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端甫看着坐在身上的姑娘,眼睛直发愣。他喉结滚了滚,开口,嗓子有点发哑:“姑娘……”

    话音被吞没在她的吻里,姑娘俯下身,堵住他的唇,丁香小舌在他的口中游走,轻轻滑过上颚的肉壁,激得他身躯猛地震颤。

    发丝垂在他脸上,痒痒的,渡来她肌肤里馥郁的百合香。

    “咻”一声,头顶飞过奚恒的一支箭,往灌木深处而去,不知又落在了哪个小兽身上。

    “呲!”卢端甫似听到了箭头刺穿皮肉的声音,身上香气迷人的姑娘还在舔舐他的唇,手已经摸去解他的腰带。

    头顶的空气都紧绷了,狩猎场的上空像是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密密匝匝地罩下来。只有他周身的香气在缓缓流动,旖旎醉人。这令人心跳的场景,刺激得他胯间巨柱瞬间擎起。

    他揽住她的背,一个翻身在上,带着姑娘滚进了灌木的茂密处。深深密林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柳眉生不顾那刺人的枝桠,将自己剥了个精光。莹白的肌肤,鲜亮的翠叶,姑娘仰面躺在丛林中,像是山间一朵盛开野百合。

    她笑,丹蔻艳艳的小拇指去勾他的腰带,手指一用力,腰带滑落,人也被勾到了她身上。

    他大掌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把她檀口中的香气尽数吞入。手抚过滑嫩的肌肤,粗糙的掌心激得姑娘呻吟连连。

    是娇吟,是低吼,盘旋在树林间,交织出一曲靡靡的战歌。

    清爽的秋林中,落下一片潮湿。

    卢甘棠驾着花翎,在林间追着一只小兔跑。她弯弓搭箭,瞄准飞奔的灰兔,却听得西边方向,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远远地,她看到父亲正御马奔行,令她万分惊讶的是,他身前竟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那姑娘垂着头,辨不清面容,只这姿态,却是一副娇羞做派。脸上一片羞赧之色。

    父亲不是来打猎的吗?怎么马上多了个女子?

    卢甘棠咬牙,手中的弓箭调转了方向。

    卢端甫握着缰绳,顾及到怀里的姑娘,不敢跑太快,按辔徐行。

    姑娘羞赧地垂着头,乌黑的发髻擦着他的长髯,鼻尖萦绕一股馨香。她玉雪的脖颈露出一大片,衣领深处还依稀可见刚刚欢爱的痕迹。

    他弯唇笑笑,无由地心情很好,仿佛人都意气风发了起来,升起些许少年心态。

    “倏”一声,头顶一支弓箭将将飞过,擦出一阵风啸。

    卢端甫惊得勒住马。

    柳眉生看着那支擦过的箭,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显波澜,颇有见惯世面的淡定。

    弓箭插入前方的树干里,箭尾处,白色的孔雀翎羽洁白生辉,稀世罕见。

    他瞬间怒上心头,四下张望一圈,喝道:“卢甘棠!你给我出来!”

    哒哒哒,林子里传来轻巧的马蹄声,卢甘棠骑着花翎,恹恹地赶来。

    “你想做什么?谋杀亲爹吗?!”卢端甫望着她,声色俱厉。

    她斜瞟一眼他怀里的姑娘,垮起个脸,“呵,我都已经没了娘了,哪儿舍得再叫自己没了爹?”

    “你!”卢端甫气得扬起鞭子,几乎就要打下去。

    卢甘棠梗着脖子,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躲。

    他举着手,终是叹口气,放了下来。

    卢甘棠又睨一眼那姑娘,眼神冷冽,没说什么,驾着花翎往围场外奔去。

    奚恒在亭子处歇息乘凉,侍从将他猎获的战利品一一从林子里扛了来。他满意地清点自己今日之杰作,却见不远处,卢氏父女一前一后,乘马赶来。他起身相迎,看到卢端甫马前坐着的女子,诧异了。

    柳眉生?!

    “吁”,马停在跟前,卢甘棠唰地跳下马,蹬蹬两步就上了亭子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往下灌。

    卢端甫将柳眉生抱下马,她见到亭子边一脸诧异的奚恒,也不闪躲,径直走上前,大大方方行个礼:“奚大人,好久不见。”

    “眉生姑娘,你怎也在此?”

