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两扇红色大门上方挂着白色的灯笼,门上也系着白色丝带,护卫皆身穿白衣,偶尔迎接来祭奠逝者的宾客,神情不可谓不哀痛。

    穆家庄指得是包括穆府在内的整片区域,其中包含绸缎庄、染料坊以及几家酒楼药铺,从商覆盖面积极广,这也是穆家家境殷实的原因。

    冷红楼被拦在了门外,只因她说不出自己与已故的庄主穆离是什么关系。

    既然非亲非故,那门前的护卫自然不会让她随意进入了。

    好在李自归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在下李玄鹤,是白雾山怪医施无常弟子,家师与穆庄主曾有一段渊源,得知穆庄主突然离世,我所在位置恰好离此处不远,因此特来探望。这位冷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们结伴而来。”

    “那她怎么不说?”

    “她……”

    面对穆家门前护卫的问题,李自归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护卫会意,紧绷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愧疚。

    “既是如此,两位请进。”

    护卫让开了路,冷红楼的黑马并未跟着她同行多久,就又被护卫带去了马棚。

    她跟在李自归身边,看着他气定神闲四处打量着穆府内的景色。

    大户人家自是不同,诸事皆为讲究,假山流水自不必说,两人跟着前方的引路人沿着长廊向前走去,映入视线里的是夏日荷花池里盛开的大朵荷花,花叶白皙粉嫩,岸边柳树安静垂立迎风摆动,自有一番岁月静好的姿态。

    “你刚是在跟他家的护卫说我脑子有问题?”

    冷红楼的语气显得有些冰冷,李自归哑然,冷红楼冷哼一声,宣泄了心中不快。

    “这是能进穆府最简单的方式了,人总得学会变通,冷姑娘莫怪。”

    “那你是说我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不懂变通?”

    “在下没这个意思。”

    李自归打量着身旁一袭鲜艳红衣英姿飒爽的姑娘,日升客栈一别,他便再没想过此生还能与这位冷姑娘再相见,如今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再度重逢,实属有缘。

    只是他这种早就该死了的人,不该跟任何人结缘。

    微风拂过,李自归只觉胸口有些闷,喉咙有些痒,张口便咳出声来。

    “咳咳……咳咳……”

    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声,声音却相当沉闷,如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

    冷红楼的视线定格在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庞上,总觉得那肤色中透着股病态的苍白。

    “你不是大夫么,怎么还不懂如何调理身体?”

    “医不自医,医不自医啊……”

    李自归嘴上念叨着,冷红楼红唇轻启,欲言又止。

    带路的王管家是个面庞和善的中年人,看上去就精于世故。

    他跟两人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带着他们穿过庭院,来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正中央有石桌石椅,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正在此处坐着,左右各有一个侍女安静立在身旁。

    石桌上放着一杯热茶,旁边的托盘里盛着鲜果和咸酥条,盘子周围还有几朵散落的桂花。

    旁边就是两棵桂花树,花朵呈黄白色,枝繁叶茂。

    “夫人,这位李玄鹤李公子是白雾山那边来的客人,说是与老爷有故交,旁边这位冷姑娘是他的朋友。”() ()

    王管家低头轻声提及了身后两人的来路,穆夫人视线在李自归与冷红楼的身上扫过,眉宇间带着几分疑惑。

    “白雾山?没听说过老爷跟施无常还有交情啊……也罢,来者皆是客,二位远道而来,庄内正逢丧节,如有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

    “是我等不请自来。”

    李自归微笑行礼,他音色温润,看上去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总能让初见者心中对他生出一股莫名的好感来。

    只是当他瞥见眼前这位穆夫人的容貌时,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想去灵堂祭拜穆庄主,还请王管家带路。”

    王管家闻言,和穆夫人对了个眼色,后者稍作颔首,他这才转身对着两人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请随我来。”

    穆离的灵堂在穆府正中间的大厅里,门开着,棺材就停在其中。

    排位前有香火,供来宾上香以表哀思。

    “我会让府里的丫鬟为二位安排住所,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行,多谢王管家。”

    眼见王管家离开,李自归这才迈步走进灵堂,冷红楼则紧跟其后。

    李自归的视线落在冷红楼的身上,上下打量着,表情显得有些玩味。

    “怎么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没,我只是想冷姑娘一袭红装娇艳胜火,和这灵堂内的惨淡白色装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常来吊丧的宾客们肯定不会穿成这样,也难怪那位穆夫人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

    冷红楼听李自归这么讲,也以同样的视线打量着他,只见他身穿青色衣衫儒雅斯文,通体充斥着一份清心寡欲的姿态。

    “冷姑娘,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还没问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冷红楼的语气总是显得冷冰冰的,按理来说李自归请她吃了饭给她送了药,总该让她心中生出一份好感才是。

    只是她并非寻常女子,好感自然有,只是微乎其微罢了。

    面前这位李玄鹤就是她丧失记忆以后唯一感受到善意的所在,所以略微犹豫之后,冷红楼还是从腰间取出了那张几经折叠的白纸。

    她将白纸夹在雪白修长的两指之间递向李自归,只是比起纸上的内容,李自归多看了她粉嫩的指甲几眼。

    李自归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每两个字为一组,旁边还沾染着多余的墨痕,想来书写之时应该非常匆忙。

    鄞州

    穆离

    令牌

    “这是冷姑娘你的字么?”

    “我不知道,昨晚我发现它就放在我的包袱里,或许这就是我来鄞州的原因。”

    冷红楼回答得认真,李自归却轻轻点头,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应当是冷姑娘你的字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昨天你冲进客栈一言不发开始吃我的饭菜时,我注意到你右手中指的指甲上沾着两滴墨汁。”

    “你既然注意到这一点了,又何必问我?”

    “猜测不一定是事实,只有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下,猜测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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