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雷峰上。
刮过的风好似带着重量，头顶的雷云沉颠颠地铺开一片，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烁，威势大得不像渡劫，倒像是要覆灭九州。
整个山峰的植被迅速枯败下去，残存的生灵挨着威压趴伏在地，恨不得钻进地底躲藏。
峰尖伫立着一袭白衣少年，皎皎如明月，又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剑，要直冲云霄，劈开这一方天地。
不远处的山头聚集不少弟子，对此情形议论纷纷，无不目露担心。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儒袍青年，对着一人作揖，着急道：“师叔，渡渊升天极阶的雷劫已经酝酿三日了，如今护山大阵也护不住他，再过半日积攒的威力足以把引雷峰劈烂。他一旦受不住雷劫，就会魂飞魄散的！”
被唤作师叔的是一青年，容貌隽丽，任谁见了都猜不出他实际年龄已超此人好几倍。
他捏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用力到发白，视线紧紧盯着峰巅上凌空而立的少年。
雷云渐渐平息下来，颇有一副要暂停的趋势。
众人猜测：许是要延后渡劫。
在场的弟子还未松一口气，五丈宽的雷倏然劈落，护山大阵不过一瞬便消散了，紫龙蜿蜒曲折，重重砸在山巅。
师叔将剑一推，落到空中，几番变化成了一把通体青绿的伞，遮挡住不远处遭受雷劫余雷波及的弟子。
他手中没了物什，不自觉地发颤。
五日前，
“渡渊，天极雷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况且你自小便失了与其他人一般的气运，医堂那儿有压灵果，你先缓上一缓，等我寻到……”
坐对面的俊美少年找到空隙打断他，桀骜道：“压灵果难吃，况且，师叔这是对我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萧渡渊抄起手臂自信道：“即便没有气运，我亦能与天道同归于尽。”最后几字，当真是他一字一句道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这些年来，天雷像是看不惯他，有失偏颇地追着他劈，从玄极雷开始，别人升一级雷劫，他遇到的是跨两级甚至是三四级，摆明了要玩死他。
师叔闻言只是摇头苦笑：“狂妄。”
又将一面镶有银扣的圆镜递给他，道：“这是你去年在秘境寻到的，我查过典籍，记载鲜少，名为‘前缘镜’，触发应有两契机，其一为十五诞辰，二为性命垂危之时。”
前者他已经没有办法触发了，只能寄托于真到将要亡命之时，能够保他有一线生机。
“说是和前世相关，但终究如何，我也不知。”
记载模糊，作为长辈，若不是实在没法，他是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清并且用途不明的器物。
但萧渡渊只是沉默一瞬，便自然接过，前缘镜背面绘着朵半开的兰花，花瓣上的漆已经脱落不少，没了漆的地方落了锈，只余中间两瓣仍然完好。
他不信外物，可面对师叔殷切的目光时，还是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轰隆”
雷声拉回了萧渡渊的思绪，他身上的法袍在接二连三的雷击下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大大小小的伤口中还有细小的雷电在里头蹿腾。
手中的剑在嗡鸣，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天道像是被触怒了，再次扔下一道数十丈宽的雷，等雷导入山体时，萧渡渊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以剑作拐摇晃站起 ，讥讽笑道：“天道，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不过如此……”
剩下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轰鸣下，血液浸染了银白的衣袍，滑过剑脊，最后没入土中。
萧渡渊抬眼不屑一扫，扬剑劈开这尚未落地的雷。
一抹银光悠悠从储物袋中飘出，面对他闲闲地挂在空中，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拦截住一切还未落到他身上的天极雷。