    “是啊,可真是巧呢。”眉生嫣然巧笑,眸子亮晶晶的。

    “你们……认识?!”卢甘棠大步上前,扒拉着奚恒问道。

    “妾身有幸,同奚大人同席过几次。”卢甘棠更是狐疑了,看看奚恒,又看看她。什么场合,他们俩会同席?她不禁对柳眉生更起了猜测。

    卢端甫背手站在身后,波澜不兴,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

    奚恒:“姑娘怎么会来这儿?”

    柳眉生低头笑笑:“听说这玉屏山的秋景极好,我今日便过来踏秋来了。”

    “呦,这勾木围场可不是什么踏秋的好地方,姑娘当心,别被人当做了狐狸,一箭射死。”卢甘棠毫不客气刺她一句。

    “棠儿,不得无礼!”

    卢甘棠扁扁嘴,瞟了眼她爹,也不敢开口造次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偏见吧,她瞧着这个姑娘第一眼起,就很不喜欢。

    柳眉生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这原本确不是什么踏秋的好地方。”她偏过头,看了眼卢端甫,“只是来了后,竟又成了个好地方了。”

    卢端甫眉心一跳,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直刺刺望来,那眉宇间万般风情,似还在同他诉说刚刚那场销魂的情事。

    身体里未消的余韵又被勾起,他手掩在宽袖里攥紧拳头,强压下去心头的燥火。

    勾木围场外,照水焦急地等在马车边。

    见一行人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

    “姑娘,怎么样?”马车内,照水忍不住问道。

    “什么怎么样?”她合眼靠着车壁,懒懒道。

    “就……踏秋怎么样?”

    她轻轻勾唇:“跑了个将军,又来了个宰相,倒也不亏。”

    “哦。”照水点点头,似乎明白过来。

    她说完,人彻底松懈下来,一身的困乏,“看不出来,他一介文官,竟是一把子的力气。”

    身体的酸痛渐渐泛上来,还有一些刮擦的刺痛。她还从没委屈过自己,在那种枝枝叉叉的灌木丛里打滚。

    但却是再值得不过了。

    “我累了,歇会儿。”

    眉生倚在车壁上合了会儿眼,忽而想起什么,朝着照水道:“走龚平街那条路回玉春苑。”

    照水:“是。”

    *

    日头往西边沉去。今日的饮子又卖得快见了底,云琅正好可以赶在天黑前,把饮子卖完。

    最近的生意还不错,她心情也好,哼着小调,悄悄把钱箱子拉开一条缝,手指把那堆铜钱拨拉的哗哗作响。呵,听着就叫人舒畅,这不比那什么柳流夏的歌喉、柳眉生的琵琶好听了上百倍去了吗?

    “姑娘,今日的饮子不剩什么了,约莫着就能盛个三四碗,咱走吗?”小玉儿说话也是透着喜气,一边开始在后面收拾起了桌椅板凳。

    “再等个一炷香功夫吧,要是还没有人来买,咱就自己把这饮子喝了,权当解渴了。”云琅笑嘻嘻又把钱箱子推回去。

    小玉儿别过脸,瞥一眼那装满铜板的钱箱子,又瞧瞧云琅飞上眉梢的喜色,扁扁嘴,笑了。就每天这么点微薄的利润,用奚大人的话来说,那街上抢钱的都懒得来打她们主意,姑娘倒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呢。

    只是云琅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这最后一碗饮子,竟是叫照水买了去。

    看到照水出现在自己摊子前,她也只愣了一瞬,随后熟稔的给她打饮子。余光瞥到街对面的紫檀木软轿,知道柳眉生此刻就坐在里面。

    照水一个青楼大花魁的丫鬟,此刻站在摊子前,一身软缎衣裙,脖子抻着,目光斜斜打下来,倒真是个做顾客的架势了,打量着随时就要使唤起云琅来。

    云琅只是笑,打了两碗饮子递过去,随口寒暄几句,“苑里一切都还好吧?”

    “妈妈身体怎么样呢?”

    “最近来了什么新的姑娘没?”

