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昱点头,眸中神色暗下几许,“很有可能就是他。”

    “少卿为何如此判断?”鹿黎有些不解,面对一具白骨,他如何能在昏暗地道中短时间内认出尸骸身份?

    “那具骸骨身上的衣服虽已破败,但腰间系的玉佩却保留完好。”傅昱说着掏出一枚质地上乘的碧玉挂坠。

    坠子上雕着“安武九年比武榜首”几个字。

    “当今圣上继位后,每年都会在宫内举办一场文会一场武会,官家子弟参加者众。而安武九年也就是十四年前,比武榜榜首正是宁远侯长子张伯安。而这便是圣上赠与榜首的御赐玉坠。”

    这坠子意义非凡,又是御赐之物,通常来说只可能是张伯安本人佩戴。如此说来,这具骸骨确实极有可能就是失踪已久的侯府长子。

    但他为何会惨死,尸骸又为何会出现在暗室之中?

    鹿黎想到这里,心内不禁一阵恶寒。

    “若张伯安是被杀害的,那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府中之人。”她喃喃道。

    墨渊婆娑着下巴,沉声道:“我看,张伯安之死,应是其手足所为。”

    “墨公子如此推论有何凭据?”傅昱虽然这么问,神情却并不吃惊,仿佛也早有此推测。

    “今日我在竹林祠堂中所见之妖,乃是这侯府的守护妖。这种妖与人签了契约,便会竭尽所能避免所护家族中的人免除牢狱之灾和性命之忧。而他方才坦白,这侯府中几次诡事,均他所为。守护妖不会无端生事,他制造诡事,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

    鹿黎听完,震惊道:“手足之间,当真会自相残杀吗?”

    不知为何,在梦境中,她偶尔会梦到兄长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情节。然而现实中,兄长向来对她宠溺,因此她只当那是离奇噩梦。

    怎会有人会伤害自己的手足之亲呢?她是不信的。

    阿时却不以为然,“怎么没有?自古为了权利金钱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

    傅昱点头赞同道:“的确,发现白骨的暗室不似仆从外人能够知晓的。另外这侯爵是世袭爵位,而张伯安身为长子,武功又了得,当年还因比武夺冠深得圣上赏识。若其几个弟弟中有人觊觎爵位,便难免背后中伤。”

    “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爵位,就杀害兄长?”鹿黎仍是不愿相信。

    “仙子,其实有时候,哪怕只是单纯的嫉妒,所产生的恶意也是十分可怕的。”小柳在旁提醒。

    鹿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沉。

    墨渊猜到她许是想到了自己可怕的梦境,于是有意地切换话题:“能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找出真凶。”

    阿时边思量边说:“假设,凶手当真是为了爵位。而这爵位是按照长幼顺序继承,那长子死后,获利最大的,肯定是次子张仲定啊。”

    小柳摇头反对道:“可是这张仲定身体自幼羸弱,真的能成功杀掉武力高强的张伯安吗?若是因单纯的嫉妒犯案,那三子四子也都有可能。”

    傅昱也道:“我觉得张戍边嫌疑更大,张伯安死亡之时,张季疆才是一个十岁幼童,不太可能犯案。而张戍边那时已经十六七岁,趁张伯安不备,是可能将他杀死的。另外他是府中唯一一个庶出,心理上的不平衡很可能更甚。”

    墨渊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跟张戍边关系很好。”

    傅昱道:“我的确与张兄有些浅薄交情,但查案是公事,诸位放心,我不会将私情代入公务的。”

    “不过,张季疆的嫌疑也不可完全排除,至少他可以做帮凶。我们推测在花园假山的鬼影是张季疆所扮,他既能从地道逃走,那么知道藏尸地的可能性就很高了。明知有藏尸却不报官,那必定是了解些内幕的。”墨渊说着将包着黑色土渍的帕子展开放在桌上,将这土渍的发现过程重述了一遍。

    阿时听了一圈,颇有些失望,道:“就我一个人站张仲定吗?”

    “站?你搞选秀呢?对待凶案不可儿戏。”小柳眉头皱起来,纠正道。

    “哪有儿戏,我这不是在认真思考吗?”阿时虽嘴硬,心里却怕小柳真生气,赶忙转头问沉默许久的鹿黎,“你怎么想的,鹿黎?”