——前缘镜。
轰鸣的雷声带着不甘劈在银镜扩出的结界上，又不甘地结束。
雷声渐渐消去。
萧渡渊泛着升阶的亮光，他没有探究前世的欲望，雷劫结束便想离开，一转身，泛着浅蓝波纹的结界挡住他的去路，他眯了眯眼，提剑欲砍，渺远的声音传来，“前世因，今世果。”
萧渡渊刚抗过天极阶雷劫，灵力本就所剩不多，还有内伤没恢复，顿时眼前一花，被裹挟着卷进一处凝白的空间，空间中央是那面银镜。
银镜变得有半个人大小，里头放映着一被困锁在宅院的孩童，猫着腰躲着人，在一处空落的院落，执枝为剑，学习灵术。
画面陡然一转，披着绣有赤金凤凰的喜服的少女穿梭在山林，又闯入秘境，再一闪，少女堕魔，然后——灭天道。
可能是因为入了魔，她身上的气运被剥夺极多，还有部分被所谓的“仙盟”用禁术转移。她翻阅了魔族的禁书，转换了气运……
萧渡渊一一看完，沉默着不打算进行点评，虚空与其僵持着，他的脚触到了地面，周围的空间在淡化，露出原貌，狭窄巷道，一条与热闹街坊仅有一墙之隔的巷子。
明显是不打算放他回去。
萧渡渊抱剑靠在砖堆砌的墙上，对着浮在空中的镜子面不改色道：“我对拯救前世或阻止气运被转化没兴趣，开空间，我要回去。”
镜面飘出一只团子，
“修士？”
团子像一滩打翻的白粥，偏上有两颗黢黑的豆豆眼，它一错不错地盯着对它面露嫌弃的修士，兴奋地绕着他左看看右瞧瞧。
它每次被召唤出来，那些有求于它的人皆是面露恳切和期艾，难得见到一个会摆臭脸的，好奇道：“你还能更凶一点么？”
语气真诚得让人难以拒绝。
萧渡渊眉头紧锁，他怀疑这玩意是不是被关久了导致神志不清。
团子看见他表情，语气颇为激动：“对！就是这样。”
萧渡渊：“……送我回去。”
每次出现遇见都是那种义愤填膺要去复仇的人，亲身体会一番上辈子的痛苦，极易产生心魔，这般还能性情坚定，此人心境如此稳固？
或者说，冷心冷清。
“你不想改变……”
秋日照不到此处，少年靠在砖墙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末梢微拂，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凶兽。
萧渡渊冷漠打断：“不想。”
上辈子又如何，回到过去用曾经的因果改变现状，才是无能的表现。
比起靠天给予的气运，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没法子，”团子两只像触手一样的分支无奈一摊，耍无赖，道：“每次开空间我都要休养好久，所以暂时没法开空间送你回去。”
“你也别想着撕开裂缝回去，虽然传言天极阶半脚踏仙，可是你现在被送过来只剩地极的能力。”
它在萧渡渊黑得能滴水的脸色下，飞快认怂找补：“前缘镜主要是和前世有关，你越靠近你的前世，我就能恢复得越快。”
萧渡渊盯着它不说话。
团子翻翻前缘镜拾取的片段，找到属于他的前世经历，看了一小段，疑惑地眨巴豆大的眼睛，“等等，你这个视角有点奇怪……”
记忆进度往后跳了一截，团子被转移注意力，不禁咋舌，这经历，究竟是对人间有着怎样的期待，进度再翻到后面瞧见灭了天道……
团子：！！！
好帅！
顿时对他的前世崇拜到无以复加，完全忽略了先前的疑惑，狗腿地蹿到萧渡渊面前，豆豆眼亮晶晶地道：“找到她，改变命运，改完你就能走了。”
*
宋府后院，琉璃院。
宋黎猛然惊醒，身下摇椅微晃，略微有点喘不过气，缓和下来后抿唇扫视周围。
眼熟的布置，没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院中的榆树在风刮过时摇曳细枝，暖阳透过树叶，斑驳细碎，浇在粗壮的树干，不是当初烧得只剩地面上残破枯焦的一截根。
是梦？
还是，回来了？
蜷在袖中的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带来一丝疼痛。
“小姐，这身如何？”
婢女捧着木托高举过头，木托盛着几件衣裳，最上面就是橘红色绣着金边牡丹的襦裙，加赤色荻花外袍。
眼熟的衣裳，宋黎反应过来她回到了什么时期。
——她的及笄礼。
她伸出右手接衣裙，转念又有了打算，伸在半空的手又缩回来。
记忆中，她穿着这一身鲜丽长襦裙，去参加及笄礼，然后在一周后稀里糊涂地被当作交易送到别人府中。
婢女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也不曾接过衣裙。
只得抬眼小心翼翼出声提醒：“小姐？”
宋黎将手收在袖中，并指微屈，零星的光亮带着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还好，她曾背着所有人入道修炼的玄阶级仍在，算是有点自保能力。
