睡觉。

    他的向导此时不得不坐起身,从冗长的梦境回归现实。

    “你有够幼稚的。”

    柏德温蓝色的眼眸剔透湿润,定定看向她。

    “跟自己的精神体吵来吵去。”小春指尖按揉鼻梁山根处,施舍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亏你还是数一数二的s级哨兵,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我觉得还好吧。”男人满不在意。

    说完,小春见他从自己与座椅之间揪出来一团黑白相间,毛茸茸的物体。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特意两指拎着从她面前晃了一圈,展示了一下:“教育我之前,薇尔德殿下,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精神体吧。”

    男人手中捉住的一团正是女孩的精神体,一只圆滚滚的小熊猫。

    小家伙小小的一团,应该是还没睡醒,两只黑色的爪爪捂在眼睛上。

    可小春心知肚明,小家伙耳朵一抖一抖的,只不过是在装睡。

    丢脸丢大发了。

    小春从男人手上夺过自己的精神体,胡乱塞到头上顶着,凶巴巴地回道:“不管你的事,还有,别再叫我那个名字,谢谢。”

    小熊猫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在女孩的头顶翻了个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睡着了。

    时不时还会发出细小的呼噜声,可爱得不得了。

    哨兵两指指腹来回搓磨,感受了一下那一瞬即逝的温热触感。

    好暖和,他想,小小的一只,比自己的威尔还要使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他是一个藏匿于黑暗的哨兵。

    也会在任务里不得已接触过阳光。

    但他没想到,还有比日光更能温暖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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