    其实她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只是总要找些话头跟照水聊聊,开门做生意的嘛,都是要笑脸迎客的。

    照水哼哼唧唧地回,云琅问一句她答一句,接过饮子,转身走到街对面的轿子旁。

    “姑娘。”她俯下身,靠着轿窗轻语。轿帘掀开,一只白玉素手伸出来,莹白的一截皓腕,炫耀着主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眉生接过饮子,轻抿了一口,蹙了蹙眉,又把碗递回去。

    “她就指着这个赚钱?”

    照水“噗”地就捂嘴笑了。

    眉生抚着她新做的指甲,细细观赏那艳红的丹蔻:“果真是街头的手艺,上不得台面。”

    “去把银子给她吧。”

    照水领了命,又捧回碗,迈着碎步回了摊子旁,把碗“咚”地一放,几粒饮子拍在碗旁边,“我们姑娘说了,谢谢姑娘你的饮子。”

    云琅低头一看,搪瓷碗中还漾着满满一碗饮子,只碗的边缘印下一圈小巧的唇印子,仿佛是在跟她示威。云琅除了觉得好笑,倒没有旁的想法。她不知道,柳眉生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这么大意见了?以前她们可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拿起那几粒银子,递还给照水,“我们这饮子就十文钱一碗,眉生姐姐给多了。”

    “这银子是给青芙姑娘的。”

    云琅倒是真愣住了。

    照水:“我们姑娘都听说了,现在青芙姑娘在姑娘那儿,她说照顾病人不容易,毕竟这么些年姐妹一场,这就全做是她的心意了。”说完点点头,又转着小腰,回了那顶轿子旁。

    云琅手捧着银子,呆呆地,目送照水远去的背影。

    街对面,轿帘掀开了,露出轿内那张惊世绝艳的脸来,施着浓浓的脂粉,可实在的美艳夺目,凤眼微挑,飞眉入鬓,美得张扬又放肆,眼底是她惯常的倨傲。

    云琅抿唇微笑,略略点头,眉生朝她笑笑,点头致意,随后放下轿帘。轿夫抬起横木,又晃晃悠悠朝玉春苑的方向去了。

    云琅放小玉儿一个人在这儿收尾,她连忙地提着裙角,快步朝来福客栈走去。

    每日收摊的这个点,云琅都会过来给青芙送饭、换药,她给了点银子给客栈的后厨,让帮忙每天熬好药,做好饭,她再亲自过来,按时地送过去。

    青芙这几日瞧着人精神了不少。云琅被她把上半身还完好着的地方擦擦干净,衣裳也换了身新的,溃烂的地方都上了药,怕她一个人闷,还给丢了几本话本子在床边,让她解解乏。她和小玉儿摆摊的地方就离这儿近,两个人每日换着来照看她,陪她聊聊天什么的。

    青芙料想自己应该命不久矣,但看着云琅每日在跟前儿这么活蹦乱跳地忙活,她心里竟生出一丝念头:不管这病能不能好,自己都要安生把病治着。

    她还年轻,她还想活啊!谁又能盼着死呢?像云琅那样朝气蓬勃多好,好像对这世间还有着数不完的盼头。

    云琅给青芙换过药,照例搬个凳子在窗边坐下,她低头剥着街上新鲜买来的糖炒栗子,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今日的趣闻。夕阳光从窗户溜进来,打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黄,她眉眼含笑,垂眸剥壳,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光泽。她不似天上神,却是这凡间最鲜活的人,叫你一看着她,就觉出这做人的趣味来。

    青芙正倚在床头,软枕垫在腰下,侧着身子瞅她,眼神扫到云琅旁边放着的木偶玩具,“你买个磨盒乐做什么?这不是小娃娃才玩儿的玩意儿吗?”

    “哦,这是买给奚大人府上那个后院的小丫头的。”她准备用这个磨合乐“贿赂”一下玲丫头,好把她爹爹王强根那颗贼心灭了去。每次想起他那双突眼投来的心怀不轨的目光,就觉得身上粘腻得紧。

    云琅:“嗳,你知道吗?今儿柳眉生过来了。”

    听她这一句话,青芙瞬间精神了大半,可很快地,神色又暗淡了下去,嘴边带出抹讥讽的笑,“是嘛?她是不是还像往常那样威风?”甚或是更威风了呢?

