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身手了得。”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张仲定惊得一愣,转过身去,只见傅昱几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你……你们什么时候……”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一般。

    这书房并不大,亦无冗杂的家具摆设,为了方便轮椅近处,书架也都贴墙而置,站在其中,这屋里有没有人一眼便能看个分明。

    刚才屋中除了他和五妹张婷婉明明没有别人,这些人是如何瞬间出现在这里的?

    墨渊道:“二公子不必惊慌,我们一直都在,只是用幻术隐去了身形。二位刚才所说我们听得清楚,与我们猜测的所差无几。”

    张仲定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然回头去看,张婉婷端立身后,身上哪里留下什么剑伤。

    知道中计,料定再辩解已没有意义,张仲定踉跄两步,栽到轮椅中。半晌,他无力地开口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着靴子开始。”鹿黎道。

    这答案令张仲定有些意外,“穿靴?”

    鹿黎点头道:“初探侯府那日,我们来此院中,你当时的装束与昨日有一处不同。”她说着向下一指,“你昨日穿了靴子。而我们问过院内侍从,你在侯府里确实习惯不穿靴子。”

    听到这里,张仲定恍然明了她的意思。

    他平时出入都在轮椅上,由仆人推着行动,所以只着袜筒,根本用不到靴子。

    然而昨日他约张季疆出去时,提前便知道自己要下地走路,并亲手将四弟推下山崖,因此下意识穿上了靴子。

    一个被临时强行带出门的人,是不会提前知道自己将要落地行走的,这一处便与他声称的自己被张季疆带走,情急之下才下地阻拦自相矛盾。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苦涩道:“没想到我筹谋多年,竟然败在了一双靴子上。”

    “没有这个细节,你一样会败。”傅昱拿出一沓字迹细密的纸——正是张季疆的验尸状。

    他等待张季疆的验尸结果一直到凌晨,此刻眼圈周围有些青黑,但精神仍旧矍铄。他将验尸状准确地翻到某一页,递给张仲定。

    张仲定双手有些抖,视线在纸页上扫过,看到有一句被标了出来:“双手指腹多划痕,指甲内多夹泥土砂石。”

    “这是……”他看向傅昱。

    “这是令弟求生的意志。这些划痕和砂石,是他在坠崖过程中曾经试图抓住岩体自救的证据。一个自己要跳崖的人,是不会如此挣扎的。”傅昱眼神一冷,“这,也是你犯罪的证据。”

    这纸上详细的尸检记录,在张仲定脑海中不断还原着张季疆的悲惨死状。他别过脸去,不再看它。

    似乎是还不甘心,他又抬头看向身后攥着拳头红了眼眶的五妹:“婷婉,你是如何确信我还杀了别人的?”方才就是她的那句“暗中杀掉所有人”让他坚定了对她的杀心。

    张婷婉摇摇头道:“哥哥杀了我的家人,我如何敢信?”她说着眸中悲恸愈浓,“哪怕墨公子给我看过了你的梦境,我还是心存侥幸。直到你将剑扎进我的胸口,我才真的信了——你早已不是二哥,而是一个疯子。”

    “梦境?”张仲定一愣。

    墨渊挥了一下手,张仲定昨夜的梦境在幻术加持下,栩栩如生地在半空中展开。

    “我在这食梦妖的造梦术里,加了一层狐妖的惑心术,在梦境中诱导出了你的真实记忆。”他将张仲定的梦境一个个快进,“侯爷妾室蒋氏,三任贴身仆从,两个洒扫小仆……每个发现你在装病的人,都被你暗中处理掉了。”

    张仲定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竟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没关系,他们的命不值钱,爵位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未落,张婷婉手气掌落,一记耳光落在他的左脸,声音响亮。

    他捂住肿起的左脸,望向面前的张婷婉,眼神怔忪,像是被打蒙了。

    “你错了!爵位只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名头而已。父亲被民众敬仰,被圣上信赖,不是因为爵位,而是因为他的功绩。一个毫无功绩的世袭爵位,真的能让你被看到被尊重么?真的就能让你获得你渴望的权利吗?”张婷婉胸脯剧烈起伏着,语气却很坚定,“为了一个无实的名号,把人性都丢了,二哥好糊涂啊……”

    张仲定愣住半晌,狂笑起来,“世间之人,皆奔碎银几两,皆为一个名声,谁又能说谁错呢?”

    “既然如此,你不该杀我啊,二哥……我又有什么错呢?”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浮于半空的画面中传出。

    循声去看,竟是张季疆出现在画面中,他一边说着,竟一边抬腿迈出画面来!