    她正走神,听到有人叫她这才将思绪拉回来,定了定神,正色道:“我还是觉得兄弟之间很难下此毒手。而且猜测没用,得找到证据。”

    的确断案需要证据,只是这案子发生在十几年前,如今要找到证据难如登天,众人一时陷入沉思,屋内一片沉默。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众人思绪,傅昱开门将门外之人让进屋中,正是他带来的那名副手。

    鹿黎这才想起,这副手进府不久便脱离了队伍,几人在院中查探妖气之时他也不在。

    只见这人拱手行礼道:“傅少卿,您吩咐的事已经完成了。”

    傅昱表情明朗了些,回身对坐在桌边的几人道:“既然十几年前的事没有线索,就先从最近的事查起吧。我已命人将那古井井口的杂物移除,几位可愿同去查看。”

    当然愿意!几人立刻起身出门,浩浩荡荡往花园去。

    路上副手马不停蹄向傅昱汇报一下午的工作成果。

    “我按照少卿吩咐,向众多奴仆了解了府中几个公子的喜好品行。”

    “细细说来。”傅昱道。

    “首先是目前管理府中事务的张戍边,下人都说他待下严苛,不似对外人那般和善,还有一小仆说,曾见他深夜从花园出来。”

    这一番话,无疑加重了张戍边的嫌疑。

    “二夫人所出的张季疆和张婷婉兄妹,一人是文痴,一人是武痴,待下比较和善,不怎么关心其他。尤其是张季疆,沉迷文会雅集,之前总是留宿府外,不过不知为何近一年间,他在府中停留时间多了许多。”

    如此看来,张季疆也有些可疑。

    “不过关于次子张仲定,下人们对他了解不多,自从瘫痪后,他便不怎么出院子,身边有专门的侍从服侍,因此没有打探到什么。”副手说完,面露愧色。

    “已经很好了。”傅昱点头,眸中现出赞许。

    言语间众人已至花园,远远便看到那古井露出了真容。

    天色已晚,几人在井口围了一圈,借着月光,发现这井中的水竟当真是红色的。

    园中虫鸣袅袅,月影憧憧,静谧的夜空之下,气氛本就比白天来时更显诡谲。此刻看到这古井中鲜红的井水,众人纷纷心惊不已。

    墨渊施展妖力,一股水流如小型喷泉般从井下缓缓升起。

    待着水升到眼前,众人才发现,这水虽泛着红色,颜色却不似血液那般扎实,有些通透,分明是水中溶入了染色的东西。见状,众人心下顿时放松不少。

    阿时嗅了几下道:“有些怪啊。”

    “怎么个怪法?”傅昱问。

    “这水明显是用茜草染红的。茜草可用作燃料也可做药材,因此我略有些了解。但是这个水的味道,却又与平时闻到的茜草味不太一样。”阿时嗅了半天,还是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味道,伸手用指尖沾了点水,想放到嘴里试试。

    “且慢。”小柳说着,将簪发的银簪取下,放到水壶中,再取出时,原本银白色的簪子已然变得乌黑。

    水中有毒!

    众人皆惊,阿时更是尖叫着将指尖的水甩到地上,又拿出帕子擦了n遍才肯停。

    “什么水都敢随便尝,不要命啦?”小柳蹙眉斥道。

    阿时心有余悸,没了脾气,只是点头。

    墨渊突然恍悟道:“看来,预知老者将这井水染红,是为了保护府中之人不被这水毒害。”

    “据下人说,之前府中一直饮用井中之水。”副手道。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在井中投了毒。预知老者才不得不制造了井水变红这桩诡事。”鹿黎推理道。

    终于发现了一些头绪,傅昱精神一震,对副手道:“能让银器变黑,应是砒霜一类毒药。派人去京城内黑市和药坊探查,看这侯府中是否有人购买过此类毒药。”

    副手领命离去。

    墨渊看着井中冒出的红色水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想看出是谁下的毒,用不着那么麻烦。”

    翌日午时,众人齐聚宴客厅。

    昨晚,张戍边要宴请傅昱几人被婉拒,今天总算是将人请了来。

    他的妻儿,还有张季疆和张婷婉也一同来了,与傅昱几人相对而坐。只有张仲定身体不适,留在自己院中用餐。

    侯府后厨师父厨艺极佳,几人吃得畅快,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宴席到了尾声,仆人端来文丝豆腐,一人一盅放在各位身前。

    这文丝豆腐做得很妙,柔软的豆腐被切成极细的丝,几可穿针,芡汁鲜甜浓郁,口感温润恰到好处。也不知大厨加了什么佐料,这芡汁泛着淡淡的粉色,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见众人细细品过文丝豆腐,傅昱开了口,“早闻这侯府古井中井水鲜甜,今日一尝果真名不虚传。”

    对面之人闻言皆是一愣。

    傅昱解释道:“昨日竹林中所见妖承认那井水变红是他所为,他也没用什么复杂的法子,只是向井中加入了茜草汁而已。茜草可入药,几乎没有毒性,于是我今日便通知了贵府后厨,往后可以继续引用这井水了。大家刚才品尝的文丝豆腐羹,便是井水所做。”

    侯府几人闻言,面色各有变化。

    张婷婉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微微点点头。

    张季疆和张戍边妻儿都是眉头蹙起,看来心底对这变红的井水多少有些抵触。

    只有张戍边,面色顿时煞白,他腾地站起身来,道了句“失,失陪片刻。”便奔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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