现下琉璃骨还在身上，琉璃骨克魔，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也只能用那点灵力傍身。
“俗。”她回答侍女。
婢女默不作声地移开前面这套，露出下面的鹅黄色带着细密针脚和繁复花纹的“那，这套？”
“艳。”
“这身……”侍女再换。
“素。”
婢女无奈道：“……小姐，别再为难奴婢了。”
宋黎捻起瓷盖拨弄茶盏中飘浮的茶叶，弯眼冲她笑，只是眼中没有分毫笑意，道：“不是说只要能在我身边待下去，是不怕为难的吗？”
她脸上的假笑也渐渐淡了下去：“我以为，你用亲姊妹换来的身份不怕为难呢。”
三两句话，叫小桃的婢女汗划过鬓角，她佯装不解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宋黎声音没有情绪：“是不知小桃死前写过血书藏于衣帛中，还是不知小桃后颈有过一道深骨的伤疤！”
“小姐饶命！”
婢女双膝一软，直直的向她跪下，不住磕头求饶。
宋黎闭了闭眼，道：“自己滚吧。”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婢女忙不迭地逃了，她想去报信。
在她步履匆匆赶到后院小径，碧光闪过，随后婢女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屋中静了下来，许久，宋黎端起茶盏，饮一口没了温度的茶水，冰的她眼睫一颤，脑中回旋的是小桃死前的血书。
“求小姐饶她一命。”
字迹歪歪扭扭被绣在衣襟内，即便明知自己会死，还是被一母同胞的双生姊妹害死。
如果败露，则替姊妹求情。
若没被发现，也愿意用自己的尸骨铺就一条路，供姊妹向上爬。
姊妹，
亲眷……
宋黎扯出笑，带着烦躁和倦意。
她不需要兄弟姊妹，亦不需要任何人。
她不在乎婢女替谁死，为谁求情，但这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宋志成的眼线，不该听命于他每月往她食物中下药，导致她琉璃骨提前催熟长成。
灵识感受到中地阶的靠近，是家主身边常带的那个侍卫，亦是他后来将她绑送到角府。
“小姐，家主有请。”
等宋黎再睁开眼，又成了平日里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真是许久没有再看过好戏了，今日自己且入一次局当一回戏子罢。
刮过的风好似带着重量，头顶的雷云沉颠颠地铺开一片，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烁，威势大得不像渡劫，倒像是要覆灭九州。
整个山峰的植被迅速枯败下去，残存的生灵挨着威压趴伏在地，恨不得钻进地底躲藏。
峰尖伫立着一袭白衣少年，皎皎如明月，又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剑，要直冲云霄，劈开这一方天地。
不远处的山头聚集不少弟子，对此情形议论纷纷，无不目露担心。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儒袍青年，对着一人作揖，着急道：“师叔，渡渊升天极阶的雷劫已经酝酿三日了，如今护山大阵也护不住他，再过半日积攒的威力足以把引雷峰劈烂。他一旦受不住雷劫，就会魂飞魄散的！”
被唤作师叔的是一青年，容貌隽丽，任谁见了都猜不出他实际年龄已超此人好几倍。
他捏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用力到发白，视线紧紧盯着峰巅上凌空而立的少年。
雷云渐渐平息下来，颇有一副要暂停的趋势。
众人猜测：许是要延后渡劫。
在场的弟子还未松一口气，五丈宽的雷倏然劈落，护山大阵不过一瞬便消散了，紫龙蜿蜒曲折，重重砸在山巅。
师叔将剑一推，落到空中，几番变化成了一把通体青绿的伞，遮挡住不远处遭受雷劫余雷波及的弟子。
他手中没了物什，不自觉地发颤。
五日前，
“渡渊，天极雷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况且你自小便失了与其他人一般的气运，医堂那儿有压灵果，你先缓上一缓，等我寻到……”
坐对面的俊美少年找到空隙打断他，桀骜道：“压灵果难吃，况且，师叔这是对我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萧渡渊抄起手臂自信道：“即便没有气运，我亦能与天道同归于尽。”最后几字，当真是他一字一句道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这些年来，天雷像是看不惯他，有失偏颇地追着他劈，从玄极雷开始，别人升一级雷劫，他遇到的是跨两级甚至是三四级，摆明了要玩死他。