    鹿黎几人皆知这是墨渊施的幻术,但张仲定此时已经有些恍惚,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四弟,眼中现出最深沉的恐惧:“你,你不要过来……”

    “二哥昨天不是说可以帮我遮掩罪行吗?怎么,连我都不敢见了?”“张季疆”边说着,边施施然向张仲定走过来,每走一步,脸上身上都出现一道新的伤口,待他停在张仲定跟前时,已经俨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厉鬼了。

    “啊……你别过来。”张仲定枯瘦的身躯在轮椅中缩成一团。

    “仲定,好久不见。”

    “二公子,你还记得奴婢吗?”……

    “张季疆”身后,死在张仲定手下的蒋氏和仆从们也逐一走出画面,将张仲定包围起来。

    “啊……”随着一声惨叫,张仲定被吓得晕死过去。

    最后一个走出画面的是张伯安,他没有变成厉鬼摸样,也没有向张仲定方向围去,而是径直走到婷婉身边。

    “婷婉,许久不见,你已经长成大人了。”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意。

    “大哥……”婷婉几度哽咽,“二哥说你当年沉迷赌博,我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张伯安点点头,道:“我当时在调查京城赌庄,这是圣上交给我的任务,嘱我秘密调查。还要麻烦你将假山密室中我寻到的证据交给圣上,虽然可能早已没有用了。”

    张婷婉连连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张伯安将一枚玉坠递到她的手中:“这是圣上当年赐与我的坠子,我将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在你身边,护你平安。”

    张婷婉接过玉坠,呜咽道:“大哥,我……时常会想起你。你要是没有出事就好了,一定会是一个好官好武者。”

    张伯安灿然笑道:“你这些年带着我的那份,很认真的生活,我都知道。婷婉,你已经是一个好武者了,去做你想做的事。”他说着擦去她面上的泪水,张开双臂,温声道,“别哭了,当年没来得及好好与你告别,最后让我拥抱一下吧。”

    婷婉扑到他的怀中,热泪再次汹涌。

    在她的悲泣声中,怀中人影倏然散去。

    屋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小姐,侯爷寻您。”

    婷婉应声,擦去脸上泪痕,将玉坠小心挂好,向屋内几人行了礼,转身出了屋子。

    待她走后,墨渊看向身旁一脸落寞的预知老者问:“你怎么给自己加台词?圣上嘱托?这是能随便编的吗?”

    这屋里只有他曾听过张伯安说话,请他来原本只要他模仿张伯安的声音,给张婷婉一个与兄长正式告别的机会,没想到他却加了圣上嘱托张伯安查案的那段话。

    “不是编的,十多年前,圣上确实安排伯安秘密调查京城赌庄。只是后来我随杉儿去了边疆,就没有关注那件事了。”预知老者说完,深深叹口气。

    案子至此终于真相大白,一行人行至府外告别。

    预知老者抱着妖仆一脸愁容。

    “你接下里如何打算?”墨渊问。

    老头两缕白眉垂成个八字道:“我没有做到契约中约定的事,只能搬出这侯府再去寻找新的契约主家了。”

    “跟着我们怎么样?”鹿黎在一旁探头问。

    老头吓得连退几步,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娘说笑了,你法力高强,哪里还需要我暗中保护。”

    “也许你和你家小妖仆需要我的保护啊。”鹿黎语气诚恳,完全没听出来人家在婉拒。

    “不了不了,我家妖仆对你过敏。”

    “你对这鳗妖是不是有点太溺爱了。”墨渊在旁插话,“墨某可帮你治治他的过敏。”

    “老朽年纪大了,将这妖仆当做孙儿,宠点也是正常的。他为何对鹿姑娘过敏,太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就别打趣了我们了。”老头哈哈笑道。

    墨渊一听,表情僵了一下,心道忘了叮嘱这老头帮他隐瞒身份。

    所幸鹿黎没有留意这边,她正在跟傅昱说话。

    “太子,老朽今日得了一份关于你的预言。”预知老者凑到墨渊跟前道。

    “哦,什么预言?”墨渊眼睛盯着不远处聊得欢畅的两人,答得心不在焉。

    “老朽今日看到的预言是:仙界公主将会因为你陷入妖族血战;而你也会因为仙界公主,陷于王位之争。”老头一脸严肃,“太子,请尽量避开与仙界公主有交集才好,对你们彼此不利啊。”

    墨渊有些走神,半晌才心不在焉道:“哦,仙界公主现在何处?”

    虽然这么问,但他真正想知道的是鹿黎他俩到底在聊什么。

    老头儿白眉毛抖了两下,道:“老朽能力有限,只能预知只言片语,不能窥得全貌。更不知仙界公主到底在何处……”

    墨渊见鹿黎掩嘴笑了一下,略带羞涩点点头,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烦躁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未等对面说完,丢下一句:“那你下回预测点有用的。”便向鹿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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