    “那可不?”她两根手指一用力,崩地挤出一粒栗子,金灿灿的,像是笑裂开的般。“她来我这儿买饮子,连脚都不带落地的,还是吩咐她丫鬟来买的,架子端了个十足十。”

    青芙冷笑:“毕竟她可是柳眉生呐。”

    云琅抓起一把栗子,放在青芙的床头案几上,“来,你也剥。”青芙又侧过点身,笑着抓起一粒,也跟着剥起来。

    云琅:“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她竟然故意只把我的饮子喝了一口,显得她多金贵呢,我们这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好像对我有点什么成见似的。我这么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犯得着她大名鼎鼎的花蕊榜首来跟我较劲吗?”

    青芙竟是笑出了声,剥开一颗栗子,放到嘴里小口啃,“那是她嫉妒你呢。”

    “啊?”云琅瞪大了眼,“嫉妒?我有什么可值得她嫉妒的?”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有奚大人啊。”青芙偏过头,抿嘴笑笑。她跟云琅说了会儿话,神情活泛起来,又有了那么点过往的娇俏劲儿。

    云琅刚把栗子送到嘴里,差点没被噎住。“什么呀……咳咳……她哪会瞧得上奚大人?”

    奚大人是好,但打眼看过去,也就相貌格外出众了些,可他这么个芝麻粒儿大点的小官,哪是能入得了柳眉生的眼?她若是不看重这些,当初怎的连姜大才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青芙摇头笑笑,“那我不知,反正奚大人刚把你要去了府上那几天,我看她生了许久闷气呢。”

    “咦?”云琅诧异,“难不成,这奚大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是我不知道的?”

    青芙扑哧笑了,斜着眼睨她,“那奚大人有没有过人之处,你不是最清楚的了吗?”

    姐妹间的荤话,云琅霎时就领悟过来,但这话她接不上,还得替奚恒的“不能人道”打掩护,便只是拼命做个娇羞状,“净瞎说……”

    “呦呦呦,还学会害羞了呢,这还是以前那个柳云琅了吗?”这丫头以前说起男女之事来,四六不着的,什么词儿都敢往外蹦。不过在窑子里干的姑娘,都那样儿,没有谁是真矜持,只是偶尔为了客人的情趣也要扮扮害羞什么的,但那都是装的。可云琅现在这样,却是真害羞了。

    青芙收住了笑,“云琅,你喜欢奚大人。”

    云琅一下被她这话说中,竟是不见了羞涩,低头紧紧捏着栗子,也不往嘴里送,嘟囔着:“竟是叫你看出来了……果真这么明显吗?”

    “咱们姐妹这么久,我还能不知道你?”她又说:“我看那奚大人对你很好,也不是一点意思没有,你好好把握机会。”

    云琅一听这话,却更丧气了。他是对她好,打从第一天认识起,他就对她好:他帮她挡下讨厌的胡司马,他还保护她免去被当众脱光衣服的羞辱,他甚至明明很不情愿可还是把自己收入了府……可她太知道,他根本不喜欢自己,他做这一切,无非只是因为怜悯。

    对,他可怜她。

    甚至那天,如若受刁难的是柳兰烟、柳香雪……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出手相助。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她是柳云琅,而是因为,她身上有叫他可怜的地方。仅此而已。

    她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他对她,只有可怜。

    一思及此,她便鼻子酸酸的。

    “我现在没想那么多,只想好好赚钱。”她不喜欢他那种悲悯的凝视,无论其实那有多友善,总叫她觉出高高在上的意味来。

    她只想赚钱赎身,什么都没有比赚钱更重要。只有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谈喜欢。

    “哦,对了。”说起来钱来,她侧过身,摸上腰间的荷包,“今天柳眉生过来,倒也不是专程同我来示威的。”说着摸出几粒银子,摊在掌心,“她知晓你现在在我这儿养病,说是把这钱拿来给你治病的。”

    青芙看着云琅手掌心的银子,闪出银芒的光,倒是叫她怔愣了半晌。随即,牵出一个恍惚的笑,“柳眉生这人真是……”

    她这人虽说气焰盛,到底也还是有点子仗义在的。

    青楼的那些婊/子,说虚伪也是真虚伪,但情义,总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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