师叔闻言只是摇头苦笑：“狂妄。”
又将一面镶有银扣的圆镜递给他，道：“这是你去年在秘境寻到的，我查过典籍，记载鲜少，名为‘前缘镜’，触发应有两契机，其一为十五诞辰，二为性命垂危之时。”
前者他已经没有办法触发了，只能寄托于真到将要亡命之时，能够保他有一线生机。
“说是和前世相关，但终究如何，我也不知。”
记载模糊，作为长辈，若不是实在没法，他是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清并且用途不明的器物。
但萧渡渊只是沉默一瞬，便自然接过，前缘镜背面绘着朵半开的兰花，花瓣上的漆已经脱落不少，没了漆的地方落了锈，只余中间两瓣仍然完好。
他不信外物，可面对师叔殷切的目光时，还是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轰隆”
雷声拉回了萧渡渊的思绪，他身上的法袍在接二连三的雷击下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大大小小的伤口中还有细小的雷电在里头蹿腾。
手中的剑在嗡鸣，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天道像是被触怒了，再次扔下一道数十丈宽的雷，等雷导入山体时，萧渡渊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以剑作拐摇晃站起 ，讥讽笑道：“天道，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不过如此……”
剩下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轰鸣下，血液浸染了银白的衣袍，滑过剑脊，最后没入土中。
萧渡渊抬眼不屑一扫，扬剑劈开这尚未落地的雷。
一抹银光悠悠从储物袋中飘出，面对他闲闲地挂在空中，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拦截住一切还未落到他身上的天极雷。
——前缘镜。
轰鸣的雷声带着不甘劈在银镜扩出的结界上，又不甘地结束。
雷声渐渐消去。
萧渡渊泛着升阶的亮光，他没有探究前世的欲望，雷劫结束便想离开，一转身，泛着浅蓝波纹的结界挡住他的去路，他眯了眯眼，提剑欲砍，渺远的声音传来，“前世因，今世果。”
萧渡渊刚抗过天极阶雷劫，灵力本就所剩不多，还有内伤没恢复，顿时眼前一花，被裹挟着卷进一处凝白的空间，空间中央是那面银镜。
银镜变得有半个人大小，里头放映着一被困锁在宅院的孩童，猫着腰躲着人，在一处空落的院落，执枝为剑，学习灵术。
画面陡然一转，披着绣有赤金凤凰的喜服的少女穿梭在山林，又闯入秘境，再一闪，少女堕魔，然后——灭天道。
可能是因为入了魔，她身上的气运被剥夺极多，还有部分被所谓的“仙盟”用禁术转移。她翻阅了魔族的禁书，转换了气运……
萧渡渊一一看完，沉默着不打算进行点评，虚空与其僵持着，他的脚触到了地面，周围的空间在淡化，露出原貌，狭窄巷道，一条与热闹街坊仅有一墙之隔的巷子。
明显是不打算放他回去。
萧渡渊抱剑靠在砖堆砌的墙上，对着浮在空中的镜子面不改色道：“我对拯救前世或阻止气运被转化没兴趣，开空间，我要回去。”
镜面飘出一只团子，
“修士？”
团子像一滩打翻的白粥，偏上有两颗黢黑的豆豆眼，它一错不错地盯着对它面露嫌弃的修士，兴奋地绕着他左看看右瞧瞧。
它每次被召唤出来，那些有求于它的人皆是面露恳切和期艾，难得见到一个会摆臭脸的，好奇道：“你还能更凶一点么？”
语气真诚得让人难以拒绝。
萧渡渊眉头紧锁，他怀疑这玩意是不是被关久了导致神志不清。
团子看见他表情，语气颇为激动：“对！就是这样。”
萧渡渊：“……送我回去。”
每次出现遇见都是那种义愤填膺要去复仇的人，亲身体会一番上辈子的痛苦，极易产生心魔，这般还能性情坚定，此人心境如此稳固？
或者说，冷心冷清。
“你不想改变……”
秋日照不到此处，少年靠在砖墙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末梢微拂，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凶兽。
萧渡渊冷漠打断：“不想。”
上辈子又如何，回到过去用曾经的因果改变现状，才是无能的表现。
比起靠天给予的气运，他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没法子，”团子两只像触手一样的分支无奈一摊，耍无赖，道：“每次开空间我都要休养好久，所以暂时没法开空间送你回去。”
“你也别想着撕开裂缝回去，虽然传言天极阶半脚踏仙，可是你现在被送过来只剩地极的能力。”
它在萧渡渊黑得能滴水的脸色下，飞快认怂找补：“前缘镜主要是和前世有关，你越靠近你的前世，我就能恢复得越快。”
萧渡渊盯着它不说话。
团子翻翻前缘镜拾取的片段，找到属于他的前世经历，看了一小段，疑惑地眨巴豆大的眼睛，“等等，你这个视角有点奇怪……”
记忆进度往后跳了一截，团子被转移注意力，不禁咋舌，这经历，究竟是对人间有着怎样的期待，进度再翻到后面瞧见灭了天道……
团子：！！！
好帅！
顿时对他的前世崇拜到无以复加，完全忽略了先前的疑惑，狗腿地蹿到萧渡渊面前，豆豆眼亮晶晶地道：“找到她，改变命运，改完你就能走了。”
*
宋府后院，琉璃院。
宋黎猛然惊醒，身下摇椅微晃，略微有点喘不过气，缓和下来后抿唇扫视周围。
眼熟的布置，没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院中的榆树在风刮过时摇曳细枝，暖阳透过树叶，斑驳细碎，浇在粗壮的树干，不是当初烧得只剩地面上残破枯焦的一截根。
是梦？
还是，回来了？
蜷在袖中的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带来一丝疼痛。
“小姐，这身如何？”
婢女捧着木托高举过头，木托盛着几件衣裳，最上面就是橘红色绣着金边牡丹的襦裙，加赤色荻花外袍。
眼熟的衣裳，宋黎反应过来她回到了什么时期。
——她的及笄礼。
她伸出右手接衣裙，转念又有了打算，伸在半空的手又缩回来。
记忆中，她穿着这一身鲜丽长襦裙，去参加及笄礼，然后在一周后稀里糊涂地被当作交易送到别人府中。
婢女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也不曾接过衣裙。
只得抬眼小心翼翼出声提醒：“小姐？”
宋黎将手收在袖中，并指微屈，零星的光亮带着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还好，她曾背着所有人入道修炼的玄阶级仍在，算是有点自保能力。
现下琉璃骨还在身上，琉璃骨克魔，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也只能用那点灵力傍身。
“俗。”她回答侍女。
婢女默不作声地移开前面这套，露出下面的鹅黄色带着细密针脚和繁复花纹的“那，这套？”
“艳。”
“这身……”侍女再换。
“素。”
婢女无奈道：“……小姐，别再为难奴婢了。”
宋黎捻起瓷盖拨弄茶盏中飘浮的茶叶，弯眼冲她笑，只是眼中没有分毫笑意，道：“不是说只要能在我身边待下去，是不怕为难的吗？”
她脸上的假笑也渐渐淡了下去：“我以为，你用亲姊妹换来的身份不怕为难呢。”
三两句话，叫小桃的婢女汗划过鬓角，她佯装不解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知。”
宋黎声音没有情绪：“是不知小桃死前写过血书藏于衣帛中，还是不知小桃后颈有过一道深骨的伤疤！”
“小姐饶命！”
婢女双膝一软，直直的向她跪下，不住磕头求饶。
宋黎闭了闭眼，道：“自己滚吧。”言语间听不出喜怒。
婢女忙不迭地逃了，她想去报信。
在她步履匆匆赶到后院小径，碧光闪过，随后婢女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屋中静了下来，许久，宋黎端起茶盏，饮一口没了温度的茶水，冰的她眼睫一颤，脑中回旋的是小桃死前的血书。
“求小姐饶她一命。”
字迹歪歪扭扭被绣在衣襟内，即便明知自己会死，还是被一母同胞的双生姊妹害死。
如果败露，则替姊妹求情。
若没被发现，也愿意用自己的尸骨铺就一条路，供姊妹向上爬。
姊妹，
亲眷……
宋黎扯出笑，带着烦躁和倦意。
她不需要兄弟姊妹，亦不需要任何人。
她不在乎婢女替谁死，为谁求情，但这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宋志成的眼线，不该听命于他每月往她食物中下药，导致她琉璃骨提前催熟长成。
灵识感受到中地阶的靠近，是家主身边常带的那个侍卫，亦是他后来将她绑送到角府。
“小姐，家主有请。”
等宋黎再睁开眼，又成了平日里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真是许久没有再看过好戏了，今日自己且入一次局当一回戏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